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衛才又閉上眼，耳邊又傳來一陣陣哭啼聲。他眉頭皺起，仔細聽了一會，好像是程大人突發舊疾，看著像是緩不過氣來似的。

    程大人看著清朗俊秀，沒想到身子骨也有禍患在，聽這哭聲，這病症來勢洶洶。

    隻是……隱衛一陣無語，光哭喊有什麽用呢，這西麵的客房和東麵的主屋間還有些許距離，又是深夜時分，張家人怕是早已睡死過去。應該立即衝去主屋叫人才是。

    程夫人白日裏看著挺伶俐，遇到這等突發之事竟也慌張至此，果然是關心則亂，再哭下去，耽擱了時辰，程大人該不會有生命危險吧。

    隱衛冷著臉猶豫，聖上雖說讓程大人停位待辦，言語間卻不曾有過厭棄之意，他來跟其行蹤，也多半隻是走個過場。想來以聖上的心思，這程大人日後終究還是會被委以重用。

    若是在這漁口村有個好歹……

    躊躇間，女子語氣愈發急切，大有程大人下一刻便可能魂歸西天的意思。隱衛一咬牙，到底還是一個利落翻轉下樹，又從窗口直接推開躍進，他身上有些應急的藥物，不知是否能派上用場。

    “失禮了。”他快速抱拳，而後抬頭，“不知程大人是……”

    氣氛冷寂。

    麵前的程夫人哪裏是想象中傷心欲絕、七慌八亂的樣子，朝他訕訕一笑，熱情好客地遞過來一杯熱茶水，禮貌一問，“呃，喝茶嗎？”

    而“命不久矣”的程大人，負手而立，麵色如常，還向他微微頷首示意，哪裏有半點像病入膏肓。

    隱衛一噎，自然瞬間明白這是引他現身的騙局。他沉默片刻，暗自感歎江湖險惡，不是傳說程大人素來持君子之風，那現在這位配合著誆他出麵的是誰？

    這番心聲要是被齊佑知道，必然輕笑一聲。這傳言到底是傳言，他家公子也就是看著端正自持，真要用起手段來，怕是隻有讓人和著血往下吞的份。

    既然程禦並無事情發生，隱衛當然是回到原位。他正準備起身一躍，開窗而出，就聽到身後程禦漫不經心的聲音傳來，“若不想在此過招，還是留一會兒吧。”

    “……”剛提起來的氣，頓時泄了下去。

    楚寧也不磨蹭，將程禦提前寫好的紙條奉上，語氣溫和道，“這位大人勿怪，我隻是想讓你幫忙將這消息傳回城中，事關國務，並非是私事。你一路跟著，也知道這漁口村出了幾件器物，憑我五品令修的身份，我敢肯定那幾樣東西的重要性。

    隻是，我若折回去請旨，怕是時間上來不及，隻能麻煩你代為轉達。若有責罰，我願一人請罪承擔，拜托了。”

    隱衛隻好接過，打開檢查一番，確實如她所說，講的是派人來協助挖掘之事。

    考慮片刻，最後還是應了下來。

    隱衛自有傳消息的渠道，待他再次翻窗，楚寧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據張恕說，拾金匠應該是明日下午才到，從時間上來看，或許來得及。

    折騰了大半夜，楚寧早已困倦不已，幾乎是剛洗漱完，便挨著程禦沉沉睡去。

    ……

    次日一早，楚寧是在雞叫聲中清醒的。按她以往的習慣，若前一晚睡得那樣遲，次日定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程禦自然是希望她每日多睡一點，楊氏也從來不要她貫徹晨昏定省那一套，隻是如今在別人家裏，還是得尊重主人家才行。

    床前程禦已經一身齊整，好笑地將迷迷糊糊的楚寧扶好，在她額前輕輕一吻道，“今早先起，用過午膳再小憩一陣。”

    “午後有重要事，可不能貪睡。”靠在他肩上呢喃，撒嬌似的蹭了蹭，將他肩頭齊整的衣裳弄得皺巴巴的，楚寧輕笑出聲，算是更清醒了幾分。

    張恕是舉人出身，在漁口村算是富庶之家，他平日在家裏辦私塾，給村裏的一些學子授課，是村裏有名的讀書人。

    正好程禦來此，張恕哪能錯過這等好機會，將他徑直拉到西南側的學堂裏，笑嗬嗬地和學子們說，這是他遠方的好友，一身才學驚人，博聞強識，今日便由他來授課。

    張恕比程禦年長數歲，學子們看慣了蓄了胡子、一臉老成的夫子，再看一身薄墨色長衫的程禦，不免心下狐疑——這人看著清冷嚴肅，不知到弱冠之年了沒有，如此年紀，用才學驚人會不會太誇大了些。

    況且過去也曾有夫子的好友來給他們講上一日學問，無不是舉人出身。方才，夫子在介紹此人時，沒有提到他的科舉位次，想必下了場卻是落榜的結果。

    屋子裏的幾個求學之人都興致缺缺，礙於對夫子的尊重，他們也不好說什麽，起身行了一個日常的學生禮，便坐好細聽。

    張恕嘴角輕勾，嗬，這些混崽子們，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程禦統共也隻給京都城的幾個學堂及國子監講過學，且都是學院的主事千般邀請才應下的。如今這等天賜良機，聽他講上半日課，比他們苦讀一月都有用。

    張恕悠哉悠哉地坐在後方陪聽，不出他所料，一盞茶前還不以為意的學生，漸漸挺直了脊背，腦袋不敢再多晃動一下。幾個機靈點的，快速壓好紙，手中動作不停，將程禦所說盡量都記了下來。

    這裏麵有不少今年秋闈要下場一試的學子，程禦便提了些實用的應考方法，每一項清晰羅列出來，用易懂的言語解說一番，聽得學生們從起初的可有可無到後來的鄭重以待，最後對他可謂是心悅誠服、甘拜下風。

    夫子誠不我欺也，果然是大儒之風，驚才豔豔。

    這到底是哪裏來的才子，他們趁著午間正想追問時，卻被夫子告知午後有事，讓他們明日再來。

    楚寧由張家夫人陪著，閑聊了半日，張恕從外側進來，麵色欣喜地告訴她，“弟妹，有消息了。”

    “是那……”

    “對，隔壁的林老三來說，那拾金匠請來了，裏正大人這會兒帶著他往那地方去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