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宇餘光掃到大殿裏眾多官員的反應，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看來連大周的臣子都不看好楚寧能修好這琉璃插屏。

    這樣才對嘛，當初他們陛下派人從庫房裏將這琉璃插屏取出來時，即便是歐陽先生，也帶回去研究了七八日，對這裏麵涉及到的所有工藝做了細致的考量，才確認自己可以修補。

    楚寧沒有親眼見過，單憑現在短短的幾個時辰，絕對不可能完成得了。

    公孫宇越想，越有自信。

    今日，他一定要一掃來到大周以來的鬱悶氣！

    公孫宇精明的雙眼流露出一絲得意神色，輕輕掃一眼右手邊的柳振等人，心裏暗笑道，現在還能這樣從容，等再過一會兒，恐怕諸位就坐不住了。

    歐陽崇多年來不遇對手，但一身傲骨猶在。這次為了大越國的臉麵，做了這等占了先機之事，他心裏也別扭得很，出於對文物修補的幾分熱忱，他還是私自做了讓步。

    “楚大人，這兩件插屏你先來選，待你細看完，要準備什麽，也可等你列完單子取了來，我們再開始。”

    公孫宇眉頭皺起，但也沒說什麽，姿態放低一點，也好叫他們輸得心服口服。

    楚寧確實需要在修複前將文物四周全部細看一遍。

    繪製圖終究隻是平麵，對於這種多層鑲嵌的物件並不能很好地全然展示出來。何況內側相接的地方有很多細小的孔縫與死角，必須要人的肉眼才能瞧得真切。

    不過，她看的速度比眾人想象中的要快得多，繞完外圈再看向裏側，一處看完就順著看下一處，再沒有往回去重新驗看的。仿佛她不是在打量自己即將動手補修的珍貴物件，而是在悠然欣賞一件絕美的作品，神情輕鬆，姿態雅然。

    在場的臣子，絕大部分都是靠著實打實的本事進入這大周的權力中心，每一個拎出來都是才華橫溢的文臣或是戰功赫赫的武將，他們太清楚一個人在如此重要的場合還能保持這樣沉著從容的模樣，除卻真的不諳世事，最大的可能便是此人有著強大的自信和十足的把握。

    那是一種站在高山之巔，從容負手看風起雲湧的感覺，不害怕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因為所有的不安都隻是山腳下人的不安。

    臣子們不由自主地都搓了搓手，一顆心忽上忽下，一時覺得楚寧一定沒問題，一時又因為諸多原因不敢輕下定論。

    眾人平時在正大殿上朝，經常因為政見不合而爭得臉紅脖子粗，私下再在同友人相聚時將對方罵個狗血淋頭。這還是第一次，所有臣子齊心協力地站在同一條戰線，無比迫切地希望楚寧能贏。

    穩穩當當地贏！

    自在暢快地贏！

    絕對碾壓地贏！

    正當他們心裏諸多猜測時，楚寧已經觀察好了所有細處，起身笑盈盈道，“這兩樣插屏不管是工藝還是品相，都相差無幾，選哪一個並無影響。既然歐陽先生站在水魚屏前，那我就修複這件花鳥屏吧。”

    歐陽崇點頭，並無異議。

    除卻必要的玉石，還有一些細看後才定下的用具，楚寧寫下一張單子交給德順，讓他幫忙取來。

    宮裏最不缺的就是腳力，德順辦事又很是妥帖。沒一會功夫，所有用具都已齊全，楚寧向承安帝和歐陽崇分別示意，柔聲道，“可以開始了。”

    承安帝作為少數知情者，他此刻心裏也是和眾多大臣一樣驚濤駭浪，卻不是擔憂楚寧是否能成，而是震驚於楚寧的速度之快，經驗之深。

    這個插屏他雖然著人繪製了幾張圖來，楚寧卻也隻是看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那個時候他便已經斷定，這個古物，對她而言，並不存在什麽問題。

    沒想到看到實物後，楚寧也僅僅隻是觀察了一陣，在一旁的備紙上記下了幾個數，再之後，就是告知自己已做好準備。

    歐陽崇一愣，片刻後恢複了鎮定道，“楚大人不用再多些時辰嗎？”

    楚寧禮貌地笑了笑，“不必了，我已經知道該如何下手。”

    一旁才喝了半杯茶的公孫宇：“……”

    是在虛張聲勢沒錯吧，這樣工藝繁多複雜的物件，怎麽可能在這短短的一會功夫裏就摸索清楚。

    或許等會會用什麽借口脫身也不一定，他可得盯緊點。

    殿內置了一排排的椅子，所有人自覺按品階落座。宮女們訓練有素地端上茶水，又靜默無聲地退了下去。牆角的大沙漏被兩名太監齊齊抱住翻了個身，隨著一道鑼聲起，這場“切磋”才正式拉開帷幕。

    還在喝茶竊語的臣子，頓時放下手中的杯盞，個個正襟危坐、伸長了脖子看。絕大部分大臣都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看修複，無不驚奇訝異，尤其是楚寧將她的寶貝家夥們一一擺在桌麵上時，連對麵的歐陽崇都不禁屢屢投來詫異的目光。

    這滿桌奇形怪狀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楚寧一旦投入到修複中，周圍的目光於她而言都是可以直接忽略的。她自顧自地按自己的習慣擺放好，然後取出她自製的扁平棒和一些輔助的用具開始徑自拆卸。

    溫沉的敲打聲吸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正要靜下心來動手修複的歐陽崇。

    他修補物件幾十年，自然比任何人都震驚，不由得出聲製止，“你這是要做什麽？”

    楚寧抬頭，和他錯愕的眼神對上。她被問得一頭霧水，蹙眉回道，“清洗啊。”

    不然裏麵三層的鏤空處要如何清灰？

    死角的暗色要如何複原？

    花鳥的眼睛等細小處要如何修整？

    被這樣厲聲喝止，楚寧的神情比他還不解，目露迷茫地看回去。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歐陽崇終是忍不住開口道，“這些孔洞都是嚴絲合縫的，你若拆卸下來，要想再裝回去，勢必會破壞整個插屏，這如何使得？”

    楚寧更是莫名其妙，“正是因為嚴絲合縫，拆卸時自然要用方法，隻要不是用盲力拆，自然沒什麽可擔心的。”

    不用盲力？

    那怎麽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