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智的心裏陡然警惕起來：“胡公公說笑了，您也知道皇後娘娘鳳體康健，就算是在承宜宮中修養，想必三五天便好了，短短幾天又有何事需要管呢？”

    胡駁衡笑了笑：“劉公公常日伺候陛下，不是服侍皇後娘娘的人，自然不知娘娘的辛苦，她從早到晚要忙碌的事太多，別說是三五天，就算是三五個時辰，也是要有人管的。”

    “那胡公公的意思，我就明白了。”劉智看向胡駁衡，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

    “皇後娘娘要處理後宮的事，如果陛下想找人代勞，那這個人首先要對後宮的事有所了解，上手比較容易。其次就是她的位份不能低，進宮的時候不能短，不然難以服眾，也會讓後宮中人生怨。”

    劉智笑著問：“胡公公可是有人選了？”

    “並非是我選的，而是皇後娘娘選的。”胡駁衡說道：“將這個人安排好，皇後娘娘也好安心在宮中休養生息，這也是為了陛下著想，否則後宮不寧，前朝又談何安穩呢？”

    “胡公公此話在理。”劉智誠心想賣承宜宮一份人情，於是試探著說：“不瞞胡公公您說，我在禦書房時，也曾與陛下說起過此事，當時我想著皇後娘娘要養身子，甭管是幾天還是幾月，總歸是後宮不能無人照管。妃位之上雖有三人，但胡公公也知道，其中兩位入宮時候尚淺，歲數也年輕，縱然有陛下的寵愛，也難以服眾。”

    胡駁衡明白劉智是個難得的通透人：“劉公公與陛下提起的莫不是平妃娘娘？”

    這位平妃的確人如其名，相貌平平，家世平平，現如今這個妃位還是靠太後在世時給她做主封的，不然現在後宮哪還有她的位置？

    隆康帝登基這些年，幾乎沒怎麽去過她宮裏，好在她是個心寬的人，與曲皇後相處的極好，哪怕沒有子嗣自己也不愁，不生不養反倒是樂得自在。

    “平妃娘娘入宮多年，還是太後十分滿意的一位嬪妃，從前若是蕭氏還在妃位，皇後娘娘生病就該蕭氏頂上。但現如今蕭氏已經不在了，妃位空懸一位，剩餘三位之中也就平妃娘娘有這個資曆了。”劉智諂媚一笑，湊過去說：“不知我的想法，可與胡公公的想法一樣？”

    胡公公拍了拍他的肩膀：“劉公公是個聰明人。”

    “都是為了陛下做事。”劉智端起茶盞：“此事我盡力而為，若是陛下執意不讓平妃來管，那我也沒辦法了，還請胡公公不要怪罪。”

    “哪裏哪裏，劉公公肯幫這個忙，我代替皇後娘娘向你表示謝意。”

    離開了承宜宮後，劉智鬆緩了一下肩膀，覺得一直繃著的脊柱終於舒坦了一些。

    他理解為何曲皇後要讓平妃接替自己的位置。

    這宮裏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兒，各式各樣的美人兒，將後宮點綴的如同正在花季的禦花園，姹紫嫣紅百花齊放。

    但隆康帝現如今沒有兒子，誰都想為隆康帝誕下一位皇子，因此明爭暗鬥的事層出不窮，為了爭寵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曲皇後看不上這樣的人，因此和她們並不親近，這宮裏頭唯有平妃，與曲皇後性情相通。

    現下曲皇後不能管事，當然也不願讓手中的權利落在別人手上，便隻能選擇自己信任的平妃來。

    回到禦書房時，劉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進去時隆康帝正在看書。

    他走過去將燭火挑亮了些，輕聲道：“陛下，夜深了，您今兒是去哪位娘娘的宮裏歇著？”

    “朕哪有心情。”隆康帝將書合上，心裏煩躁不安，看向劉智問：“你覺得琦妃這人怎麽樣？”

    劉智知道這不是平白一問，他小心的回答道：“琦妃娘娘年紀輕，俏皮可愛，對待陛下也是盡心盡意，是個相當好的人。”

    “可惜了，年紀輕。”隆康帝自言自語道：“上次朕去見她，瞧見她宮裏的宮婢順口誇了一嘴，回頭她就讓人打了那宮婢，這性格不大好啊。”

    劉智眼皮垂下來，恭敬的問道：“陛下可是在煩憂請哪位娘娘替皇後娘娘管理宮事？”

    隆康帝捏了捏眉間：“琦妃太年輕了些，性子急躁，脾氣也不大好，是個不能容人的。意妃性情不錯，但有些太軟了些，立不起規矩來，難以撐起大事。”

    劉智嘿嘿一笑：“陛下為此事煩憂，奴才明白。不過奴才以為，替皇後娘娘管製宮事的人，首先要了解，琦妃娘娘和意妃娘娘就像陛下所說，一個年輕一個性子軟，比不得平妃娘娘閱曆深懂得多，而且真有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她也好和皇後娘娘商量。”

