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智抬眼看了隆康帝一眼，又迅速的低垂下眼簾，有些發虛的問：“陛下，奴才多嘴一句，您打算何時處理太子殿下？”

    “這不是你該問的事。”

    “那六王爺那邊可用提前交代？”劉智說：“畢竟太子殿下是六王爺的親生骨肉，奴才怕您處置了太子殿下，六王爺會與您兄弟離心，君臣不睦。”

    隆康帝慢慢坐下：“他不敢，當年他與老四關係甚好，知道父皇喜歡老四，他也就整日跟在老四身邊溜須拍馬，除此以外再沒一點能耐，他若是敢的話，當年早就為老四平反了。這些年老四在山上做道士，他一次也未去看過，朕還怕什麽？”

    承宜宮中，胡駁衡得到了劉智送來的消息，緊忙告訴給了曲皇後。

    曲皇後聞言，低下頭用手捂住了額頭，隻覺得頭疼。

    “皇後娘娘，您別焦心，等您日後出了承宜宮，再勸陛下也不遲啊！”

    “沒用的，能勸的話本宮都說了。”曲皇後閉上了眼睛：“現在大周的臉都丟光了，大齊那邊看這樣過分的要求我們都能接受，他們還有什麽要求不敢提？本宮若有生之年還能出得去，那到了陛下跟前，也不過是再被打罵一頓，關進這承宜宮罷了。”

    何雲曦也聽說了此事，當即站起身來：“父皇是糊塗了嗎！”

    述柳連忙看向四周：“公主殿下慎言！”

    何雲曦心裏氣憤不已，喘了兩口粗氣，倒是壓低了聲音：“那明煜身上可是流著一半齊國人的血！父皇怎能這樣打算？”

    “皇後娘娘被禁足，公主您也見不到她，這會兒就當不知道吧，不然就算您去了，也隻會被斥罵一通。”

    “就算父皇罵我，我也要去勸！”何雲曦捏了捏拳頭：“不能放任大周就這麽成了大齊的囊中之物。”

    述柳一路陪著何雲曦來到了禦書房，何雲曦在進去前碰見了劉智，劉智緊忙將她攔住。

    “公主殿下您請等等！陛下這會兒心情正不好，您進去了說話可一定要當心，不要火上澆油啊。”

    何雲曦眼風銳利，抬起頭來：“我心情也不好，但就算是火上澆油，這把油我也要澆。”

    看見何雲曦過來，隆康帝能想到她要說什麽。

    “你來做什麽？”

    “兒臣給父皇請安。”何雲曦低下身行禮，又站起身來：“聽說您立了堂弟明煜為太子，兒臣心裏有所擔憂，想來問一問這究竟是不是真的。”

    隆康帝太陽穴一疼，耐著性子說：“這並不是你應該問的，朕已經做了決定。”

    “父皇，這並非是合適的決定啊！”何雲曦的語氣有些不好：“若真想從幾位堂弟堂兄裏挑一位做太子，哪個不比明煜強？父皇難道忘了他曾經犯過的錯嗎？那麽多妙齡姑娘死於他手，這樣的人怎配做一國儲君？”

    隆康帝眼神不善道：“朕說了，已經做了決定，朕一言九鼎，說出去的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你不要囉嗦了。”

    “兒臣並非囉嗦，而是好言相勸！”何雲曦跪在地上：“剩下幾位堂兄堂弟，人品都比明煜要好，讀過的書練過的功夫都比他要多，父皇您完全沒必要選一個什麽也不懂人品還有瑕疵的人做儲君，把大周的未來交托在這樣的人手上，別說是兒臣，全天下的百姓都要因此不安了！”

    這明晃晃的質問讓隆康帝臉覺得熱，他站起身厲聲道：“你好好做你的公主，朕自然會將你當做掌上明珠般疼愛，若你是個男兒身，這皇位必然是你的，可你不是！朕是一國之君，封誰做儲君，別人不得有異議，且這也是與眾多大臣商議出的結果，你不要多嘴了。”

    “父皇！”何雲曦不敢置信的看著隆康帝：“父皇難道不清楚，封了他為太子，就屬於將大周拱手奉上送給大齊了嗎！”

