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家各房五百兩的月銀，在那幾位夫人眼裏或許不值一提，但對屢次撲空的蘇芷香來說，卻是至關重要的一筆進賬。

    加上商陸之前給她的千兩銀子，隨後再倒賣些值錢的物件，說不定她和英子很快就能離開漳州。

    “英子，快走，咱們去領月錢。”蘇芷香簡單地整理好衣衫，就讓春花秋月帶她去賬房。

    曲綏英看著她發髻上那抹紅，好笑地把她拉到妝奩前坐下：“你想昭告天下，你家相公向你示愛了？”

    春花秋月低頭捂唇羞笑，心想少東家原是個多情郎，變著花樣給自家娘子表白，少夫人真是好福氣呢。

    蘇芷香揚手摸了下鬢邊，俏臉比紅花椒還豔麗，嘴裏嘟噥了句“討厭”，眼前卻又出現商陸那雙桃花眸。

    “戴著，別摘下來。”要不是他耍心機，她也不會在藥堂被人笑話，更不會讓方玉婉知道，這位少東家急著求子。

    蘇芷香心中鬱悶，隨手摘下那簇紅花椒丟到旁邊，她以前做藥用過幹花椒，沒想到新鮮的花椒這麽好看。

    在那漫山火紅的茱萸果裏，豆粒似的紅花椒並不顯眼，但陽光下那抹炫目的紅，卻占據了她的全部視線。

    商陸真的愛上她了？這怎麽可能呢，他清醒後見她第一眼，還嫌棄她放浪來著。幾句甜言蜜語哄他動了心，還送給她定情信物，這也太好騙了吧。

    如今純情木頭開了竅，書本上學到的酸腐招數都用到她身上了。

    唉，真不能怪他學壞，隻怨她哄騙在先。

    這麽想著，蘇芷香心生幾分內疚，默默地撿起那簇紅花椒放進匣子裏。

    春花秋月為她重新梳整發髻，曲綏英坐在窗前翻開小本本，商錦飛那頁上的墨字還沒完全風幹。

    “藥堂的夥計們說，幾年前少東家美名在外，二少爺曾冒充他的名義，誘騙過多名無知少女。那些聽風就是雨的姑娘們，跑到藥堂求見少東家，二老爺非但不澄清，反讓旁人誤會少東家太招搖，才惹來這些麻煩。”

    蘇芷香越聽越氣，商海裕對那些姑娘不聞不問，故意讓商陸給浪蕩子背黑鍋。老爺子沒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浪蕩子就有恃無恐越發過分。

    春花秋月回想商陸被愛慕者圍追的場麵，仍覺心有餘悸。

    “如今少東家娶得如花美眷，就算她們心裏不服氣，多少也得要點臉吧。”

    “少夫人豔壓群芳，那些女子各個無地自容，定然不敢再騷擾少東家了。”

    蘇芷香滿意地望著鏡子裏的自己：“雖說你們講的都是實話，但應該與我的美貌無關，她們最失望的是，天上明月似的男子，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俗人。”

    春花秋月還沒反應過來，蘇芷香心裏惦記著月銀，趕緊催她們去賬房。

    蓮花池畔微風拂麵景色宜人，池邊的涼亭中，董氏與商海柏夫妻倆正在下圍棋，商錦盛在旁邊踱步來回指點，丫鬟們備著茶水糕點，隨時聽候吩咐。

    一家子酒囊飯袋，日子過得倒是悠閑。

    蘇芷香裝作視而不見，疾步從涼亭邊走過去，卻見不遠處有道豐腴身影，笑得花枝亂顫朝她走來。

    蘇芷香避之不及，跟萬橘紅迎麵撞上了。

    “哎喲，我說是誰走得這麽快。”萬橘紅眼看春花秋月直奔賬房，陰陽怪氣地嘲諷蘇芷香，“原來是堂嫂趕著去領月錢？怎麽，娘家的嫁妝還不夠你花啊？”

    萬橘紅都快好奇死了，到處打聽也沒人告訴她，柳家到底送來多少值錢嫁妝。

    蘇芷香淡淡地瞥她一眼，櫻唇微啟：“關你屁事！”

    萬橘紅臉色忽青忽紅，嘴裏像塞個鴨蛋，再也合不攏了。柏州才女說話這麽粗魯？雖說柳家嫁妝豐寡與她無關，但有錢人家的妯娌就是要攀比啊！

    蘇芷香垂眸看她手裏拿著幾張銀票，想必是把那五百兩事先分成小額的，再發給公婆和相公，各自保管銀錢。這麽小家子氣，還好意思笑話她沒見過世麵？

    “三弟媳真會精打細算，這剛領到月錢，每個人怎麽花都分配好了。我就不用操這份心，這點小錢，我家相公都不管的。”

    萬橘紅是商戶之女，自打過門就被廖思燕瞧不起，如今家裏又嫁進來同為商戶的媳婦，不料柳氏也是高高在上難以相處。

    萬橘紅的娘家雖比不上商家，但萬家的酒樓客棧開遍江北，總比她柳家要強些吧。

    盡管眾人皆知三房不景氣，但當著丫鬟們的麵，萬橘紅還是要替公婆相公找補幾句：“我這不是要給他們買身新衣裳麽，都這年頭了，誰還靠月錢過日子呢。”

