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夏日漫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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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沾了汽水甜味的玻璃杯邊緣,有時候會變成柔軟的嘴唇。

    本來不會被聯係到一起的兩樣事物讓艾倫臉頰發燙。

    林終於把他看得著急的剩下的一半薯格扔進嘴裏,低頭四處尋找,伸出手去猶豫要不要拿起桌邊的空玻璃杯“我的杯子呢?”

    “你們兩個坐下來慢慢吃吧,實在不夠可以再點,麥x勞是小時營業的。”

    塞拉把空杯子都倒滿,女孩子拿起玻璃杯慢吞吞地放到嘴邊,看上去咕嚕咕嚕的喝得很豪邁,但其實杯子裏汽水和空氣的分界線下移得比烏龜還慢。

    艾倫又回憶起了嘴唇貼著杯子邊緣的觸感。

    林放下玻璃杯,終於空出手從他捧著的盒子裏拿了一塊不知道是什麽的油炸食物,拉開椅子坐下去。

    “唔,好好吃!”吃下去的瞬間,女孩子的都眼睛都亮了,“我覺得這個比炸雞翅還要好吃。”

    才說完,林又側身一次性拿了兩塊。

    “呼——果然百○可樂就是要這樣喝才對。”

    塞拉也給自己拿了一瓶飲料,看包裝是剛才給他們的縮小版,隻用一隻手就能拿起來直接喝。她在林對麵的位置坐下,拿著一個鼓鼓的小袋子,捏著兩邊把袋子撕開,從裏麵拿出圓圓的薄片“然後可樂就是要配薯片。”

    奇怪的薄片在塞拉嘴裏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將食物都吞下去了,她才不急不慢地給林解釋“好像是炸鱈魚堡裏麵的鱈魚,最近被單獨放上菜單售賣了。”

    真的有那麽好吃嗎?

    林的反應讓艾倫好奇,也從盒子裏拿了塊炸鱈魚,順便在女孩子旁邊的空位坐下。

    裹在外層的炸衣更加輕薄,肉質比艾倫以往吃過的豬肉、牛肉都要嫩滑,肉本身就帶有淡淡鹹味,和剛才咬下去第一口就知道經過醃製的雞翅有著明顯區別,的確比剛才吃過的食物都要美味。

    真是挑剔的嘴巴。

    “林,關於剛才的問題。”簡單的一句提醒過後,塞拉讓談話回到了正題,“埃爾梅羅二世先生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先到冬木市去了,過幾天我也會過去幫忙。”

    “必須要做的事情……”林猶豫了片刻,眼裏是藏不住的好奇,“我可以問嗎?具體是什麽?”

    “我正打算和你們兩個說明。”塞拉的表情變得嚴肅,“聖杯係統你們知道是什麽嗎?”

    接下來的話題艾倫覺得他大概無法加入了,所以隻是在一旁安靜地聽著。

    林的眼中閃過幾分思索“塞拉小姐……愛因茨貝倫家、遠阪家還有間桐家,由三個魔術師家族共同構築的通往根源的儀式?”

    “連真正的目的也知道了嗎?很好,不愧是我看好的學生,這樣解釋起來就方便了。”

    塞拉的神色緩和了些許,但依舊是擔憂占得更多“沒錯,聖杯儀式正是我等先祖為了到達最終之理共同建立的係統,運作原理就是用應召而來的使魔將聖杯填滿,用這股力量製作能夠順利到達世界裏側的通道。但隻有三個使魔是無法將通道完全建立起來的,所以我們家族共同編織了一個謊言,那就是‘這是一場可以實現願望的戰鬥’,最終的勝者將會獲得實現任何願望的機會,以此吸引到了足夠數量的參加者。事實上在通道被打開的瞬間,從裏側湧出的魔力量也確實足夠實現世間大部分願望,所以這個說法不全是謊言。”

    “聖杯係統現在在冬木市?埃爾梅羅二世老師和塞拉小姐打算參加這場爭奪戰然後取得到達根源的機會嗎?”

