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日常(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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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下的是兩個和我們年紀相仿的男孩子,看樣子都暈了過去。

    其中一個金發少年左邊耳朵上戴著兩顆耳釘,另一個雖然也是金發,不過頭發比另一個人要更長一些,顏色也更深,發絲微卷。

    這兩個人身上衣服髒兮兮的,但仍然可以看得出用料和樣式不錯,大概都來自環境良好的家庭。他們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還好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嚴重的問題了。

    萊納和克裏斯塔率先提議把這兩個人運到前麵不遠的森林,正好我們小隊今晚也可以在那裏露宿。

    如果是我,如果隻有我一個人路過,肯定會假裝什麽都沒有看到並且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因為我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幫助躺在野外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而且還是兩個),也不清楚對方清醒後是否會讓自己置身在危險之中。

    也許是想太多了,但我就是控製不住地去考慮,然後選擇對自己最有益的做法。

    然而現在並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沒辦法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

    我們在樹林裏找了塊適合休息的地方,萊納和貝特霍爾德把兩個少年從馬背上抱下來安置在一邊。他們還是沒有醒過來,讓我不禁感到佩服睡(暈?)得真沉。

    頭頂上是層層疊疊的綠色枝葉,地上的草地也還算柔軟,的確比剛才放眼望去都是岩石的地方要適合過夜。

    阿尼靠著身後的樹幹閉目養神,尤彌爾幫克裏斯塔把她的背包也一起拿過來了。大家都在附近散散地圍成一圈。

    以前我曾經跟老師在野外露宿過幾次,不過和年紀相仿的同伴倒還是第一次。的確,跟一同行動的同伴不算熟悉這點讓我無時無刻都神經緊張,但內心還是壓抑不住地感到了小小的興奮。

    因為要安置兩個暈倒的人,萊納是最後一個拴好馬回來的。

    “各位,你們都有帶上自己的軍糧吧?要是臨時想找吃的也沒問題,畢竟這裏是森林,就是可能會比較麻煩。”

    “說到吃的,如果是想摘些水果也可以,但打獵就不用了。”我知道萊納肯定是故意這樣說的,所以我就順著他發言把話說下去了。

    我扯過放在一邊的背包,把裏麵用牛皮紙包好的肉拿出來,“其實我帶了這個,打算晚餐的時候和大家一起分了吃。”

    “肉——?!”

    “?!”

    我是知道大家肯定會感到驚訝,可沒想到竟然大部分人都被嚇得臉色發青地尖叫起來。阿尼雖然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大吵大叫,不過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

    艾倫指著我捧在手上的肉,手指肉眼可見地正在顫抖,“而且還是一整塊!”

    我鬆開捂在一邊耳朵上的手,更正了這個說法,“其實隻要半塊啦。”

    他一副不想接受現實的樣子,揉著太陽穴問我,“我先問一下好了,林,這是你買的嗎?”

    “是啊。”

    艾倫好像比較想聽到這個答案,那我就這樣回答好了。反正肉的來源我又無所謂。

    “是嗎?那還……”

    艾倫眉間的皺褶舒展了些許,可話還沒說完就被阿尼無情打斷,“她在說謊。”

    “哈哈哈……”

    我沒想過要隱瞞,但也沒想到那麽快就被人揭穿。不過因為覺得無所謂就坦白了,“其實這是昨天薩莎從教官專用的儲物室拿的,作為幫她隱瞞的報酬,我讓她分了一半給我。”

    艾倫無奈地看了我一眼,眼神裏微妙地有種放棄掙紮的意思,“竟然是偷的嗎?”

    但其實我不太能理解,這件事情真的有那麽嚴重嗎?雖然……雖然大家的反應讓我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的確不太好,但也給了我提示,等下次休息日買一塊再偷偷放回去好了。

    “竟然是偷的?”連克裏斯塔也驚訝地表示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尤彌爾倒是很快就冷靜下來,而且一針見血,“也就是說你想把我們也變成共犯?”

    我這個當事人還沒表態呢,克裏斯塔就把我的行動往好的方麵解釋,“尤彌爾,不要用這種說法,林隻是想和我們分享。”

    緊接著克裏斯塔又溫柔地安撫我,“林,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

    我看著這個金發少女的臉,沒能把她接下來說的話聽完。

    每次看到克裏斯塔我都忍不住在想,為什麽她會不記得我呢?果然是因為見麵次數太少了嗎?名字也從“希斯托利亞”變成了“克裏斯塔”。

    我試過好幾次若無其事地從她麵前走過,但克裏斯塔真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真的好奇怪啊。盡管我也不能用自己的標準去衡量他人,不是每個人都能準確無誤地記得自己的童年。

    “好吧,你們這群家夥不吃的話我吃。”尤彌爾突然改變注意,順便又攬住克裏斯塔的肩膀,“當然,克裏斯塔的份也要留出來。”

    本來就是打算分給大家的肉,所以我向對麵的兩個人比了個手勢,“沒問題。”

    “要是我們之中有人告密,吃了肉的人怎麽辦?”萊納仿佛是在挑釁地向尤彌爾提出疑問。

    “你們就說是我逼你們吃的嘛。”我爽快地給出解決方案。

    “又是這樣嗎?”萊納沒有否定也沒有認同我的方法。

    “但是……就是為了不被發現痕跡,你才特地把肉拿出來解決的吧?”貝特霍爾德捏著下巴分析。

    “嗯,差不多就是這樣吧。”我有些驚訝地望向萊納身邊的高個子。如果不是貝特霍爾德突然發言,我都快忘記這個人的存在了。

    我一邊說著一邊從背包裏拿出昨天為了今天晚飯準備的食材,“除了自己的份我還帶多了兩條麵包,隻是吃肉很容易會膩所以還有用來做配菜的蔬菜,加在肉和配菜上的醬汁,烤肉用的香料。”

