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老爺子軟硬兼施讓蘇芷香沒轍，她隻能把燙手山芋丟給商陸，既然是他起的頭，那就由他來收場。

    商陸候在門外沒有走遠，他向來順從祖父，一時忘了反抗，不禁有些懊悔。他擔心祖父顧及商家顏麵，勉強蘇芷香留在他身邊。

    雖說她時常給他熟悉的感覺，但他並不需要別人施舍的溫暖，心若不能相知，情必無法相眷，貌合神離的夫妻不做也罷。

    他可以斬斷情緣，那女子卻善變無常，她在祖父的脅迫下，該不會又要猶豫吧？

    “祖父，我有話說……”商陸不願再受蘇芷香擺布，就算暫時對外隱瞞和離之事，也不能再跟她以夫妻相處。

    他剛叩響房門，商濟民當即甩給蘇芷香一個警告的眼神，讓她知趣地閉上嘴。

    老爺子變臉比翻書還快，笑嗬嗬打開門迎出去：“景謙，你讓柳氏平靜一會兒，我們出去說。”

    商陸被祖父推著往外走，他轉身瞧見蘇芷香低著頭，卻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商濟民抬腳踹上房門，阻斷他疑惑的目光，語重心長地歎口氣：“祖父全都問明白了，那柳氏惱你不解風情，以退為進耍小脾氣，就想讓你哄著她，把她放在心上。”

    商陸回想她取嫁妝的愉悅神情，果斷搖頭：“不，她不是跟我慪氣，她確實想離開我。”

    老爺子不知孫子為何這麽篤定，繼續忽悠：“你小子隻會死讀書，哪懂姑娘家的心思？柳氏親口跟我說她愛慕你，這輩子非你不嫁，你要是把她趕回娘家，她就落發為尼與青燈相伴！”

    “真的？”商陸看著麵不改色的祖父，心想他老人家沒必要撒謊，況且這種羞人的話，倒像是那女子說出來的。

    老爺子留意到孫子開始動搖，趁熱打鐵又加把火：“你想她都是你的人了，還有其他退路嗎？你攆她回娘家，隻會讓她淪為笑柄。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讀了這麽多年書，通事理明是非，你得擔起為人夫的責任。”

    商陸隱約覺得哪裏不對勁，但聽祖父胡吹海侃，又有些摸不著北。他的確不懂女人心，看不穿她是撒嬌還是慪氣，倘若設身處地為她著想，回娘家無疑是給她難堪。

    “不過，對我來說，眼下最重要的是讀書。”商陸倒不想把她逼上絕境，心軟暫作讓步，“如果她不介意，我想先分居一段日子，互相了解以後再做夫妻。”

    老爺子嘴角抽搐兩下，這孫子哪兒都好，就是愛鑽牛角尖，跟他爹一樣倔脾氣。

    商濟民端出一家之主的威勢，嚴詞拒絕：“分居不行，傳出去同樣有非議，你想都不要想。”

    他打量孫子隱忍的神情，怕哄不好又賞顆甜棗：“這樣吧，你跟柳氏和睦相處，祖父就準你讀書，暫且不用打理生意。”

    反正這孫子現在不記事，哪能放心讓他接管商安堂，愛讀書就去讀吧。

    商陸琢磨祖父這番話，不免陷入沉思，柳家把女兒嫁過來，想必是看中他少東家的身份。但他無心從商，柳家難免有怨言，長此以往，她的情意會改變嗎？

    蘇芷香趴在門板上，豎起耳朵聽半天，也沒聽清楚祖孫倆說什麽。算了，隨他去吧，車到山前必有路，她一個大活人，還能被困死這裏不成？

    蘇芷香東張西望打量氣派的廳堂，留意到百寶閣上陳列著各種珍稀藥材。

    她眼前一亮，走上前擺弄起人參鹿茸和冬蟲夏草，成色絕佳，隨便挑一件拿到市麵上，至少值千兩銀。

    對嘛，商安堂富得流油，守著商陸這座金山，還愁撈不著好處？

    “咦，這什麽味兒，挺上頭啊。”蘇芷香聞到刺鼻的藥味，好奇地打開右手邊的檀木盒子，看到裏麵存放著一顆顆風幹的紅果子，辛辣的氣息撲麵而來，熏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難道是傳說中的赤桂果？”蘇芷香記得《百草藥綱》裏畫過這種藥材，驅寒除濕有奇效，因是舶來品稀罕物，沒幾家藥鋪用得起。

    父親老寒腿常年不適，她配過的幾款藥治標不治本，也曾托人買過赤桂果，但別說是問價了，就連影子都沒見過。

    想起遠在柏州的爹娘，蘇芷香眼眶濕潤差點落淚，揉了下眼睛忽覺奇辣無比，就像瞳孔裏著了火，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原是手指不小心沾上赤桂果粉末，越揉眼越痛，辣得她想跳河。

    蘇芷香淚眼婆娑盯著周圍的桌椅茶幾，步履踉蹌地摸索過去，想找碗茶水洗眼睛。

    忽聞耳邊“吱呀”一聲，餘光瞥見有人走進來，嘴裏焦急地重複著：“水，水……”

