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張夫人站在門口，看到那頂小轎子快到跟前時，她臉上的輕視、傲慢已收得幹幹淨淨，露出一副鄰家大姐姐的微笑。

    楚寧才剛下轎，她便笑著迎上來，自來熟地拉著楚寧的手讚道，“哎呀呀，早聽說程大人身邊跟了個貌美如仙的姑娘，如今一看，真是不虛誇，這容貌實在是人間一絕啊。”

    楚寧被這巨大的熱情嚇到了。

    好多人都誇過她的樣子，她也知道這張臉的殺傷力。當初溫蓉第一次見她，也是嘖嘖作奇，她卻覺得親切得很，很快就能聊在一起。但是眼前這位張夫人，抱歉，她聽著不大有舒服的感覺，對方的笑像是強行堆出來的，似乎不習慣這般討好他人的舉止。

    明明十分嫌棄，還要裝出相見恨晚的姿態，成年人的應酬果然複雜。楚寧暗暗腹誹，這位夫人演技不到家啊，連她這樣的小透明都能看出她不真誠。

    好在自己以前進過話劇社，騙過這位張夫人，想來容易得很。她笑容柔和道：“夫人過獎了。剛剛遠看夫人，便覺得風采過人，近看這臉上肌膚，實在細膩，真好奇夫人是如何保養？”

    女子“友誼”最速成的方法，第一步都是建立在互吹彩虹屁上。

    張夫人聽了，果然又添了幾分笑意，掩嘴笑道，“楚姑娘說笑了，我們裏麵說話。”

    被一路請到正廳，丫鬟上前奉茶。

    張夫人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楚姑娘來自京都，想必見慣了好茶，府上區區陋茶，還望姑娘不要嫌棄。”

    “夫人哪裏話，我不過是跟在程大人身邊，偶爾才出門長長見識。要說好茶，也難吃到。不像夫人，這偌大的文州，夫人可是女子中的佼佼。”楚寧一派天真純良，抿了口茶道，“這茶清香怡人，甘鮮醇和，恩，是好茶。”

    拉近關係第二步，放低自我，抬高對方。

    土包子，這可是上好的毛尖。張夫人心裏對楚寧又看輕了幾分，心想這麽個傻包子，騙起來可比想象中簡單多了。

    “我聽聞，程大人是三元及第，狀元出身，這等才情不知讓天下多少學子豔羨。”

    來了來了，上正菜了。

    楚寧做出小女兒家崇拜的樣子，“是啊，大人很厲害的。”

    “我聽我們老爺說，程大人不過弱冠之年，依然是從六品的京官，可謂是前途無量。楚姑娘真是好福氣，日後說不定就是程夫人呢。”

    “我隻是個照顧大人起居的，可不敢妄想。”楚寧低下頭，眼神裏流露出渴望和歆慕，“哪像夫人，我一看，就知道夫人是被張大人捧在心尖的。”

    “哦？怎麽說？”

    楚寧笑得殷切，把事實誇大化，“夫人容光煥發，烏發發亮，隻有蜜罐裏的女子才有這樣的好氣色。還有這耳鐺，瞧著極美，我可真是太愛了。夫人戴著它，樣子愈發嬌俏，想來張大人在這些東西上，舍得給夫人添妝呢。”

    張夫人一滯，她特地換下奢華的首飾衣物，耳上的這對耳鐺倒是給忘了。不過僅此一件，女子聽起來也是真的羨慕，張夫人的虛榮心一下得到了滿足。畢竟，哪個已婚的婦人不喜歡外人認為自己受夫君重視的。

    摸了摸自己的這對白玉耳鐺，臉上露出幾分羞怯，“這是我家老爺去歲生辰送我的。”

    “張大人也太貼心了，對夫人真好。”楚寧既羨慕又失落，眼神哀怨，“我家大人從來不送我什麽，說來也是狼狽，今日來見夫人，連個像樣的頭麵都沒有。”

    張夫人一看，楚寧確實隻簡單插了兩根簪子，衣服也樸素的很。

    沒想到，這個程大人竟這般摳搜？

    也好，正愁這禮沒理由送，“我那有幾套頭麵閑置著，沒戴幾次，我與姑娘一見投緣，姑娘若不嫌棄……”

    楚寧臉上露出狂喜，又強行壓下來，“這……不好吧。”

    張夫人見她強行壓製著興奮心情，一點也不掩飾，幾乎沒了要應付的耐心。

    一個地位低下，還見財眼開的女子。

    這程大人眼光夠差的啊。

    楚寧欲迎還拒道，“以張大人對夫人的愛重程度，夫人的頭麵，想必貴重如這耳鐺，我怎好奪人所愛。”

    本想隻送兩套中上頭麵的張夫人：“……”

    這耳鐺的價值可是不菲，張夫人肉痛地想，罷了，兩套頭麵而已，就當花錢買個人情。

    既然這樣，她開口也就更加直接，笑盈盈道，“鮮花當配美人，好頭麵自然也是如此。姑娘這次陪同程大人來此辦事，一路辛勞。聽我家老爺說，這次是來查賦役的，怕是還得辛苦一陣子了。”

    “哪裏，我隻是做些內宅的尋常事，我家大人和張大人才最辛苦。”

    “是啊，其實章同知和周團練使他們手下能人不少，查賦役這等事他們完全可以自己清算完，程大人也不必這麽辛苦。要是得空，我讓我們家老爺帶著大人和楚姑娘到我們文州四處走走，姑娘要是看上什麽喜歡的，盡管說，也算是讓我們盡盡地主之誼。”

    “哦？可有什麽好逛的處所，若是好玩，我回去也好同我們大人說說。”

    見她上鉤，張夫人眉開眼笑道，“姑娘一身芳華，這彩衣閣和琉璃坊可一去，若是程大人想放鬆放鬆……”她壓低了聲音，“我家老爺在城外有一處莊子，引了幾處溫泉，風光宜人，絕對是修身養性的好去處。”

    楚寧露出十分感興趣的神情，“夫人好意，我回去就和我們大人說說，會極力勸服他的。”

    張夫人笑著拍拍她的手。

    丫鬟得了命令，將那兩套頭麵裝在匣子裏呈上來，張夫人心在滴血，臉上卻和和氣氣，將匣子推到楚寧麵前。

    楚寧打開一看，差點沒被裏頭的珠寶閃瞎眼睛，她暗暗記住它們的樣子，臉上顯得十分驚訝，“這……這……”

    因為太過珍貴而後怕地擺擺手，“夫人，這也太貴重了，我怕是不能收。”

    張夫人心下高興，但說要送出去的東西，哪還有收回來的道理。還是忍痛道，“再貴重的東西，也是要戴的，否則還不是死物。姑娘就莫推拒了。”

    楚寧看著像沒見過世麵，想要又不敢要，“夫人不是說琉璃坊頭飾繁多，等我勸服我家大人，屆時再去琉璃坊挑。”

    張夫人正好不想給，聞言，也不再相勸，反正她此番目的已經達到了。這個楚氏，果真是草包美人，好歹是京都來的，這般短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