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寧當初困窘時，蘇記繡坊的秦掌櫃給了她許多幫助。從賣刺繡、畫作，到賣泥咕咕和妝匣子，若是沒有秦掌櫃，或是去了其他家的鋪子售賣，或許要多不少坎坷。

    加上秦掌櫃當初給了她蘇記書坊的圓符，讓她可放心前去借閱，在這個知識匱乏、書籍珍貴的時代，她當時能快速掌握大周及大周往前的史料，全靠於此。

    這些助益，楚寧一直感激在心。

    楚寧帶著帷帽，秦掌櫃沒想到她會來，驚喜地將人請到二樓，讓夥計趕緊沏了茶送上來。

    秦掌櫃揚聲笑道，“我原想著程夫人如此大才，平日裏怕是忙碌得很，應當不會再來，沒想到竟然還能再看到夫人。”

    秦掌櫃自燕陵展後就知曉了楚寧的身份，知道她是當初京都城聲名狼藉的楚氏；知道她又一手承辦了京都展，讓越國何夏國的使臣施施然而來，悻悻然回去；也知道她被聖上欽封為五品女官。

    見她帶著帷帽，又是從小門進來，猜到楚寧並不是愛擺架子、想高調露麵的人，便簡單稱呼她為“程夫人”，倒是比那些一臉惶恐下跪高呼“大人”的要讓楚寧舒服不少。

    “夫人此次來，可是有什麽要事？”

    楚寧微微頷首，淺淺笑道，“我近日寫了一本書稿，想讓更多人能了解何為文物修複。”她雙手遞了過去，“掌櫃請看。”

    秦掌櫃打開翻看，第一頁的序就讓他微微一愣。

    隨即想到程禦和楚寧的關係，也就不足為奇了。反倒是後麵的內容，讓秦掌櫃愈發詫異。

    蘇記的書坊由他親弟經營，他自然明白，許多文人大家撰寫書稿，編纂注疏等內容就占了很大一部分。

    注疏，即注文和疏解的合稱，是撰寫之人對所寫文章中難懂的內容作出解釋，例如講明一些章句、典製或史實等。

    寫書嘛，用典用史是文人墨士最常做的，雖然對於許多人來說讀起來艱難晦澀，但從來也沒人覺得不對，隻會感慨是自己程度不夠，竟看不懂這些文稿。

    可看了楚寧寫的這本《談文物修複》，他才恍然發現，原來文稿的內容也可以這樣簡單直白。楚寧所用語句，平實無華，讀每一句都能清楚明白其意思。連他這樣沒多少墨水的人，才匆匆讀上一遍，已經約莫懂得了她說的要義。

    秦掌櫃暗暗感歎，打從他第一次接觸楚寧，便隱隱覺得這個女子與常人不大相同。她的想法總是充滿了新奇，又奇得巧妙，簡直像是一個看不見盡頭的寶庫，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還能憑借滿身才華，被聖上直接欽點為正五品高位女官，這樣的奇女子，當世也遇不到幾個。

    鄭重地合上書稿，秦掌櫃語重心長道，“夫人此書，將古物修補的入門方法講得清楚透徹。有夫人在，我想，大周這數十年器物修補的頹勢，必定很快就能扭轉。”

    楚寧其實並沒有想那麽多，她隻是覺得周圍人對修複一行實在知之甚少，若是能通過看她寫的書稿了解一二，就是她這次最大的心願了。

    大周這樣的時代，不比後世有高科技手段，能在網絡上永遠留存。所有的東西隻能在好好保護的基礎上，再加以修補，才能一代傳一代。

    因此，懂一些修複的知識，太重要了。

    楚寧很放心地把後續事宜交給秦掌櫃處理，秦掌櫃如獲至寶一般地拿在手裏，信誓旦旦道，“程夫人放心，我必然讓舍弟辦好此事。過段時日，先印出幾頁給你看看，若是可以，就派人加緊趕工。”

    楚寧沒什麽不放心的，敬了掌櫃一杯茶，含笑告辭。

    ……

    解決了心頭事，次日一早，楚寧又開始了上值打工的忙碌生活。

    工部的同僚們許久不見她，一路上無不熱情打著招呼，當然，還順帶拎走了一小盒楚寧特地做的熱乎乎的早點。

    一時間，一早上值的工部同僚們，連工作的熱情都高漲了幾分。

    這糖油餅兒可真好吃啊，香甜香甜的，又酥又脆，柳振一人就吃了兩個。

    自打吃了楚寧做的吃食後，柳振就仿佛打通了督脈一般，閑暇之餘竟從鑽研經義變成研究吃食。

    付士文某次去他府上閑聊，一進書房差點傻眼，一牆的書架，有一層擺放的居然是各地的美食書冊，裏頭還寫了不少批注，看著確實是花了心思在鑽研。

    天下之大，許多吃食柳振聞所未聞，便試著去找楚寧問問，沒想到楚寧竟然都能說出個十之四五來，有些甚至還能原樣做出來。做得多了，便帶到工部同眾人分一分。不少過來辦事的其他官員看到他們桌上時不時出現的美味吃食，真是羨慕得淚眼汪汪。

    楚寧和柳振打完招呼後，便趕忙去往前麵的小樓，想著這許多日過去，那幾個青銅器他們應該是處理妥當了。

    正好她來接手，將後續幾道難做的工序弄完。

    隻是，她想象中五人安安靜靜各司其職的場麵並沒有出現，反而還沒進門就聽到激烈的討論聲，尤其是秦禹這個大嗓門，一激動起來，真是隔著大門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楚寧人還在門外，就有種房頂快被掀翻的感覺，她一頭霧水地從窗戶往裏看，嗬，這五人圍著中間的桌案，五顆腦袋齊整整地湊到了一塊。

    這是在幹嘛？楚寧傻眼。

    五個人絲毫沒有發現楚寧在旁聽，江明頂著一張故作深沉的娃娃臉嚴肅道，“師兄們先冷靜，聽我說，我覺得這些寫的應該是這個銅器的經手之人和出世的年號之類的。”

    為了表示自己所說是有實際依據的，他還搬出了強有力的證據，“就像我父親和兄長軍中，所用的要緊的軍械都會刻印上重要的訊息，這個肯定也是如此。”

    寒枝立馬反駁，“你看這幾個銅器的腹部，寫的密密麻麻的，怎麽可能和年號、人名有關。”

    “這可不一定，要不是刻這些，還有什麽會刻在銅器上。”

    “不不不，不對不對。”秦禹堅持自己的想法，一臉嚴肅地揚聲道，“我覺得這上麵刻的肯定是食譜，這銅器看起來像是用來裝食物的器皿，刻點食譜什麽的在上麵，也說得通吧。”

    何錦書一張臉糾結成苦瓜狀，“你們看，旁邊還有些奇奇怪怪的圖案呢。”他的眉毛幾乎要打成結，遲疑道，“這圖案雖然看不出到底是什麽，但是要扯到食物上……這也差得太遠了吧，什麽食物長這樣啊，怪嚇人的。”

    此言一出，其餘四人再細細一看，還真是，立刻否決了秦禹這想了老半天的猜測。

    一番爭論無果，郝楠歎了口氣，太難了。五個人從一開始發現這些奇怪文字的驚訝，到想要破解的興奮與激動，再到想破了腦袋卻沒想出半點靠譜想法的沮喪鬱悶，屋子裏頓時一片低氣壓籠罩。

    “這是怎麽了？”楚寧右轉進門，開口問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