    這話倒是提醒到了隆康帝。

    他抬起手說：“朕記得，琦妃上個月去承宜宮請安的時候，還對皇後出言不遜呢，她不會與皇後有商有量，凡事都任性日後是要吃虧的。”

    “其實意妃娘娘也是不錯的。”劉智怕隆康帝感受到他的用意，急忙又添一句：“究竟是誰合適，還是陛下做主。”

    曲皇後的事就如打落在深潭中的石子，遠在宮外的溫南蕁一點也不知曉。

    這天晚上，溫南蕁竟然又做起了夢，這是第一次她連著兩夜都在做夢。

    這個夢與上次的場景沒什麽不同，依舊是兵士騎著馬，遠遠的有個人扛著旗騎在馬背上，旗幟隨風飄揚。

    不遠處還有女子的哭喊聲和男子的求救聲，甚至還有幼童的哭啼聲，長矛握於兵士手中，一下紮透了盾，這一下仿佛刺中了溫南蕁的心，讓她猛地驚醒。

    何明燭正坐在她身邊，一下下安撫般的拍著她的背，輕聲問道：“怎麽了？又做那個夢了？”

    溫南蕁隻覺呼吸困難，揪著胸口的衣裳費力喘息，何明燭見狀翻身下榻，倒了一盞茶端過來：“喝些茶水平靜一會兒吧。”

    溫南蕁將茶水接過，一口氣喝了個幹淨，接著抬起頭看向何明燭，說道：“這次夢的更真切了些。”

    何明燭一皺眉頭：“究竟夢到了什麽？”

    “家破人亡。”溫南蕁想到夢裏此起彼伏的哭聲，她的手一軟，杯盞掉落在被褥上，好在已經喝幹淨了。

    “你確定這些事會發生嗎？”何明燭撿了杯子放回遠處。

    “我確定，隻是夢裏沒有文崢，沒有小遲，我覺得這是不久後就要發生的事，那時小遲和文崢還沒到邊關。”

    這下何明燭也懷疑起來：“若是真的，豈不是又要打仗了？”

    溫南蕁隻覺頭痛欲裂，她雙手揪著自己的頭發，努力想要夢到更多，但夢裏的場景仿佛被風吹動一般，慢慢消散，她再也想不起更多了。

    看她這般難受，何明燭將她擁入懷中，摩挲著她的背在她耳邊輕聲道：“別怕，大周兵強馬壯，這一次定然能夠過去的。”

    “我知道。”溫南蕁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何如此緊張，她將頭埋在何明燭的肩膀裏，閉著眼說：“我也不知道將小遲送上戰場，究竟是不是一個好的辦法，大齊虎視眈眈，又豈是他一個十五歲的孩子能夠擊退的？”

    何明燭將下巴墊在溫南蕁頭上，聞著她發絲的淡淡清香說：“你無需考慮自己的意思，你隻要想，若是方大將軍還在世，他是否也會和你一樣的想法。”

    方湛遲是溫南蕁最疼愛的弟弟，在她心裏的位置是無人能及的。

    將方湛遲送上戰場，這也是無奈之舉。

    好半晌後，何明燭感覺肩膀上的衣裳有些濕，他知道溫南蕁是哭了。

    又等了好一會兒，溫南蕁起身，何明燭馬上用自己的袖子為她擦眼淚。然而溫南蕁卻伸手指了指他的肩膀，說了一句讓他哭笑不得的話。

    “鼻涕也蹭上了。”

    何明燭寵溺的笑了笑：“明日洗就是了，現在時辰還早，你再睡一會兒。”

    “我怕是睡不著了。”溫南蕁覺得累極了，又賴回了何明燭的懷中：“希望這場仗晚一些到來。”

    話雖如此，她卻不敢真的這麽想。

    小遲既然要上戰場，那就要順順利利、平平安安，若是夢裏的場景真的被小遲經曆了，溫南蕁深知自己會後悔曾經做的決定。

    第二日，隆康帝想了半宿，吩咐劉智去讓平妃在曲皇後養病這段時間管理後宮大小事宜。然而劉智才走，一個太監跌跌撞撞的進來，跪在地上說：“陛下，邊關來報，齊國大舉進攻！”

    隆康帝正端著漱口的盞子，聞言手一抖，盞子掉落在地摔了個粉碎。

    他站起身來，赤著腳走在地上，一把揪住那小太監的衣領：“你說什麽！”

    “邊關來報，欺君大約有一萬多人，前天就開始進攻了，昨日更是追加了幾千人，邊關將士就要頂不住了啊！”

    信送的及時，可路程遙遠，兩日才送到京城。

    隆康帝慌了神，罵道：“都是皇後的錯！這下好了，使臣被惹急了！”

    小太監顫顫巍巍的抬起頭來，提醒道：“齊軍於前天大舉進攻，那時還沒出掖庭局宮婢自盡而亡的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