蘇芷香聽全喜說，商家別院靠近漳州碼頭，推窗見江，景色怡人。商家人出遠門做生意，臨行前都住在那裏，免得早起奔波之苦。

    她敏銳地從中捕捉到重要信息，隻要瞞過媒婆離開別院，步行就能去乘船，等商家人發現新娘子失蹤，她和曲綏英早就帶著嫁妝過江了。

    蘇芷香笑得合不攏嘴，全喜眼看這位少夫人樂觀開朗，心想應該挺好相處，便陪著她一起傻笑，毫未察覺後背被商陸的眼刀捅成蜂窩。

    之前坐花轎的時候，蘇芷香沒來得及看清當地風貌，如今乘上馬車悠然前行，漳州的大街小巷盡收眼底。

    興許是鄰近京城，漳州的長街高樓更顯氣派，商鋪鱗次櫛比各具特色，繁華景象比柏州有過之無不及。

    蘇芷香做了多年商安堂仿藥，也曾想過將來有錢有閑，親眼膜拜大名鼎鼎的商安堂總號。不過眼下她卻沒這份心情，想起多日未見的好姐妹，心裏就像攢著一團火，恨不能立刻飛過去。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商家的馬車停在別院門口，全喜身為少東家的隨從，使喚起別院的丫鬟家丁格外順手。

    “少夫人到，你們速傳媒婆去廳堂準備伺候。”

    眾人連聲稱“是”，忙得像陣風似的跑開了，全喜畢恭畢敬地挑開簾子，隨行的小丫鬟趕緊攙扶蘇芷香下車。

    “請少夫人入廳堂。”小丫鬟熟門熟路地穿過庭院回廊，蘇芷香無心欣賞這座精致的宅院，疾步趕去見那個媒婆。

    廳堂裏茶香四溢，整宿沒合眼的媒婆瞪著烏青眼眶看向門外。

    昨晚聽說新娘謀殺親夫，她嚇得躲在牆角裏瑟瑟發抖，心想要是真鬧出人命，就隻能把柳小姐“賣”了。

    那柳氏水性楊花勾搭野男人，之前還在船上揚言要殺了新郎，她能下得了狠手，就該以命償命，旁人憑什麽替她隱瞞？就算畏懼柏州柳家的勢力，大不了以後改行不說媒，也不能包庇凶手！

    轉眼到下半夜，商家那邊又傳來消息，說是新郎突發馬上風，都怪新娘不懂克製，太過縱容？

    鬧了半天，也不知道新郎是死是活！

    媒婆不知該信哪種傳言，睜眼苦熬一夜，唯恐商家人把她押去盤問。如今看到春風得意的蘇芷香，整晚雨露滋潤的幸福不言而喻，她總算能把心放回肚子裏了。

    “恭喜少夫人與少東家終成美眷，結為同心。”媒婆邁開虛弱無力的雙腿，差點兒給她跪下，幸虧這祖宗沒犯糊塗，不然她連柏州都回不去了。

    蘇芷香捂唇嬌笑：“您說得沒錯，感情嘛，都是睡……處出來的，如今我眼裏心裏都是相公，分開片刻就想他了呢。”

    媒婆將信將疑地看向她身後：“少東家沒陪您一起來？”

    “相公昨晚折騰一夜，腰酸背痛，下不了床。”蘇芷香神情曖昧，隨手指向目瞪口呆的全喜，“他是相公的貼身隨從，不信你問他。”

    全喜回想商陸早上開門的時候，麵頰蒼白無血色，雙唇浮腫紅到紫，腳步虛浮腰發軟，長發淩亂盡滄桑。

    “是，少爺先回房歇下了，吩咐我隨少夫人前來。”雖說全喜沒成過親，但他服侍商陸多年，一看就知道沒少折騰。

    媒婆尬笑兩聲：“少夫人倒是生龍活虎，天賦異稟！”

    蘇芷香和媒婆滿嘴虎狼之詞，周圍的丫鬟們羞紅臉低下頭，就連全喜都躲在門外不敢進來。

    媒婆卻是長籲口氣，還好這祖宗把她的話聽進去了，總算睡出一樁美好姻緣。

    她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喜事已成，我們也該回去報平安了，少夫人親自來一趟，可是有話讓我捎給柳老爺？”

    “你讓他別擔心，我會在商家好好過日子。”蘇芷香沒閑心管柳竹苓那老貨，趁周圍仆人都沒敢抬頭，低聲催那媒婆，“裝什麽傻，該放人了吧。”

    媒婆卻置若罔聞，朗聲交代她：“少夫人，按習俗是三朝回門……”

    蘇芷香聞言陡然一驚，好不容易瞞過商家人，這婆子還想把她揪回柳家？開什麽玩笑！

    她揉著太陽穴皺眉哀歎：“恐怕回不去了，山高水遠的，我暈船那難受勁兒還沒緩過來呢。”

    媒婆話沒說完，無奈地歎氣：“兩地相隔甚遠，三朝回門來不及，滿月歸寧也是可以的。”

