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日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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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有多不想參加訓練兵團,這天還是來到了。
馬車載著我從家裏出發,路麵逐漸變得顛簸,就在我擔心下一次自己的腦袋會不會撞到車頂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
“大小姐,訓練兵團到了。”
“謝謝,奧卡先生。”
走下馬車,周圍有很多年紀跟我差不多的陌生人,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盯著這邊看。
唔……難道我是做了什麽會讓人注目的事情?
實在搞不懂,但又潛意識覺得可能是很可怕的事情,我決定不再多想。
周圍的目光實在是讓我渾身難受,隻好加快腳步穿過訓練兵團的大門往報到的地方走去。
前段時間訓練兵團的某位教官受傷了,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找到父親幫忙代課,時間大概是半個月,昨天正好是最後一天,所以我的行李早就被父親送到訓練兵團的教官辦公室,等下確定宿舍後要過去拿。
走得太快又沒有留意前麵的情況,我不小心撞到了人。身體因為慣性往後退了幾步才總算穩住,“抱歉,你沒事……”
我抬起頭,毫無預兆地掉進一雙金色的眼眸之中,我立刻就認出對方是那時候在廣場上遇到的男孩子。和上次一樣,他的兩個同伴也在。
真好呢,我也想有玩得來的同齡人。
“你才是……”
他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正想說什麽卻又中途改口,“你是那時候的……”
“抱歉,我還有點事先走了。”有個女孩子從旁邊經過,她的側臉,還有那頭金發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沒有心思再去留意這個男孩子在說什麽。
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見到希斯托利亞,我頓時覺得訓練兵團生活變得不如想象中可怕了。
我把剛才的三個人丟下想要追上希斯托利亞,但走著走著我又開始退縮了,隻敢看著她的背影越走越遠。
雖然我還記得希斯托利亞,但我又怎麽能確定她還記得我呢?
再說,以前每次和希斯托利亞見麵都是因為弗麗達姐姐帶我去農場玩。自從弗麗達姐姐和她的家人在自家禮拜堂遭遇火災幾乎都不幸遇難後,我就再也沒有跟著父親到雷斯家作客,說不定希斯托利亞也早把我忘記了。
“呼……”
總覺得情況還是那麽糟糕呢,才來沒多久我就已經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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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撤回。
雖然有點自己打自己臉的意思,但是前言撤回。
盡管我還是不敢貿然和希斯托利亞搭話,不過在女生宿舍整理鋪床的時候因為一個人實在沒辦法把墊子鋪開,在硬著頭皮尋求幫助的時候我認識了床位正好就在旁邊的米娜和漢娜,以及上鋪的艾露。
大家都意外地友善,讓我的憂慮顯得很多餘。但真的是太好了!
傍晚,在基斯先生宣布今天的訓練兵歡迎儀式結束,訓練兵們三三兩兩地朝食堂走去。和最開始精神十足的模樣不同,大部分人都垂頭喪氣的像隻落水了還要被按頭在水裏泡了一會的可憐小鳥。
不過也是啦,那種抓到人就罵的做法根本和“歡迎”這個詞搭不上邊,大家一定都被嚇到了。
如果我不是早就知道基斯先生喜歡虛張聲勢,肯定也會被嚇到吧?
但話又說回來了,我發現他好像不太想理我,從旁邊走過的時候唯獨沒有正眼看我,就像我站的位置原本就隻有一團空氣。雖說我本來就不是很喜歡他,所以也沒什麽所謂。
“怎麽啦?”
“林,不走快點晚餐就沒了哦。”
走在前麵的米娜和漢娜停下來等我。
至於艾露,基斯先生才說解散,她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嗯,好。”
我回答完,立刻又想起自己還有整整兩大包的行李還放在教官辦公室沒有拿回來。下午到校場列隊前米娜還特意問我為什麽沒有帶行李呢。
“我突然想起還有一點事,你們先去食堂吧。”我朝兩人揮手,轉身往教官的辦公室小步跑去。
漢娜在後麵喊,“快點過來哦,我和米娜會跟食堂多要一份晚餐。”
“謝謝!”