    她這一嗓子，氣的隆康帝胳膊發抖，抓起龍案上的鎮紙，狠狠向地上砸去。

    鎮紙砸在地毯上嘭的一聲，但何雲曦沒有半點退縮，看著鎮紙彈起又落下，正落在她的腳邊。

    “就算父皇您動怒了，這些話兒臣也必須要說！”

    “上一個同朕說這些話的人，是你母後。”隆康帝瞪著何雲曦道：“你母後現在是個什麽情形，你比朕清楚！”

    他話裏的威脅之意毫不掩飾，讓何雲曦這個做女兒的一度覺得傷心。

    “母後好言相勸，您將她禁足於承宜宮，女兒今日也是語重心長的與您說這些，難道您也要禁足女兒不成！”

    “朕沒說要禁足你，隻是這是大事，輪不到後宮婦人說三道四！你們女子若是有那個分析世局的能耐，這天下早就由女子做主了，既然沒那個盡量，就把嘴乖乖閉上！”

    何雲曦忍無可忍：“父皇難道真的要看著大周被拱手相讓，送個大齊嗎！”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隆康帝抄起墨硯就要砸，但看著女兒的臉，他到底沒忍心，強迫自己放下了墨硯：“劉智，將公主帶回去反省！胡言亂語與朕頂嘴，規矩都學到哪裏去了！”

    劉智低著頭進來，還不等說出個請字來，何雲曦就當沒看見他，衝隆康帝喊道：“父皇，您這是做錯了，難道不準別人說出來嗎？您瞧不起女子，可您娶的您生的又何嚐不是女子？生您的皇祖母又何嚐不是女子？這天下繁榮也好落魄也罷，起碼有我們女子一半的功勞，時局如此，女子都能看出對錯，父皇您作為一位明君，怎能一錯再錯！”

    這些話讓隆康帝忍無可忍，控製不住的從龍案後頭走出來，掄圓了胳膊狠狠給了何雲曦一個巴掌。

    劉智剛想攔著，卻被一把打開，隻說出了一句：“陛下，使不得啊，公主這細皮嫩肉的，打壞了可就糟糕了。”

    隆康帝哪裏聽得進去這些。

    打完後，他指著何雲曦歪著的頭說：“把這些狂悖之語都給朕咽回去！看來朕真是要讓你好好學學規矩了！”

    何雲曦將臉扭回來，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兒臣這是忠言逆耳，父皇聽著不順，那是因為您不敢承認自己錯了！”

    “好好好，朕可真是娶了一位好皇後，給朕生了一位好公主啊！”隆康帝轉身走向龍案，猛地拍了拍桌麵：“別以為朕隻有你這一個孩子，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慣著你！你又不是男丁，這皇位無論如何也傳不到你的頭上去，別做夢了！”

    何雲曦眼神錯愕道：“父皇以為兒臣來勸您這些，是為了皇位？”

    “那不然呢？所有人都盯著朕的皇位看，包括朕的那幾個兄弟！他們的兒子為何看書多練武多？那都是為了皇位做準備呢，朕才不要白白便宜了他們！”

    “所以父皇就選了個四六不懂的何明煜？眼睜睜看著他把大周毀了嗎！”

    隆康帝吼道：“朕此乃權謀之際！大齊打到邊關，用齷齪手段害死了多少邊關將士？”

    “那父皇也並非沒其他辦法可解，封他人為太子又能怎樣！”

    “你個頭發長見識短的東西，你明白什麽。”

    何雲曦揚起臉來，努力牽動著疼麻的嘴角：“兒臣是什麽也不懂，但兒臣隻懂一點，一個國家的臉麵，是要靠這個國家的所有人撐起的，父皇您的一個簡簡單單的決定，丟的是大周的臉，讓大周百姓感到疑惑和無助，讓大周的臣子感到懷疑和不敢相信。”

    “瘋了瘋了，你真是瘋了！”隆康帝將墨硯狠狠砸向龍案：“劉智，你看什麽呢，給朕把人帶走！”

    這下劉智不能裝看不見了。

    他急忙過來，拉著何雲曦的胳膊說：“公主殿下，奴才求您了，您快請離開吧，別惹陛下動怒了！”

    何雲曦想掙開劉智的胳膊，就聽劉智低聲急切道：“您要是再不走，奴才沒發當差，到時候沒命的可是奴才！”

