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醜時正，過了三更天後，萬籟俱寂，冷月被團團雲霧遮掩，朦朧暗夜中連夜風都停了動靜。

    人是在書房被抓到的，齊佑和齊安帶人來報時，程禦才點亮了屋內的燈籠。燭火襯得他麵色清冷，比平日在外還要更冷漠幾分。

    齊佑將手中搜獲的東西呈上，一個黑色的小木盒，盒子裏竟放著巴掌大的巫蠱小人。

    小布人的背麵，寫的正是當朝禮部尚書——周藺。

    周藺的母親乃是先太皇的姐姐，先皇的姑姑——榮昌長公主。當年榮昌長公主在陽郡為國立功，三個月後周藺出生，先太皇為了賜恩，便特許了周姓。

    周藺飽讀詩書、為人低調，一路升至禮部尚書也是自身因果所致，承安帝對他一向很是敬重。除了下棋時因為棋藝實在太爛被嫌棄幾分，其他方麵倒沒什麽值得詬病的。

    程禦看著巫蠱人上的名字，冷笑一聲，暗想這幕後之人還真是好思量。

    選周大人確實有幾分說服力。

    他和周大人曾經因為建乾坤園時涉及到的禮儀規程問題，有過數次爭論，還曾因為互不讓步而請出聖上斷裁。雖然他們二人自己知道，這不過是正常的公務討論，但若是有心人要拿這些去揣測，難免說出個二三四五來。

    再者，周大人冠了國姓，周家身份特殊，算得上是皇親。詛咒皇親輕則流放，重則性命不保，對方顯然是一心要置他於死地的。

    地上跪著的人在服毒前就被齊佑塞了備好的布團，他驚恐地看著上座之人，想不透程府為什麽能察覺到他今日會來，專門設下了陷阱。他好不容易才在偌大的程府中摸至程禦的書房，正要找地方放小盒子，就被抓了個正著。

    齊佑才沒那個閑情給他解釋，從抓到後就讓齊安將其五花大綁，一路押送過來。如今見了程禦，才流露出幾絲興奮，“公子，要夜審嗎？”

    好久沒有審問了，齊佑腦海中已經閃過了百八十種折磨人的好點子。唉，自打從西府三州回來，再沒幹過抓人的事。每日在劉姑的美食中養肥，他都快忘了自己是暗衛之首的這件事了。

    齊佑滿意地挑挑眉，這家夥看起來是個硬骨頭，想必審訊的過程必然不會太無聊。哼哼，今晚他非得問出來，到底是哪個混犢子竟敢對他們公子下手。

    林林總總計劃了一堆，沒想到程禦卻道，“不必審了，明日一早直接將人送到監察院去。”

    恩？

    齊安一急，脫口而出，“公子，此人存了必死之心，萬一到了監察院，那些人問不出幕後主使，又看顧不周讓他死了怎麽辦？”

    到時候豈不是白白忙活。

    程禦不以為意，“這些問題我已經和司馬大人說過了。聖上給的期限沒剩幾天，有了這個人自投羅網，這次監察院不可能還查不出個結果來。”

    一盆涼水把要大顯身手的齊佑澆得一臉失落，好吧，他還是收拾收拾睡個覺去。

    哦，對，差點忘了說，“公子，夫人今晚不在暮晚齋，去了小公子那兒。”

    程禦示意他往下說。

    齊佑隻好硬著頭皮交代，“夫人……額，知道公子把她支開的事了。”

    程禦微愣，不再悠閑坐著，“將人帶下去看好了，明日送去。”扔下一句，便快步往程易熙的院子去。

    主屋早早就熄了燈，池塘前的側屋卻還亮堂著，程禦推門進去，楚寧還在強撐著坐在桌前。

    她的麵前放著一疊紙，密密麻麻寫了不少東西。後來因為燈火實在昏暗，寫得眼睛酸疼，楚寧可不想自己以後變成一個小瞎子，趕緊停了筆，就這麽枯坐著等。

    好困啊，身子十分倦怠，精神卻又高度緊張。雖然知道程禦既然能預想到有壞人，肯定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但她還是忍不住擔心，怕出什麽意外。

    突然的推門聲先是嚇了她一跳，看清是程禦才終於鬆了一口氣，連忙問，“解決了嗎？”

    程禦走過來，剛剛還十分冷淡的臉，自入屋後瞬間溫和起來。

    “解決了。”他摸摸楚寧的長發，“怎麽不去睡？”

    還說呢，這個大騙子，楚寧控訴地瞪他一眼，“看不到你安全，我哪裏睡得著。以後再遇到這種事，你可不許再瞞我了。”

    該瞞還是得瞞，程禦嘴上應承，“是，這回是我的錯，下次一定告訴你。”

    不要以為她看不出這個大騙子打什麽壞主意，楚寧一眼識破他，“信你才有鬼，要真有下一次，你想的肯定還是怎麽把我引開。”

    沒有牽掛，楚寧困意襲來，眼睛水汪汪的，就連指控的聲音都有氣無力。

    程禦笑著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今日隻是個小問題，你看，我不是很快就解決了嗎，又何必讓你知道，徒增擔憂。”

    楚寧困得腦子開始有點鈍，她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又覺得程禦說的好像也在理。唔……她弱弱地回了句，“可是你在經曆危險，我反而在呼呼大睡，是不是不太對？”

    程禦親了親她的唇角，繼續糖衣炮彈，“隻有你安全了，我才能安心應敵，是不是？”

    楚寧窩在他懷裏，悶悶道，“我知道，所以乖乖地在這裏等你，不打亂你的計劃。”

    “恩，”程禦捏捏她的臉蛋，“夫人真乖。”

    程禦給她係好披風，背她回竹園，“困了就睡吧。”

    楚寧強撐著眼皮，靠在他的肩頭道，“知道是誰做了嗎？”

    這種我在明，敵在暗的感覺真不爽，要是已經知道壞蛋是誰就好了。

    程禦回道，“還記得撫州知府梁茂義嗎？”

    “當然記得！”楚寧聲音一下高了幾個分貝，氣憤道，“就是你上次奉旨偷偷去查的那個人，不僅貪汙受賄，還草菅人命，簡直就是官場裏的大蛀蟲。所以，和他有關係？”

    程禦笑了笑，“當初京都不少臣子牽連進來，或貶黜，或流放，也處死了幾個。有人懷恨在心，想要我的命也很正常。”

    居然是這樣……

    “那萬一還有下次？”壞人有幾個，要是這次沒抓完，豈不是像定時炸彈一樣提心吊膽。

    程禦保證，“我會一次處理清楚的。”

    那就好，楚寧唏噓，“官場果然險惡，我原先接觸工部和戶部的官員們，還以為朝堂一派祥和呢。”

    “大多是好的，當今聖上識人用士自有城府，朝堂已經很是清明了。”

    好吧，除了到處蓋章這個改不了的毛病，承安帝也算一代明君了。楚寧沉沉睡去之前還想著，恩，如果皇帝陛下能考慮她之後的建議，她願在一代明君前加無數好聽的前綴。(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