既然對方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我當然要加快速度。找到父親說的辦公室,我打了聲招呼就推門進去。
在裏麵的是一位戴眼鏡看起來還挺好相處的教官,他把兩袋行李從房間角落拿出來,還問我是否需要幫助。
雖然我是很想點頭啦,不過總覺得這樣做不太好就拒絕了教官的好意。答應教官一定會向父親代為傳達他的感激之情後,我提著兩袋估計比自己還重的行李走出辦公室。
剛開始還好,但還沒走幾步我就開始喘氣了。兩條手臂像是隨時都有可能從肩膀上掉下來的沉。
“啊……!”
左手一陣脫力,我失去平衡整個人坐到地上……不,大概不是,應該是坐在石頭上了,硌得我屁股好痛啊。雖然很痛,但同時我也鬆了一口氣,至少不是坐在棱角尖銳的石頭上,要不然才成為訓練兵第一天屁股被戳傷也太糗了。
“你還好吧?”黑發的高個子男生一臉擔憂地彎腰向我伸手。
他真的好高啊,投在地麵的影子完全把我籠蓋了。
“還真是誇張的行李,這兩個超大的袋子都是你的?”
說話的人在我身後,我握住黑發男生伸出的手站起來,一邊好奇地往後看,“嗯……咦?”
看到對方長相的瞬間我被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站在我身後的是一個體型健碩的金發男生,長著一張非常不好惹的臉。我下意識地低頭去看他的靴子,大概……大概這就是我剛才以為的石頭。
就在我腦海跑過千百種可怕畫麵的時候,這個金發的男生卻一隻手就把我的兩個行李袋都提了起來,看上去一點都不費勁。
“女生宿舍是往那邊走?”
“啊?”我傻乎乎的感覺自己不太能理解他說這番話的含義。
金發男生抬起手臂晃了晃那兩袋看上去像是人質的行李,“我來幫你吧,就你這個速度,等把行李搬到宿舍食堂早就沒有麵包剩下了。”
“謝、謝謝?”我話都說不好了,困惑地側著腦袋回答。我是能聽懂他說的每一字啦,但……咦?他是打算幫忙嗎?難道說對方雖然長得凶巴巴的,但其實意外地是個好人?
金發的男生一路幫我把行李提到宿舍門口。這兩人也許是關係非常好的朋友吧?黑發的男生也跟了過來。我向他們道謝後艱難地拖著行李走了兩個來回才總算把行李堆到床邊。
這個時間女生宿舍幾乎沒有人,我原本是打算假裝在宿舍裏磨蹭一會,等他們離開後再去食堂的。但沒想到這兩個人都表現出一副順便等我一起吃飯的樣子,沒辦法,我隻好心情複雜地跟他們去食堂,順便在路上互相交換了名字。
“林,這邊!”一隻腳才踏進食堂,米娜就向我招手。
“我的朋友在那邊,我先過去了。”向萊納和貝特霍爾德說明情況後,我壓抑住內心地狂喜假裝鎮定地朝米娜還有漢娜走去。
“沒事吧?”
“啊?”
我才坐下,米娜就壓低聲音湊到耳邊憂心忡忡地問。
腦袋卡殼了五秒鍾我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沒事”指的是什麽。
哦,我還順便看了一圈食堂,哪裏都不見艾露的影子。
坐在對麵的漢娜也在等著我說話,我覺得有些高興,“沒事的,我剛才去搬行李了,但行李太重完全搬不動,那兩個人看見了還主動過來幫忙。”
對,對方隻是一片好心,是我太一驚一乍還謹慎過頭。可我真的很難接受兩個長得比我高大還要強壯的陌生人走在身後或者旁邊,這種時候隻有讓我默默跟著後麵才會安心下來。
我注意到米娜和漢娜的餐盤已經空下來了,再加上一些沒辦法向她們坦白的小心思,我故意扯開話題,“米娜,漢娜,既然你們已經吃完了就回去吧,不用特意留下來等我的。”
“真的?”
米娜不僅沒有拒絕,還已經站起來了,“那我就先回去啦,正好還有一些衣服需要收拾。”
見我點頭,漢娜也端起了餐盤,“抱歉啊,其實我也還有行李沒整理好。”
“嗯,你們先回去吧。”我高興得簡直要忍不住笑出來了,可又不能讓她們發現不對勁,隻好低下頭拿起勺子開始喝湯。
果然好難吃啊。
麵包也好,湯也好,我在家從來沒有吃過那麽難以入口的食物。而且竟然沒有肉類料理,這是認真的嗎?