    這點艾倫也記得,那個魔術師老人曾經說過,魔道之人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尋求真理。

    少年的視線不知不覺落到女孩子的側臉。

    那個老人還說了,林對魔術的求知欲,總有一天也會把她引導到追求根源的道路上。

    “我並不可渴求根源,想要的東西也早就得到手了。”塞拉垂眸看向手心。

    直到現在艾倫才發現“塞拉小姐,你的左手……”

    魔術師的左手,從手腕開始都是金屬製成的義肢。

    然而這位魔術師小姐卻沒有因為殘缺的身體表現出一絲悲傷,反倒大大方方站起來向他們展示自己的左手“很帥氣對吧?這可是用特別的宇宙金屬製成的義肢,在這裏是買不到的。”

    “哈……”艾倫已經不知道該回答什麽才好了。果然,魔術師不是能用普通方式去理解的。

    “宇宙金屬?”

    麵對林的疑問,塞拉沒有直接回答。她清了清嗓子,重新回到座位“這件事以後再說吧,一下子說太多你們會混亂的。”

    停頓片刻,塞拉又繼續道“至於他……的確有想要托付給聖杯的願望,不過也和根源沒有關係。”

    艾倫和林交換了一個眼神,那個‘他’,毫無疑問就是埃爾梅羅二世了吧?

    原來魔術師也是各種各樣的。

    “我想說的是,現在的聖杯已經被汙染了。可以實現願望這點倒是沒有變化,但是卻變成了用最惡毒糟糕的手段將願望變成現實。”

    “例如?”

    林興致勃勃地往前傾,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了桌子上。

    “例如,假設最後取得勝利的人許下了世界和平的願望。沒有經過汙染的聖杯也許隻是單純通過魔力對全世界人類的精神進行幹預,或者實現全人類的靈魂物質化,但經過汙染的聖杯也許會通過將世界上所有人類殺光來達到世界和平的目的。”

    “將全世界的人類殺光?這算什麽和平啊?!”

    艾倫激動得拍案而起。前麵塞拉和林談論的一大段他還沒徹底理解就已經過去了,但這件事就算是五歲的小孩子都能判斷是不對的。

    回應艾倫的是一段短暫的沉默。

    林瞪大了眼睛看著這邊,欲言又止。至於塞拉……她的表情就比較微妙了,艾倫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麽。

    “怎、怎麽啦?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白色的魔術師輕輕搖頭“這句話從你嘴裏說出來,感覺還真是微妙……”

    “……”

    艾倫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過來,塞拉指的是他以“大地的惡魔”的名號被銘記在“這裏的曆史”。造成世界上人類死亡的人,的確沒有資格提出剛才的問題。

    “那個雖然是我,但也不是我吧?”艾倫心虛地反駁。因為他明白,這個被世界唾罵的惡魔雖然不是他,但也是他。

    “你說得沒錯。”塞拉沒有否認艾倫的話,“我隻是有感而發罷了,他就是你,但你不一定會成為他,因為通往未來的道路不隻有一條,未來的結局也不隻有一個。”

    “這種事我當然……我當然知道……”

    從愛因茨貝倫口中說出的一番話,讓艾倫短暫地從思想的重擔中解放出來。

    來到這裏以後未來變成了曆史一股腦地往他頭上砸,盡管艾倫從頭到尾都有種不真實感,但說不在意是騙人的。知道自己在未來會變成世界公認的大壞蛋,一般人都會高興不起來吧?就算再怎麽告訴自己未來還沒有確定都還是抵不過藏在內心深處唯一一個不同的聲音——你的結局早就被決定好了——一眼就能看到結局的未來比高牆帶來禁錮更沉重,更令人感到無力。

    “回到剛才的話題。”

    繼續糾結這個問題是毫無意義的,現在重要的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塞拉的指尖點著桌麵打圈“剛才說的正是聖杯被汙染前和被汙染後對同一事物在認識上的區別,大概在幾年前冬木市曾經發生過一次聖杯戰爭,在爭奪戰接近尾聲的時候聖杯湧出了大量黑泥,黑泥在冬木市引發大火,許多無辜市民在睡夢中葬身火海,所以我和埃爾梅羅二世才想將現在的聖杯進行解體,把這個隱患徹底解決。”

    “機會難得,我希望你們可以在這三個月間盡情體驗現代社會的便利,但隻有一點……”

