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寧看了眼時辰，約莫是未時初，比預計的時辰早了許多。

    她看了一眼京都城的方向，心裏嘀咕著，不知郝楠他們能否及時趕到。

    現在也隻能先跟著過去看看了。

    張恕帶著楚寧和程禦前去，因為離得近，他們到時，裏正等人也才剛到。四周陸陸續續來了不少看熱鬧的村民，大多是好奇這傳聞中的“神靈”之物，想著趁此機會過來看一看，或許還能沾點神仙氣運。

    楚寧瞪大了眼睛看，裏正帶來的拾金匠是個中年大叔模樣，穿了一身深青色長袍，兩人嘰裏咕嚕的不知在說些什麽，最後交談完，裏正還拱手一作揖，很是敬重。

    “此人很有威望嗎？”楚寧問張恕。

    “據林老三說，這人來頭不小，他的師父好像還上過青雲榜呢。”張恕也隻是聽說過這個聞名天下的青雲山莊，世間能人誌士那麽多，能在青雲榜上占得一席之地的人，能力肯定十分出眾。

    這樣的大家，手底下的徒弟必然也是極其厲害。

    裏正大人也不知從哪裏請來的，竟能叫得動這等身份的人。

    楚寧點點頭，原來還有專業的人指點過，她稍稍放心一些。

    況且這裏不是墓穴，沒有深入地下數十米，挖掘難度減輕不少。如今又已經確定了所埋之物是青銅器物，隻要方法得當，小心挖掘便沒有問題。

    村裏人對新奇之事總是好奇尚異，相互打聽一下，也都知道了裏正請來的人不容小覷，大家夥圍在邊上，對此津津樂道。

    村民甲將信將疑，小聲道，“我看那露出來的東西滿是土垢，瞧著破落極了，真的有神靈之相嗎？”

    “你懂什麽？”有人反駁他，“越是不起眼的東西，越神奇呢，沒聽說剛挖出來，裏正的父親就起死回生了嗎？”

    村民乙撓撓頭，支支吾吾道，“可我怎麽聽說，是人家大夫後來用了家傳秘方，這才好的。”

    “哎呀，我兒子說，這叫什麽‘雙管齊下’。再說了，用藥能出效果，也是靠神靈保佑才行，否則原先都病大半年了，怎麽不見好轉，偏生是在挖出這些奇怪的東西時。我看啊，就是上天給我們漁口村的恩賜呢。”一位老婦人說完，還雙手合掌朝上天虔誠地拜了拜。

    村民丙湊過來，附和道，“我說，別看那些東西現在瞧起來破破爛爛，可這位拾金匠本事大的哩，尋常可請不來。也不曉得裏正大人用了什麽法子，讓他來幫忙起土開挖。”

    有人搞不明白，“你說這挖土有什麽難的，裏正大人要是把那請人的銀錢拿點出來雇我們幾個，保管給他挖個底朝天，什麽大件小件的都能給他挖出來，何必要這麽麻煩，還去外頭專門找個人來。”

    “也是，我們兄弟幾個上手，說不定早把這事情做完了。”

    “去去去，要真那麽簡單，還用你們說？”村民丙掃了他們一眼，“你們去挖，挖出來然後呢？之後的事你們能成嗎？”

    村民甲環著手補充道，“等挖出來，肯定也是要清整的，總不能這樣殘破不堪地供著，至少，那些土垢總是要除的。反正啊，裏正他們自然有解決的辦法，無需我們操這份心。”

    “也是。”幾人點點頭。

    楚寧聽了半天，對他們的言論真是哭笑不得。所謂隔行如隔山，這看起來可不止隔座山，簡直是隔了一條深不見底的海溝。

    沒什麽要聽的，還是專注眼前的進展。

    首先下手的，自然就是那三件已經露麵的銅觚和銅觶。正如楚寧所料，那拾金匠下坑裏觀察片刻後，揮手先讓一個灰色長衫的老者上前，帶著紙筆，在那寫寫畫畫。

    程禦同樣專心在看，楚寧在他耳邊悄聲科普道，“他們在記錄出土前的情況。”

    程禦為了配合她的高度，微微彎下腰，“比如呢？”

    楚寧湊近耳語，一邊用手指著示意，“比如說銅觶和銅觚的位置，向哪個方位傾斜，傾斜多少。”

    程禦果然是一點就通，負著手道，“他是想從這三個物什的位置來判斷可能埋藏其他器物的地方。”

    對！楚寧給他一個讚揚的眼神，“除此之外，還可以從土質的情況來分辨地下是否有銅器。”

    果然，楚寧說完不久，那名拾金匠便開始將附近的土質一一查看，且另外圈畫了一個圈子，讓人用圍欄重新圍成一圈。

    程禦斂眉深思，在這方麵，楚寧像是一本翻不完的書，什麽都知道，更是什麽都精通。瀘州楚家，就算教得她修補之法，也不可能教會她一個千金小姐如何起土開掘。

    程禦低頭看向楚寧，女子笑得明媚，眼神中分明是在說“看，我說得不錯吧”。他垂眸暗想，果然，越發肯定了自己原先的猜測。

    不過那又怎樣呢，不管她原先是誰，現在都是他程禦的妻子，這便足夠了。

    隔著衣袖牽著她的手，溫聲問道，“還有呢？”

    楚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照不宣地莞爾一笑，握緊他修長的手繼續道，“除了剛才說的那些，還會仔細記錄上麵泥垢覆蓋的程度、鏽跡及損害的情況，這些在之後做修補時，也會再次補充記錄……”

    女子聲音壓低，不欲顯露人前，程禦靜靜聽著，不時提出幾點自己的見解和問題，每一句都提到了點子上。

    楚寧已經對程禦這種變態學霸的思考和學習能力免疫了，難怪付大人說之前六部為了爭他，幾位老大人搶得麵紅耳赤，這種開掛似的存在，確實到哪兒都能做出一番成績。

    等前期準備做完，那人才揮手讓幾人下到坑裏，用小鏟細細地挖開周圍的泥土，先把已知曉的三件器物挖起。

    用小鏟開挖時，那幾人的方法還算得當，也有足夠的耐心慢慢將青銅觚周圍無用的土壤挖開。楚寧暗暗肯定，恩，看來這個拾金匠確實學到了實用的學問，每一步都處理得很是妥當。

    是她多慮了。

    開掘過程漫長，已有村民看得幾乎要瞌睡過去，楚寧卻越看越有精神。開挖了好一會兒後，青銅觚的樣子幾乎已經呈現在眾人麵前——長身、束腰、圈足，上端開口是喇叭口形狀。至於再多的細節，因為腐蝕礦化得嚴重，暫時還看不出什麽。

    下坑的人中，其中一個遞出了小鏟，有眼尖的村民叫嚷著，“唉唉，快看快看，要拿出來了。”

    楚寧神秘一笑，對程禦搖搖頭，“不可能直接用手拿出來的，像這樣的銅器，都是要用鐵皮製的簸箕插入其底部，連帶著土一起托出。”

    然後，她就被打臉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