    食材在背包旁邊堆成小山,原本還鼓鼓的行囊立刻癟下去大半。我又把一個專門用來裝零食的紙袋放到最上麵,“哦,對了,我還帶了點心,吃完晚飯可以當作後甜點。”

    “真是服了你了,林,你是來春遊的嗎?”艾倫再次歎氣。

    這個嘛……

    我正想配合地說“是啊”,萊納搶先一步開口,“林,從剛開始認識不久我就這樣覺得了,和看上去謹慎過頭的外表不同,你這家夥有時候意外地大膽嘛。”

    萊納似乎隻是想發表一下自己的感想,沒有等我回答又繼續說道,“這樣吧,我和克裏斯塔到附近負責把大家的水囊裝滿,貝特霍爾德和尤彌爾去撿更多的幹樹枝,其他人留在原地。至於林,你就負責烤肉吧。”

    “沒問……。”

    尤彌爾立刻就提出異議,把我的聲音蓋了過去,“等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家夥在想什麽,我是不會讓你和克裏斯塔單獨相處的!”。

    其實我不太能理解為什麽萊納把克裏斯塔分到和自己一組就是出於私心。

    誒?等、等等哦?原來是這樣嗎?

    腦海裏閃過馬可用食指點嘴唇的畫麵,我突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我腦內的馬車駛過一個又一個隧道,這段時間裏對麵的談話仍沒結束。

    作為班長的萊納首先否定了尤彌爾的猜測,“沒有這回事,尤彌爾,你想多了。”

    矛盾中心的克裏斯塔也幫著萊納說話,“是啊,尤彌爾,萊納隻是普通地分配任務。”

    這次尤彌爾沒有因為克裏斯塔的話退讓,“那你為什麽非要和克裏斯塔一組?找貝特霍爾德也行吧?”

    突然被提到的貝特霍爾德張展嘴唇似乎想說什麽,不過旁邊三個人都沒有注意到。

    克裏斯塔提議,“要不這樣吧,我們四個人一起去打水,然後再去撿樹枝。四個人一起行動,要是出現意外也有個照應。”

    我順手往嘴裏丟了一顆糖,然後把裝糖的小紙袋遞給分別在我左邊和右邊的阿尼、艾倫。阿尼搖了搖頭表示不需要,艾倫則在裏麵拿了一顆紅色的,還小聲地跟我說謝謝。

    我品嚐著在舌尖散開的甜味,還在想這場爭執要持續到什麽時候呢,結果下一秒就結束了。

    “嗯,那就這樣決定吧。”

    “沒辦法,既然克裏斯塔這樣說了。”

    萊納和尤彌爾分別認同了克裏斯塔的方案,然後這三個人就這樣帶著由始至終都沒有發表過意見,還要時不時回過頭來看兩眼的貝特霍爾德消失在樹林裏。

    是錯覺嗎?我剛才好像看了一場寵物為了爭奪主人寵愛而大打出手的演出。

    內心的疑問急需解答,我期待地往右看——阿尼還是在閉目養神,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不想跟我們說話的氣息。

    然後我再往左看——

    “怎麽啦?林。”視線正好對上了,艾倫好奇地問我。

    問讓他可能會嫌棄我蠢,問馬可他可能會一本正經地給我解釋。如果對象是米娜或者漢娜就更好了,她們一定很樂意告訴我從日常生活中得到的蛛絲馬跡。但唯有艾倫·耶格爾訓練兵,本能告訴我這個人完全不適合聊八卦,更何況還是戀愛方麵的話題。

    我拍掉身上的草屑站起身,決定暫時放棄探討那三個人之間的關係,“算了,我來烤肉吧。”

    沒想到,艾倫竟然憂心忡忡地跟了過來,“林,你真的會做飯嗎?”

    嗯……說起來我的確沒有在訓練兵團的同期麵前做過料理?那麽不知道實際情況,會擔心也是正常的。

    於是我好心地安撫,“放心吧,雖然我不幾乎不進廚房,但我做的料理可是很好吃的。”

    艾倫立刻反駁,“等等,林,你就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矛盾嗎?”

    “哪有?”我也不滿地反問。雖然我還是心虛地把剛才說過的話在心裏默默地複讀了兩遍,還好都沒有找出問題。

    “一整句話都是吧?”艾倫鬱悶道,下一秒又放輕了聲音還帶著點懇求的意味,“拜托了,難得拿到的食材,你可不要浪費了。”

    怒火把容器裏名為“幹勁”的水燒得開始冒小氣泡,我覺得自己真的生氣了。所以我卷起袖子決定用行動說話,“真是的。既然那麽不相信我,我偏要認真做一次給你看。”

    剛才大家已經把周圍幹燥的樹枝收集了一些堆在那裏,隻要把火點著就可以開始烤製肉類料理。

    “啊……”突然,我意識到整件事還缺少了一個至關重要的點。

    “怎麽了?你不是要烤肉嗎?那就動作快點啊。”艾倫催促。

    “那個……”我把才捋上去的袖子又放了下來,心中的氣焰在手指抓到袖口的同時也徹底熄滅。

    與這雙金色的眼睛對視許久,我好不容易才積攢夠厚著臉皮向身邊的同伴尋求幫助的勇氣,“艾倫,你能幫忙生火嗎?我好像忘記帶火柴出門了。”

    “哈?”艾倫困惑地看著我,就好像我和他說的並不是同一種語言。

    但有些事情隻要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而且我也已經徹底拋棄了某個意義不大的心理包袱,“如果可以順便把烤肉的架子也搭一下吧,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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