    那有什麽區別？她又不是柳青黛，打死都不能回柳家啊！

    蘇芷香為難地搖搖頭：“不瞞你說，相公看上去龍精虎猛的，但就像那個空心筍，外強中幹底子虛，滿月也未必能回去。”

    要不是親眼見過商陸的絕世風采，媒婆差點兒就信了她的邪。

    “不至於吧，新郎倌那麽年輕，洞個房就不中用了？少夫人多慮了，少東家血氣旺盛是衝動了點，不過緩兩天就好了，以後自能遊刃有餘呼風喚雨。”

    蘇芷香看那媒婆一臉篤定的模樣，自己又沒有呼風喚雨的經驗，隻得換種說法搪塞過去。

    “相公之前去柏州送禮迎親，回來又忙著籌辦婚事打理生意，若不是積勞成疾，也不能累趴下呀。我早上去堂前敬茶，老太公還百般叮囑，務必要照顧好相公，不能再讓他操勞了，要是來回舟車勞頓，我可不敢擔保相公累出什麽毛病。”

    媒婆被她堵得沒話說，不得不妥協：“那……也行吧，麻煩親家太爺寫封信告知柳老爺，互相諒解，別傷了兩家和氣。”

    “好，就這麽辦。”蘇芷香隻想解決掉眼前的事，滿月以後，她的蘇記藥鋪應該都快開起來了。

    媒婆完成了送嫁的使命，跟“柳小姐”再也無話可說。她隻是覺得納悶，柳家父女情是紙糊的麽，一個徹底斷絕女兒與家裏的聯係，一個死活不肯回去看望父親。

    “少夫人，我把您的送嫁丫鬟帶來，您領回去吧。”媒婆是個明白人，凡事顧好自己就行，何必管別人的雞毛零碎。

    蘇芷香按捺住滿心激動，連連點頭：“快去，快去，辛苦你這幾日照顧她。”

    仔細想來，幸虧媒婆不是真正的海盜，不然當初就沒那麽好說話了。曲綏英為了救她，差點把自己也搭上，好姐妹同甘共苦，回頭多找幾件嫁妝好好彌補。

    媒婆很快就把人帶來了，曲綏英原本擔心蘇芷香受盡淩辱，走進來抬眼一瞧，見她麵若嬌花，穿金戴銀，看上去過得還不錯。

    曲綏英總算鬆口氣，她就知道，這姐們吃不了虧。

    “到了商家，恪守自己的本分，盡心服侍少東家少夫人……”媒婆裝模作樣地訓誡幾句，隨後跟蘇芷香告別，“少夫人請放心，我們回到柏州就去拜望柳老爺。”

    蘇芷香偷偷打量沉默不語的曲綏英，看她氣色不錯，沒敢靠近細瞧。她怕自己忍不住想哭，待會兒還得打起精神收拾嫁妝。

    “對了，嫁妝禮單在你那兒嗎？”蘇芷香故作從容提起跑路錢，“我從昨晚忙到現在，還沒來得及清點呢。”

    媒婆愣了下：“您的嫁妝已經送進商家庫房了，禮單應該在少東家手裏，少東家……還沒給您過目？”

    蘇芷香眼角一抽，竭力壓下心頭的焦躁，娘家嫁妝，不是應該交給自家閨女保管嗎？女子嫁過人就不是人了，花錢還得看婆家臉色？哪有這種規矩！

    她還以為嫁妝在媒婆這裏，不用再回那個鬼地方了！再說，商家大得像皇宮一樣，她哪知道怎麽找庫房？幸虧禮單隻是她的借口，要是媒婆看她連嫁妝在哪都不清楚，肯定又要懷疑她另有目的！

    “不，他沒有！”蘇芷香連商陸的身子都擦過了，他身上根本就沒有禮單。

    媒婆看她答得斬釘截鐵，轉而又問：“是不是在您公婆手裏？”

    蘇芷香冷眼漠視：“我公婆在天上。”

    媒婆懊惱失言，結結巴巴地解釋：“可能……管家交給老太爺，或是其他長輩了？”

    蘇芷香懶得多說，無論如何，她還是得回趟商家，從商陸手裏把嫁妝翻出來。

    “好了，你們回去吧，給柳……我爹捎句話，回門免了，無事勿擾。”

    蘇芷香帶曲綏英快步走出別院，全喜一遛小跑給她們掀開車簾，隨車服侍的小丫鬟看少夫人臉色不好，識相地沒跟上去。

    聽著馬車的“噠噠”聲，蘇芷香滿腔怒火漸漸平息下來，曲綏英拉著她的手問東問西。

    “阿香，媒婆說的是哪個商家？你爹怎麽變成柳老爺了？還有，你相公到底是誰？”曲綏英被媒婆關起來這幾天，有吃有喝有覺睡，倒沒受什麽欺負。但她看身邊人那排場，並不像野蠻無知的盜匪，說是大戶人家也不為過。

    “英子，咱倆這回都被坑慘了……”蘇芷香耷拉著小臉，一五一十地說出這段離奇遭遇。(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