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日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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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餐結束,回到家已經很晚了。

    明天早上還要回本部參加會議,父親很快就睡下了。

    洗完澡,母親耐心地用毛巾幫我把頭發擦幹。

    我坐在椅子上,望向窗外。

    房間外是後院的一處人工造景,把位置都安排得恰得好處的小池塘、足足兩個人才能抱住的大樹變成一幅會隨著四季變化而變化的畫。

    不過已經是晚上了,外麵黑乎乎一片,隻能偶爾聽見蟲鳴。

    “母親大人,我不想參加訓練兵團。”

    我垂下腦袋說出壓抑在心裏許久的想法。隻有在這個時候,隻有在父親不在場的場合,我才有勇氣把話說出口。

    “其實我也不同意讓你去參加訓練兵團,但是……”

    聽到這個“但是”的轉折,我就知道已經說什麽都沒有用了,眼睛不由得一陣酸澀。

    我從來沒有長時間離開家生活的經曆,而且還是獨自一人和一群陌生人一起,總覺得好可怕。

    “你的父親是希望你可以學會怎樣保護自己,而且能認識新的朋友不是很好嗎?三年雖然聽起來很長,但很快就會過去的。”

    “偷偷告訴你。”母親的聲音突然變輕,她從身後湊到我耳邊,

    “什麽?”其實我沒有聽的興趣。

    “你的父親不讓我告訴你,其實他早就幫你把事情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什麽?”

    “雖然他說了要你加入訓練兵團還要求你以前十名的成績畢業,但其實就算隻是普通地畢業也沒關係,在駐屯兵團工作兩三年就可以加入憲兵團到內地去工作生活。”

    “可是我又不需要獲得在內地的生活權。”

    我實在是沒辦法理解,因為這是我本來就擁有的東西,隻是我們選擇了住在羅塞之牆內。而且我覺得自己現在的生活已經足夠好了,有漂亮的衣服穿,想吃什麽第二天就會在飯桌上看到,想要的東西也基本可以得到手,為什麽還要去拚了命的去爭取用不上的東西?

    “但你至少要學會怎樣自立,我和你的父親都不可能保護你一輩子。”母親摸摸我的腦袋,歎著氣把聲音壓得更低,“再說,家裏也不一定是安全的。”

    說完,母親退出了房間,

    我坐在桌子前盯著窗外看,腦袋的神經因為母親剛才的話變得繃緊,而且我也不能認同。

    自立什麽的,我又不會逃避,但我現在隻有十三歲,再無憂無慮地撒嬌一段時間也是可以的吧?

    突然,我聽到翅膀撲騰的聲音。轉眼一隻羽翼豐滿油亮的鷹從黑夜中出現闖進我的視線,停在木質的窗台上。

    “狂風?”

    我驚喜地撫摸狂風的後背,這是我平時為了和老師聯係專門飼養的鷹。因為我的家庭教師總是行蹤飄忽也沒有固定居所,沒辦法寄信,隻能通過這種方式保持聯係。

    狂風在兩個星期前突然不見,我還以為它終於厭倦了信差的工作所以離家出走,沒想到竟然……真想把它緊緊抱在懷裏親幾口!

    “咦?”

    注意到狂風腳踝上綁了個小木筒,我好奇地解下來抽出放在裏麵的信紙。原本還以為是老師的信,沒想到打開一看完全是不同的筆跡。

    信是用方塊字寫的,和牆內的官方通用文還有另一支東洋人民族使用的文字不同,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

    在牆內,當初跟隨弗裏茨王住進牆內的東洋人裏又分為兩個民族,其中一族東洋人遭到原因不明的迫害,現在牆內幾乎找不到這個民族的純種東洋人。另一族東洋人則——這就是我們——牆內將我們和被迫害的另一族東洋人統稱為“東洋人”,而我們民族內部為了區分兩者則將他們稱為“東瀛人”。

    當初跟隨弗裏茨王來到這裏的名為“紅”的貴族及其後代,如今在牆內仍保有貴族應有的權利和地位,待在王的身邊為王工作。我們能夠繼續保持原本的語言、文字,甚至是曆史和文化在牆內繼續生活,都是得益於“紅”所擁有的特權。

    信的主人說他是家裏最小的,原本也無意繼承家主的位置,認為排行第二的哥哥才是最適合的人選,結果這位哥哥因為某些原因被趕出家門,其他哥哥們為了家主的位置掙得你死我活,結果最後真的就全死掉了,身為末子的他就這樣稀裏糊塗地繼承了一切。他還說每天都等待那個排行第二的哥哥回來代替自己,每一秒都過得很痛苦。

    額……

    你到底去了什麽奇怪的人家裏停留啦?而且寫信的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麽啊?為什麽要亂用別人家專門送信的寵物?

    讀完整封信,我用眼神向還站在窗台的狂風發問。當然了,狂風沒辦法回答我的問題,因為它隻是一隻小小鳥嘛。

    不過嫌棄歸嫌棄,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對方這樣做的原因。

    名為“紅”的貴族是羅塞之牆內東部地區的領主,父親正是這位領主的末子。但父親過去為了參加調查兵團早就和家裏斷絕聯係,姓氏也從“紅”改成了毫無關係的“林”。最近幾年父親的兄長們似乎為了由誰繼承領主的位置爭得不可開交,再加上祖父的身體逐漸變得衰弱,不得已隻好請人來拜托早就和家裏斷絕關係的父親幫忙。

    得益於這封沒有署名的信,我好像有點理解了。為什麽剛才母親會說家裏也並不是安全的。

    真的是好煩啊,這種事情該由誰去繼承就由誰去繼承不好嗎?

    想到這裏,我拿出放在抽屜裏的木簡。

    這塊醜醜的木簡叫“桐竹鳳麟”來著(沒想到木簡也會有專屬的名字)是父親幾年前給我的。在我看來不過是一塊普通的木牌子罷了,可沒想到竟然連老師都難得認真地告訴我要收好。

    我把木牌扔回抽屜,找了張信紙開始寫不知道能不能送達的回信。

    “你好,沒想到會收到你寄出的信。不過我想你應該……”我一邊小聲念出想要表達的內容,一邊下筆。

    因為本來也沒打算寫太長,所以很快就結束了。

    我想了想,還是提著燈到院子裏摘了朵紫色的菖蒲花。

    回到房間,在拜托狂風將信送出去之前我又臨時加了張信紙。

    “雖然我沒辦法幫上忙,但要是還有其他不開心的事情可以再給我寫信(如果能送到的話),這朵紫菖蒲送你,下次要是收到回信我會再送你其他禮物的。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