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寧帶著郝楠走到大坑邊上，倪三下意識地想攔，見這位大人不僅不計較，還老老實實地跟在其身後，他頓時縮了縮腦袋，不敢出聲響。

    楚寧按之前的建議又說了一遍，秦禹立即派人去取相應的用具。何錦書一揮手，倪三的人全部換成工部的同僚們接手。楚寧一看，每個人的手上都戴了合適的護套，總算滿意地點了點頭。

    簸箕很快取來，秦禹親自帶人一道托取，照楚寧所說，連帶著一層薄土取出。

    “其它用具都帶了嗎？”楚寧輕聲問道。

    “帶了，您放心。”郝楠同樣壓低聲音，“您看……”

    隨他們而來的，還有兩輛馬車。幾個駕馬跟車的侍衛將馬車上的箱子一一搬下，足足有七八個箱子。

    郝楠解釋道，“不知道數量有多少，這七八個暫且先用，若是不夠，再急令寒枝派人送來。”

    “恩。”他們幾個行事妥當，分工也很明確，比起最初的手忙腳亂，確實成長不少。

    楚寧以往在給他們講課時，對開掘一事提得並不多。一來是因為光是修補，就有很多需要他們掌握的知識和技巧；二來也是因為在這裏，沒有朝廷探人墳墓的先例。她便想著，這開掘的一應方法，估計是沒什麽用武之地。

    沒想到幾個村民竟陰差陽錯地挖出了青銅器。

    兩個青銅觶並一個青銅觚，連帶著土一起托起，和簸箕一塊輕輕放置在箱子之中。

    先前倪三已經將周圍土質一一查看，用圍欄圈畫出了新的範圍。楚寧遞了一個眼神，郝楠心領神會地與秦禹一起，再次檢查一遍。

    根據方才器物出土的方位和傾斜程度，郝楠和秦禹、何錦書三人商議後，確定了下一個開挖的位置。下令之前，他們三悄悄地往楚寧的方向看，發現楚寧並未出聲製止，三人皆是高興地鬆了一口氣。

    說明他們的決策和師父考慮的是一樣的，郝楠暗暗激動。

    這次來的人不少，眾人齊心協力，很快又發現一件新的銅器。楚寧驚喜上前，左右打量——腹深、圈足，微微束腰，帶有一柄提梁，造型上看著隱隱像虎形，這還得等清理完了才能確定。

    “是青銅卣。”楚寧隻看片刻，便很肯定地給出了定論。

    郝楠從未聽過這種東西，他和秦禹麵麵相覷，心虛地別過頭。做了這麽多年修補，他們不僅不能立即判別出這是何物，甚至連“卣”是哪一個字都還不可知。

    不過想想也能釋然，像師父這樣什麽都知道的神奇存在，天下畢竟少有。

    在這個青銅卣的邊上，埋著一個和它差不多大小的，同樣是小心翼翼地托送到箱子之中。再往後，直至太陽快要下山，周遭挖了一通，也沒再發現第五件器物。

    盡管隻有四樣，也已經是莫大的發現，其他國如何她不確定，但在大周，這是目前為止第一次，大周子民能夠親眼看到銅卣和銅觶。

    青銅觚倒是在流雲殿中有過存放。

    郝楠親自去同裏正交代，“這是工部的賞銀，是對你們此次功勞的嘉獎。若下次還有發現，記得不要擅自決定，先派人報至朝廷。”

    “是是是。”裏正惶恐地接過銀子，連聲應下。

    裝好的箱子重新搬到馬車上，郝楠等人不能多做停留，將東西送到工部後，他們就要開始抓緊清理。

    青銅器的清理，楚寧已經手把手地教過，無非是清除表麵的土垢和鏽跡。這兩步對於外頭的人來說，或許還十分棘手，但以郝楠等人如今的能力，隻要保持耐心和細心，按照以往的方法一步步來，便沒有任何問題。

    至於粘連和修補的部分，則等楚寧來坐鎮完成。

    “您要跟我們一塊走嗎？”郝楠征求楚寧的意見。

    “不了，你們先回。”她和程禦還未同張恕和張家夫人辭別，就這麽走實在不妥。況且天色已晚，明早再啟程不遲。

    何錦書出發前還肩負一個囑托，他搓了搓手，硬著頭皮走到程禦邊上，期期艾艾道，“那個……來時付大人特別囑咐我，一定要把這話轉述給你。你聽完可別揍我，這可不是我說的。”

    程禦大概已經猜出是什麽話，“你說吧。”

    何錦書清了清嗓子，加粗了聲音，學著付士文氣衝衝的樣子道，“快給老子回來做事，別趁著這機會就遊山玩水去。”

    程禦哭笑不得，“知道了。”

    侍衛牽來了馬，倪三細想了許久，覺得這或許是自己揚名發達的好機會！這可是工部的大人，怎麽也會有八品的官職，若他能投靠到這幾人手下做事，何愁沒有出頭之日？

    拱著手上前自薦，秦禹嗆了一聲，不可置信地反問道，“你說什麽？要認我為師？”

    “是，大人才大氣高，在下佩服不已，哪怕是跟在大人身邊做些雜事，也是在下莫大的幸事。”

    秦禹一噎，這人還真敢講，自己都還在給師父當弟子呢，這位置還沒捂熱，他膽子肥了，敢給師父再找一個徒孫？

    就算師父肯，他連師父的十分一都沒學到呢，哪有臉再收一個弟子。

    趕緊看看楚寧的反應，還好還好，在和程大人講話呢，沒有注意到這裏。

    郝楠和何錦書掀著車簾一邊豎著耳朵聽，一邊低頭幸災樂禍。該，誰讓他馬車不坐，偏偏就要騎馬，這下被人逮個正著吧。

    秦禹沒好氣地瞥了一眼，公事公辦道，“我才疏學淺，收不起什麽弟子，你另尋他人吧。”

    這人看著賊眉鼠眼的，他秦禹可不收這樣的徒弟。

    倪三卻想著是不是秦禹嫌他資質不夠，連忙道，“大人，在下出自江南倪家，自小受我叔公倪光盛的教導，對這一行也有些了解。大人若不嫌棄，在下……”

    “江南倪家？”秦禹打斷他的話，他對這個家族可沒什麽好印象。

    倪家人當初做的事為人不齒，如今，他怎麽可能還願意和倪家的子弟有什麽牽扯。

    於是，拒絕地更加理所當然，秦禹漫不經心道，“此事不必再說。等我哪天青雲榜衝到了前十，再來考慮弟子不弟子的事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