    白發的魔術師翻轉手腕,用關節輕叩桌麵,“絕對不要踏進冬木市一步。”

    竟然能住在海邊,聽著海浪聲入睡,放在以前艾倫做夢都不敢想——雖然他現在還是比較想做夢,而不是聽著沒完沒了的海浪聲,精神越發亢奮。

    穿越時空(還是第二次!這是必須強調的事情),奇怪的魔術師,大地惡魔,關於自己的事情到現在依舊沒有太多真實感,所有的碎片最終還是拚成了林的模樣。

    艾倫又想起了兩個小時前的事情,林和塞拉談論魔術,談論聖杯係統,那副滿懷熱忱,眼睛裏仿佛藏了星星的樣子艾倫還是第一次見。

    她果然是真心向往魔術世界的吧?

    【叩叩——】

    門板被扣響的聲音打斷了艾倫的思緒,他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閉上雙眼,意識沉浸在現實和虛幻之間。

    難得快要睡著了又被吵醒,到底是誰那麽不知趣啊?

    “艾倫,你還醒著嗎?”

    還沒來記得升起的憤怒,下一秒就變成無措。

    隔著一扇門,女孩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

    艾倫沒有立刻回應,緊張地試圖分析林在這個時間來找他的原因,雖然他也說不清為什麽要緊張。

    無論如何都得不出結論,艾倫決定還是將無謂的煩惱暫時丟到一邊,起床去開門。

    二層的走廊光線比室內還要差,還好艾倫的眼睛已經適應昏暗的環境。

    林局促地站在門外,肩上披著張薄毯,把枕頭抱在胸前。

    心跳漏了半拍,張開嘴卻忘記說話。艾倫慶幸現在是晚上,就算他要故作冷靜也不必花費太多精力掩飾。

    “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能過來和你一起睡嗎?”

    “?!”

    腦袋裏的神經仿佛被猛地抽起一束攥緊,艾倫以為自己聽錯了,正要進行自我說服又聽見林解釋“意識到我們通過第二法來到另一個時空,我……我越想就越覺得害怕,一個人睡不著。”

    “……你倒是早點反應過來啊。”愣了片刻,艾倫忍不住吐槽。

    這個人的反射弧是不是稍微長了那麽一點點?

    他讓出足夠一個人走進房間的位置,自己也揉著眼睛回到床上。

    將自己的枕頭往靠牆的方向挪,艾倫掀開被子一角把一半的床空了出來。

    他正想叫林過來,抬頭就看見女孩子已經將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的兩床棉被鋪在地上,人躺在上麵縮成一團,用毯子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

    “晚安。”

    “你上來啦!我去睡地板!”

    自己思考問題的方式和林大相徑庭,艾倫的臉瞬間又變得發燙。他一下子從床邊站起來,假裝自己掀開被子隻是為了方便跳下床。

    以前在西甘西納,艾倫和三笠就是睡在一起的,要是阿爾敏夜晚留宿在他家,三個人就會擠在一張床上努力用不會吵到大人的聲音聊著說不完的話題。

    艾倫有意識地截停了回憶。

    林和阿爾敏還有三笠都是不同的,拿她跟青梅竹馬比較毫無意義。

    交換被窩的提議比艾倫想象中的順利,十幾秒後林已經背對他躺在床上。

    兩層被褥起到的作用也比想象中的大,無論是平躺還是側躺,艾倫的身體都幾乎感受不到堅硬的地板,軟綿綿,輕飄飄的,蓋在身上的毯子和身下的被鋪將他包裹起來帶著絲絲舒適的涼意,隱約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氣。

    真是的,這兩床被子她到底是怎樣搬過來的?準備也太充分了吧?

    柔軟的被褥和令人感到安心的香氣輕撫著艾倫緊繃的神經,他放鬆了下來,眼皮逐漸變沉。

    “那個,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嘛。”

    “……!”

    女孩子突然坦白自己早就看破一切的發言把艾倫嚇得一個激靈,頓時睡意全無。

    少年強迫自己假裝早就睡過去了什麽都沒聽到,在某個不存在的角落默默與排山倒海而來的羞恥感搏鬥。

    這個人!為什麽偏偏在這種時候就變得那麽敏銳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