中午在食堂吃午餐的時候,根據我觀察大家都覺得這很正常,而且也都很正常地吃下去了。
以前我的確聽埃爾文先生說過,瑪利亞之牆被攻破後肉類變成了珍貴的食材。但因為我的生活完全沒有被影響到,所以也隻是停留在“聽說是這樣”的程度,沒有太多真實感。那時候我還以為埃爾文先生是為了嚇唬我才故意把事情說嚴重的,現在看來的確沒有誇大其詞。
不過……算了,別人到底靠吃什麽生活這些都與我無關,也不是我可以改變的事情。
反正現在也沒有人注意到我,大家都在過道的另一邊圍成一團,偷偷把這些東西倒掉然後回去宿舍吃肉幹吧。
出門前母親告訴過我,她在行李裏放了很多肉幹還有可以儲存很久的點心,足夠我吃一個月了。
我端起餐盤正打算站起來,旁邊就唰地出現一大片陰影。
“好巧,沒想到正好這裏空著。”
誒誒誒誒誒誒——?!?!怎麽這樣?!
我眼疾手快地挪到一邊,斷絕了被兩座大山夾在中間的可能性,內心充滿絕望。
萊納和貝特霍爾德端著餐盤在我旁邊坐下,右邊是個名字叫讓·基爾希斯坦的男生。下午的時候他說他要成為憲兵到內地去生活結果被基斯先生一個頭槌槌得當場跪在地上,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再繼續一動不動會顯得很不自然,我一邊在不會吐出來的程度小口小口地吃著難吃的麵包,一邊考慮要用什麽借口離席。結果解決辦法沒想出來,還走神讓注意力都跑到隔壁去了。
怎麽又是他。
被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就是之前已經見過兩次的男孩子,不過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這個人好像來自西甘西納地區,是兩年前那個事件的生還者。大家都對當時的情況很好奇,他也很配合地有問必答。不過當他提到超大型巨人的時候顯然是在害怕的,不僅手在發抖,還一副快要吐出來的樣子,可本人又偏偏說什麽巨人一點都不可怕。
“明明就很害怕嘛。”我一邊撕著麵包吃,一邊忍不住小聲說出自己的想法。
不知不覺,原本打算扔掉的麵包竟然被我吃完了!
真厲害!我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拜托,大家都看出來了好嗎?其實你心裏怕得要死還要假裝勇敢,你說對吧?”
不知道是誰說了那麽一句,結果周圍立刻安靜了下來。
“林,林……”旁邊的萊納用手肘碰了碰我的手臂。
“嗯?”我不解地看向他。
萊納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完全沒有在聽嗎?”萊納無奈地歎氣,讓我看另一邊,“那個人在跟你說話呢。”
我轉過頭去,發現之前圍成一團的人竟然都看了過來,原本的主角和讓·基爾希斯坦一副隨時都有可能打架的氣勢怒視對方。
“什、什麽情況?”我被嚇到了。在我勉強自己吃麵包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記得你是……”男孩子用他那雙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看,似乎還有點驚訝?
驚訝?為什麽?
“哈……”我等他把話說完,不過無意識發出的單音節似乎被誤解了。
他的眉毛微微皺起,“你不記得了嗎?我們曾經見過兩次。今天上午在訓練兵團大門附近,還有前幾天在訓練兵團報名的廣場,不過你很快就跟一個調查兵團的士兵離開了。”
“咦?”我也想起了那時候的事情,“原來那時候你不隻是盯著父親大人背後的自由之翼看嗎?”
“什麽啊,原來都是一樣不怕死的家夥。”讓·基爾希斯坦冷哼。
我實在是搞不清楚狀況,隻好向他發問,“所以你們到底在說什麽?為什麽會牽扯到我?”
“不,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最先回答我的卻是金色眼睛的男孩子,他眼神閃爍地抓了抓頭發,側過臉去避開我的視線。
“真是的!我就不應該問你!”讓·基爾希斯坦興致闌珊地歎氣,“氣氛變得完全不對了嘛!”
簡直意味不明,所以這兩個人到底在做什麽?
無意中瞄到盤子裏剩下來的湯,我驚覺現在不正是時候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我也搞不清楚是什麽的現在!
於是我端起餐盤,強裝鎮定地從這兩人中間走過,“如果沒什麽重要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