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楚寧縮在角落。

    程禦看她有點反常，問，“怎麽了？”看著也不是生氣或難受，就是皺著一張小臉坐在那兒，顯得有些安靜。

    楚寧幹巴巴道，“說累了，休息會兒。”說著閉上眼睛，無法直視程禦的錢袋子。

    也是，程禦微微一笑，從進大門開始就一路不停地說，讓她停一會兒，結果看到其他地方有了想法，又開始噠噠噠噠噠地講。他便也任她開心，安靜聽她說自己的想法。

    馬車搖搖晃晃，楚寧又閉著眼，很快在規律的晃動中漸入夢鄉。

    恍惚間，像是有人拂去她落在臉上的碎發，很輕柔的動作，宛若春風拂麵。

    搖晃的馬車停下，楚寧懵懵地醒來，想著吃過飯一定早早去睡一覺。結果吃完反而精神抖擻，幹脆點燈畫設計圖，越畫越神采奕奕，不知不覺已是深夜。

    熄燈睡覺，次日醒來時，才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程禦早就去上值，程易熙在苦逼地練習早功——蹲馬步加晨跑，楊氏也在一旁做著養生操。

    “姐姐起來了。”程易熙嘴上喊著，腳步一動不動，馬步紮得十分穩當。

    楚寧有些不好意思，“伯母，我睡遲了。”

    楊氏無所謂地笑笑，“這有什麽，你這幾天做泥咕咕多累啊，就該好好休息幾天。那幾樣點心我也學的差不多，以後早膳我來就好，你多睡會兒，別那麽早起。”

    楚寧笑了笑應下，昨天熬夜來著，不是很累的時候，她還是會起的。

    程禦午膳一向是在官署吃，他從來不是個會在吃食上挑剔的人，況且官署的飯食說實話也算不錯。但在家裏吃多了楚寧做的飯，當下的這些菜色也就略顯平平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程禦在心裏告誡自己不可有挑剔之心，端著午膳在位置上坐下。

    徐朗和李伝他們領了午膳本是要來找程禦同坐的，眼神瞥到向程禦走去的老者，幾人臉色一變，立馬轉了方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朝其他地方去。

    付士文看一眼這些見了他就躲的臭小子，在程禦的對麵坐下，程禦站起來恭敬地喊一聲，“老師。”

    付士文哼一聲，“也就你有良心，看見我不跑。那幾個臭小子，一瞧見我就跑得沒邊，像是我會吃人似的。”

    這話若是徐朗能聽見，肯定在心裏默默吐槽：您是不會吃人，但是會隨時考察公務，比吃人還可怕啊。

    他們這批新進來的學生，都是付老的得意門生，當初科考的時候，時常聽他教導。不過關門弟子隻有程禦一個，因此也隻有他私下叫付士文為老師。

    或許就是因為有老師這層身份，付士文看見這些後輩，就想隨口問問他們的公務情況，有時候還搞隨意抽測，問到其他方麵的內容。徐朗、李伝等人苦不堪言，自己手頭上的事情他們尚且答得磕磕絆絆，更別說是其它部的事情了，他們根本是一頭霧水好嗎？

    尚書大人以為人人都是程禦麽，不管問什麽隨口就答，這種非人哉的存在，有一個已經很逆天了。

    優秀到一定程度，周圍人就不會是嫉妒，而是佩服。所以程禦盡管寡言少語，在戶部，人緣卻很是不錯。

    長此以往，導致戶部一個趣味十足的現象，付士文出現的地方，除非必要，否則除了程禦，這些年輕人都練習了腳底抹油大法，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生怕抓回去，被一堆問題“淩遲”。

    程禦當然知道是怎麽回事，也不說破，靜靜地吃著飯。

    付士文來找他也是有事要問，“你提出的那個清冊的結算方法，我看了一下，覺得或許可行。趁著這會兒，你來詳細和我說說。”

    在戶部，付士文絲毫不避他和程禦的關係，眾人皆知程禦的才華，當初殿試，連聖上都讚許不已。這樣的人才一直默默放在底層做些簡單的雜活，實在太可惜了。因此，付士文總是額外給程禦布置任務，讓他整理一些重要書冊，寫自己的感想。

    這個“四柱清冊”就是程禦在“三柱清算”的基礎上，提出來的。

    程禦不慌不忙道，“原先都是按增進量、減少的支出總數和所剩餘額來算，複查賬目常常要耗大量精力。學生以為不夠嚴謹，還應該加上期初所剩總量，如此相加再扣去減少的總額，最後的餘額數也就一目了然，複核時會更快些。”

    程禦去拿了四支筷子過來，拿其中一支出來，“假使這是承前賬，按照財務的門類、數量、錢財數等單獨登記，再抄錄新收總數，內附新收明細與來源，也按一定方法一一陳列。如此，兩數相加可得總況。”

    他又拿出另外一支筷子，“這是已支總數，同樣方法登記在冊，最後的結餘便能清楚呈現了。”

    手上的四根筷子已經在他講解時，按照關係擺放在桌麵上，付士文一看就心下了然。這種結算方法能使賬目更加清晰易懂，到了每次旬末查賬的時候，不知能省多少工夫。

    果然他拉下這張老臉，和其他幾位尚書爭個麵紅耳赤，差點在大殿上掐起架來，最後終於讓聖上把程禦安排到戶部任職是對的。這樣的人才就該在戶部奉獻終身，怎麽能被那幾個老匹夫搶了去。

    甚至連翰林院也跳出來，說曆朝狀元大都是去翰林院任編修。

    臭不要臉的，讓程禦去任八品修書，虧他們說得出來。

    想都別想！

    雖然戶部最後給的也不過是正七品的令史，但就憑程禦的本事，他的未來絕對不會碌碌無為。

    豈關名利分榮路，自有才華作慶霄。程禦這孩子，路長著呢。

    付士文談完正事，又說到私事上，“我聽說，你那宅子過陣子就能搬了？”

    程禦頷首，“屆時擺一桌酒，還請老師務必賞光。”

    付士文瞧了眼遠遠躲著他的好大一群人，笑了笑，“我就不去了，他們幾個已經定好，說要去你府裏熱鬧熱鬧。我要是去了，往那一站，還熱鬧什麽，他們非得裝一天鵪鶉不可。”

    年紀大了，也不愛湊這樣的熱鬧，左右隻是簡單的搬家，也沒什麽稀奇的，就讓年輕人去鬧騰吧。

    程禦看老師一副“我很識趣，才不去煞風景”的樣子，淡笑一聲，“好，下次再單獨邀請老師過府一敘。”

    “好，再說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