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日常(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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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最終還是生起來了,用的是艾倫一臉鬱悶從行囊拿出來的火柴。
堆在一起的樹枝偶爾發出“劈啪”的聲響,然後跳出橘紅色的火星把附近的青草葉子濺出一個焦黑的洞。搭在火堆兩邊的烤肉架子綁得說不上好看,但因為我壓根就不會做,所以沒有開口評價優劣的資格。
能用就行,我要求很低的。
艾倫一萬個不放心讓我獨自作業,不過還是在我一再保證和驅逐下憂心忡忡地在稍遠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坐下。
從火堆到靠著背坐下的樹幹總共也就六步距離,可他竟然足足回頭看了三次!直到現在,就算不轉過頭去看我依然能清楚地感受到一股同樣憂心忡忡的視線落在側臉,和火堆帶來的灼熱一起把我的臉頰烤得幹燥發燙。
阿尼倒是從頭到尾都一副“與我無關”的冷淡態度,從剛才開始就沒有和我和艾倫說過一句話。
無視,無視,無視。
我總是很容易被影響,像這樣被盯著看實在是令我神經緊繃。我在心中默念著暗示自己要放鬆,讓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被火炙烤的肉塊上。
從教官儲物室拿來的肉塊是已經經過處理的,本身就有一定鹹味,不然也沒辦法長時間存放。
我要做的隻是給肉塊加熱逼出裏麵的油脂令食物本身的香氣散發出來。撒上去的香料也隻有一點點,調味倒是其次,要的是香氣變得更加誘人,和麵包一起吃下去的時候舌頭能感受到香料帶來的顆粒感。
“一塊、兩塊、三塊……”
我把周圍看了一圈,接著又數了一遍手指——因為加熱而縮水的食材勉勉強強可以分成八份,但要再多勻出來一份實在是強人所難。厚度不足的肉吃下去不僅不會讓人得到滿足感,反倒會讓精神感到痛苦空虛——這是我從過去的經曆裏得出的結論。
旁邊已經用十八片切好的麵包湊成兩個正方形,一個被擺出正方形的九片麵包上放了搭配烤肉的蔬菜,提升美味度的醬汁也毫不吝嗇地擠了上去,隻要再加上一片主角把另一片麵包蓋上去就大功告成。
我看了眼隻差一個動作就準備好的晚餐,胸口越發苦悶。
“怎麽了?需要幫忙嗎?”艾倫扶著地麵打算站起來。可能是看我烤肉的時候還有模有樣的,聲音聽上去終於不那麽憂悶了。
我賭氣地阻止了他,“不需要,我自己就可以了。”
“那好吧。”
艾倫重新坐了回去。
在他沒有留意到的間隙,我鬆了一口氣。
開什麽玩笑,我還沒想好要怎樣神不知鬼不覺把最大的那塊肉夾到自己的麵包裏呢,怎麽可能讓你過來發現我的秘密。
嗯,很好!繼續作業!
很快這雙金色的眼睛又繼續一個勁地盯著我看,這次就算艾倫不說話,我也能從他的眼睛裏讀出“你確定真的不用幫忙嗎”的詢問。
“這裏……是哪裏?”
原本應該安靜沒有響動的方向傳來細碎的□□,引得我和艾倫、阿尼都往那邊看去。
其中一個頭發較短的男孩子醒了過來,揉著眼睛睡眼迷蒙地自己坐了起來,“好香的味道,你們是在野營嗎?”
不是那麽一回事……
我正想回答他,從樹林深處靠近的腳步聲突然變得急促。
“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和大家一起回來的克裏斯塔急忙跑過去,神色擔憂地半跪在金發少年身邊詢問情況。
萊納、尤彌爾不用說,貝特霍爾德也湊了上去,艾倫好奇地跟著走到萊納身邊停下,幾個人在少年四周圍成一圈。
哇……如果是我一定沒辦法應對這種場麵……不,不對!
現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奪走,不正是我行動的絕佳時機嗎?
也顧不上漂不漂亮了,我用最快速度把烤肉切成八份分別放在麵包上夾好。
那邊的騷動還在持續,聽聲音似乎是另一個少年也醒過來了。不過這樣更好,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在做什麽。
最後,我在沒有加上肉片的麵包上做了個不顯眼的標記。九份晚餐準備好的瞬間,一股滿足感從心底湧起。
看吧,我是會做料理的。我心中的小人在不存在的山崖邊挺起胸膛還叉著腰,驕傲地揚起了腦袋。
“太好了,你也沒事。”克裏斯塔長舒了一口氣,“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好香的氣味……”
這次傳來的陌生嗓音要比剛才更低一些,我終於也敗給了好奇任由注意力都轉移到這兩個不知道名字的人。
另一個男孩子看起來似乎不如剛才那位精力充沛,才睜開眼就已經坐了起來。他還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揉眼睛。
萊納抱著雙臂爽朗地笑了聲,“那是當然的,這可是難得的食材。”
“不,我不是說食物的香氣……”說著,少年往旁邊嗅了嗅。
“喂,怎麽回事?你這家夥給我離克裏斯塔遠點。”尤彌爾抱著克裏斯塔的肩膀,用身體把嬌小的金發少女和少年隔開。
“抱歉,但我說的也不是她……”頭發微卷的少年揉著太陽穴坐起來,頭痛讓他的五官都皺到了一起。
“那你說的是什麽?”難得,貝特霍爾德竟然主動開口。
“該怎麽形容呢……”金發藍眼的少年抬眸看過來。
盡管毫無根據,但我似乎從他透徹冰冷的眼眸中看到了“目標”兩個字。
周圍空氣的流動似乎變得混亂,化成細小的針讓我頭皮發冷。
“?!”
身體在大腦下達指令之前就搶先一步倏地站起來,全身肌肉緊繃,僅存的冷靜讓我不至於轉過身去拔腿走跑。
“哦?是說林嗎?”萊納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樣子。
艾倫似乎和我一樣察覺到不妥,時不時看向這個奇怪的金發少年,但還隻是站在原地,“林,難得是你身上還帶了什麽好吃的東西?”
“沒有了。”我瘋狂搖頭。
“就像冬天早上在被窩裏賴床一樣的氣味。”少年自顧自地說著,一步一步向我緩慢靠近。
他每接近一點,我就無法控製地往後退一步。
我越發清晰地感覺到頭皮有種被冰塊貼著的冷意,仿佛如今麵對的不是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男孩子,而是在野外對獵物虎視眈眈的灰狼。
“雖然臉頰會有點冷,但還是暖烘烘……懶洋洋的!”
“噫!”
少年越發低沉的聲音猶如一塊鈍器,砸斷了我名為理智的麻繩。
一瞬間,那雙藍色漸漸淡去轉為灰銀的眼睛似乎真的變成了獸類的豎瞳,我倒吸了一口冷氣,最終還是在不斷上湧的求生欲驅使下轉身往樹林深處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