    商陸看她滿臉淚痕，哭得眼睛都睜不開，興許是怕別人看到她的無助，不停地追問是誰。

    “是我。”商陸原本還想商議分居的事，看她為情所傷這般難過，心裏那團悶氣逐漸消散。

    蘇芷香聽到他的聲音愣住了，他看不到她難受成這樣嗎？不給她找水，瞎接什麽話！

    “真的好痛啊……”蘇芷香煩躁地揉著胸口，眼睛火燒火燎的，連路都走不穩，她歪歪斜斜奔向商陸，想讓他扶她去洗臉。

    不料，她顫抖的手指剛碰到他肩膀，就見他轉身走開。

    “別說了，我明白。”商陸原以為祖父說謊騙他，親眼看到蘇芷香心痛欲絕的樣子，終於相信祖父說的都是事實。

    既然她這麽愛他，深情至此，這門親事他隻能認了。

    蘇芷香看不清他的背影，氣得想咬人，他明白個鬼呀，她眼睛好痛啊！

    輾轉回到丫鬟房裏，蘇芷香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姓商的王八蛋，我眼睛辣死了，他還不讓我說話……”

    曲綏英拿巾帕反複給她擦洗：“好啦，別哭了，睜眼瞧瞧。”

    蘇芷香小心翼翼地睜開一道眼縫，感覺沒那麽難受了，雙手沾涼水輕拍紅腫的眼睛。

    “我就知道，商家人不會放過你。”曲綏英丟下巾帕，走到窗邊往外看了眼，“細水長流，錢可以慢慢攢起來。我先給小明寫封信，打聽下叔嬸的事，隔三岔五寄筆錢過去，也不引人注意。”

    蘇芷香茅塞頓開，轉憂為喜：“好主意呀！爹娘有錢花衣食無憂，我們就不用著急跑路了。”

    “這裏好吃好喝，我是不急。”曲綏英趁沒人注意，端出藏在衣櫥裏的豬蹄膀，“就看你的了，當心別被他的腹肌迷了眼。”

    蘇芷香雙手捧著豬蹄膀，邊啃邊點頭：“嗯，再好的身段發胖就完了，再俊的男人都沒有銀子好！”

    暮色漸晚，春花秋月捎話來，說是老太公身體不適，改日再設家宴。

    蘇芷香求之不得，想到又要跟商陸過夜就夠她費心思了，哪有餘力應付那些親眷。

    婚房裏的飯菜已經擺好，商陸吩咐全喜叫蘇芷香來用膳。

    須臾，蘇芷香手執青瓷酒壺，緩緩朝他走來，細腰像柳條似的輕舞扭動，層層裙擺如綻開的雲彩，看一眼就讓人輕飄飄。

    “相公，這是廚娘新做的桂花酒，你嚐嚐看。”她伸手給他倒酒，白皙皓腕從紗袖中滑出，送來絲絲縷縷花香。

    許是蜜香惑人心，商陸恍惚想起桂花漫天的那個月夜。

    他一手攥住蘇芷香的腳踝，一手掐住她的腰攬入懷中，彼此的雙唇溫柔廝磨，唇齒間流溢的酒香分外迷醉。

    腦海中浮現的畫麵太清晰，商陸分不清是幻境還是現實，隻是感覺那時的自己深情投入，對這女子絕非沒有感情。

    “不用，我不喝。”商陸生怕被酒迷了情，微涼的指尖搭上她手腕，阻止蘇芷香給自己倒酒。

    他抬眼看到她胸前繡著兩束粉芍藥，花瓣邊沿勾勒出起伏如山丘的圓潤曲線，像一對甜美的桃子誘人品嚐。

    商陸素來沉靜的雙眸，像是蓄滿滾沸岩漿，逐漸染上絲絲洇紅。

    他喉結微滾，像個犯錯的孩子匆忙移開視線，不經意撞見那對甜桃之間的深壑。

    商陸的手掌不知不覺攥緊她手腕，蘇芷香怕他誤會自己想灌酒，語氣逐漸不耐煩：“想什麽呢，甜酒喝不醉的。”

    這家夥好大的力氣，蘇芷香掙脫幾下甩不開，咬牙輕笑：“你不喝就算了，放開我呀。”

    商陸看到她的柔白細腕被攥紅了，他趕緊放手，想說幾句緩解尷尬，又見她纖長的脖頸兩旁，露珠似的玉耳墜輕輕搖晃，晃得他眼睛都花了。

    “相公，你看這幾道菜合意嗎？對了，廚娘還做了桂花羹，我叫人送來吧……”蘇芷香嫣紅的小嘴一開一合，像醉夜盛開的花蕊邀人入夢。

    商陸眯起眼望著她嬌美的芙蓉麵，酒還沒喝就已覺微醺。

    不，他明明很清醒，連祖父送來的藥都沒喝，怎麽一靠近她又有點暈？也許是他坐著的姿勢不對？

    “我們談談吧。”商陸回想祖父所言，反思自己不該逃避責任，有些話還是要跟她說清楚。(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