    蘇芷香勾唇冷笑，買什麽衣裳要百兩銀子，小媳婦兒都快把天上的牛吹死了。

    萬橘紅說著還不解氣，走到蘇芷香身邊在她耳邊輕聲道：“弟媳比不過堂嫂會靠男人，堂兄在裕豐錢莊有個戶頭，聽說存了小山似的銀子。難道你還被蒙在鼓裏，眼巴巴地盼著每個月領點家用？嗬，人心隔肚皮，枕邊人也不可靠嘛。”

    萬橘紅原本想挑撥他們夫妻關係，給蘇芷香找些不痛快，不料蘇芷香那雙美眸亮得出奇，還很感激地望著她，語氣也緩和下來。

    “三弟媳慢走，有空請你喝茶。”要不是怕自己表現得太明顯，蘇芷香真想好好感謝萬橘紅。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原來商陸的積蓄沒被老爺子搜刮一空，而是都存在了錢莊裏。小商陸忘了這回事，她要是偷偷取出來，估計好久都不會被發現。

    萬橘紅莫名其妙地看著她歡快的背影，這柳氏腦子不正常吧，枕邊相公處處防著自己，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她要是知道商錦盛敢藏私房錢，早就氣得扒他一層皮了。更可氣的是，她家相公身上有幾個子兒，用腳趾頭都能算出來，跟少東家是絕對沒法比的。

    蘇芷香當著春花秋月的麵，竭力按捺住滿心激動，沒有立刻告訴曲綏英這個好消息。

    “李管家，少夫人來領月銀。”曲綏英還以為這筆錢對她們很重要，剛進賬房就找那個山羊胡老頭。

    李管家抬頭看向年輕貌美的蘇芷香，認不清她的模樣，隻聽說剛嫁來的少夫人長得像花兒一樣，少東家歡喜得很，新婚之夜突發馬上風。

    “咳咳……”李管家不敢冒犯主子，僅憑想象都覺得是褻瀆，趕緊起身遞給蘇芷香一張票單，“少夫人，這是長房的月銀。”

    蘇芷香仔細一瞧：“這不是銀票。”

    李管家都不敢正眼看她：“少夫人，您把票單先拿回去，讓少東家簽個名，回頭我就把銀票送到望雅軒。”

    蘇芷香隱約猜到這是老爺子對付她的新招數，試探地追問：“萬橘紅都直接領了銀票，怎麽輪到我就得找相公簽名？”

    李管家沒想到兩位妯娌之前碰過麵，又尷尬地咳嗽幾聲：“少夫人，這是老東家新定的規矩，小人隻是照做罷了。”

    “好，我明白了。”蘇芷香沒工夫為難管家，既然這是老爺子的主意，在這個家裏就沒有更改的餘地。

    蘇芷香給曲綏英遞個眼色，示意她收起票單，少說話免得落下把柄，引起老爺子猜疑。

    李管家看蘇芷香轉身就走，忽然想起什麽，慌忙追出去叮囑道：“少東家的字跡，小人一看便知，少夫人不必親自跑一趟，叫人把簽好的票單送來就行。”

    蘇芷香微笑點頭，客客氣氣與管家道別，心裏的怒火卻不斷飆升。

    刁老頭防她防得滴水不漏，還怕她模仿商陸的字跡冒領月銀？這日子沒法過了，明兒個就去錢莊取錢！

    不過，方才這一出倒是提醒了她，領月銀都得要商陸簽名，錢莊裏的規矩豈不是更多？糟了，該不會要本人出麵吧！

    蘇芷香又開始頭疼了，她該怎麽說服商陸乖乖把銀子取出來，送給她跑路呢？

    萬全之策還沒想出來，商陸就主動送上門了，他看上去很興奮，明亮的雙眼躊躇滿誌，就像考上了頭榜狀元。

    “建義渡的事，祖父已經答應了，他最近就會找漳州府衙的管事商議，吩咐我先草擬籌款書，召集藥堂附近的商戶共同募捐。”

    “啊，真是件好事呢。”蘇芷香心不在焉地敷衍道，滿腦子想的都是他在錢莊存的那筆銀子，聽說像小山似的，至少有幾萬兩吧。

    商陸欣喜的目光流連在她鬢邊，看到那簇紅花椒不見了，眼神稍顯暗淡：“我跟祖父說了，這是你的提議。”

    “嗯？你說什麽？”蘇芷香忽然反應過來，“我不是讓你不要說嘛，太公會嫌我多事的。”

    “不會。”商陸連忙搖頭，“祖父平時對你是嚴苛了些，但生意上的事，他不會對任何人有偏見，他誇你的提議好，還要重賞你呢。”

    老爺子也就是哄你不哭吧，這“弟弟”太容易相信人！

    想到那張需要商陸簽名的月銀票單，蘇芷香連敷衍的微笑都擠不出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