    為他人著想的何雲曦咬了咬牙，最後也隻能妥協。

    在離開禦書房後，她轉過頭看向了禦書房的匾額，心中不停的唾罵自己的這位父親。

    當年若不是他一心想要方釗死，現在又怎會出齊軍壓境的事？

    五年輾轉過去，不過是風水輪流轉罷了，隆康帝自討苦吃，卻要連累大周的百姓受苦。

    隆康帝焦頭爛額，想到自己手上可用的將領少之又少，心裏越發開始慌了。

    他想到了許盡川。

    當年他對於方釗，就是飛鳥盡良弓藏，在國泰民安之際覺得用不到方釗了，便將人殺害於方家院牆內，現在人手不夠用了，他卻隻能用不受自己信任的許盡川。

    自找的，能怪誰呢。

    許盡川自打上一次在棗香坊被傅求淵打傷後，多日以來在家中養傷，一步也不往出邁，同時也在暗中調查方湛遲的蹤跡。

    但他根本找不到方湛遲。

    棗香坊簡簡單單一個重新修繕，就輕鬆的把藏在那兒的人弄沒了，許盡川明白他必須找機會再去探一探。

    見宮裏的人來找，許盡川以為是劉禾婉出事了，但來的宮人卻說是陛下要見。

    許盡川心裏發慌，問道：“敢問公公，陛下找本將軍是何事？”

    “這奴才怎麽好說，您進宮麵見陛下，就什麽都知道了。”

    無奈，許盡川調整呼吸，檢查自己的衣著，進宮去見了隆康帝。

    多日未見，這對君臣對彼此都陌生了一些，隆康帝笑著拍了拍許盡川的肩膀：“好啊，修整了一陣子，看起來精神多了。”

    許盡川笑容柔順的與隆康帝演戲：“陛下讓微臣好好修養，微臣很放在心上，在修養的時候不忘練習功夫，不敢有一刻的鬆懈。”

    隆康帝收回了放在他肩上的手，背在身後說：“朕當時收了你的兵權，也是為了讓你放下心來，想著那時候國家太平，百姓安樂，你可以好好的歇一歇，沒想到現在出了這樣的事。”

    許盡川裝作不解：“陛下，發生什麽事了嗎？”

    隆康帝歎了口氣：“齊國使臣前來，說他們大齊的皇帝擔心朕膝下無子嗣，日後難以將皇位傳下去，又誇讚老六的明煜哪哪都好，想讓朕封明煜為太子，打著什麽周齊一家親的名號，選一個有齊國血脈的大周人為儲君，他們也好放心些。朕先前不願，他們卻突然發兵，還用肮髒的辦法害死了好多兵士。”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許盡川語氣十分憤怒：“齊國人真是欺人太甚！陛下，可需要微臣上陣殺敵，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朕已經叫文崢去了。”隆康帝笑了一下：“而且朕想著，將明煜封為太子。”

    這許盡川究竟是大齊的細作，還是自己忠實的臣子，隆康帝心裏還沒有一個準確的判斷。

    所以他隻能現在對許盡川示好，若是未來真有什麽了不得的戰役，還是要許盡川披掛上陣的，到那時找兩個可靠的盯住他，再將劉禾婉扣在京中，諒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聽見隆康帝的決定，許盡川愣了一下，接著單膝跪地道：“陛下做什麽決定，微臣都會支持！”

    “你不覺得朕封明煜為太子有些不妥？”

    許盡川搖了搖頭單膝跪地拱手道：“若是陛下想讓微車說實話，那微臣覺得的確有些欠妥，但陛下您是大周的天，微臣忠心於您，您說什麽微臣就做什麽，從不多過問一句！”

    “好啊，這才是朕的好臣子！”隆康帝雙手扶起許盡川：“既然如此，朕交給你一件事，你務必要替朕辦好。”

    “陛下直說就是，微臣定當竭盡所能。”

    隆康帝表麵上十分滿意，心裏卻已經將許盡川劃為了齊國一黨。

    別人聽說這事都是勸他這麽做不對，就連劉智這麽個久居皇城的老油條都忍不住開口了，許盡川卻一點也不阻攔，甚至十分支持他。

    可不就是一心一意為了大齊嗎！

    隆康帝心裏十分厭惡和痛恨，表麵上卻笑的十分真誠：“過兩日，是明煜封太子的日子，你要負責明煜的安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