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章 弱者的反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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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快忽慢的速度,靈活詭異的移動方式,讓苟良才的眼睛逐漸失去目標。
輾轉騰挪間,蠻子不斷上下晃動的雙手,在苟良才的眼睛裏緩緩變大。反而那雙手的主人,卻越來越小。
這種視覺上的差異,讓苟良才陷入了莫名的混亂之中。
慌亂之下,他開始胡亂揮舞著手中的馬刀,試圖以這種方式,驅趕眼前的不適。
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的。
他揮出的每一刀,仿佛都是事先編排好的一般,始終貼著那名蠻兵的身體劃過,卻無法傷到其分毫。
作為一名優秀的獵手,精準把控時機,捕殺獵物,是每一名東夷族蠻兵的拿手好戲。
而現在,便是最好的時機。
赤手空拳的蠻兵,眼看對手陷入混亂,找準時機,整個人猛然前撲。
借助前衝的慣性,蠻子那沙包大的拳頭,巧妙的避開苟良才的馬刀,落在其左臉之上。
這一拳,勢大力沉。巨大的力道,直接將苟良才幼小的身軀,打的側飛而出,重重的砸進了雪地裏。
在外人看來,剛才的攻擊,是很完美的。但是出手的蠻兵,卻知道,他失手了。
他的目標,不是苟良才的麵門,而是他的脖頸。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蠻兵並未失手,他攻擊的角度和位置,絕對可以堪稱天衣無縫。
那為何,沒能擊中預想之中的部位呢?
事實上,在千鈞一發之際,苟良才用一個簡單低頭的動作,避開了要害。
這是苟良才本能的反應,得益於六年時間裏,他父親對他的訓練。
下意識避開要害,救了苟良才一命。若是剛才一擊直接擊中他的脖頸,巨大的力道,可能會直接導致他的頸骨錯位,從而失去戰鬥力。
雖然避開了要害,可剛才那勢大力沉的一拳,依舊讓苟良才難以承受。
栽倒在雪中的苟良才,隻覺得腦袋昏沉沉的,周圍星辰閃爍,蜂鳥啼鳴。
他的半邊腦袋都失去了直覺,血水混著口水,從嘴中淌出,其中還夾雜著幾顆帶血的牙齒。
可即便是如此,苟良才的手,依舊死死的握著那柄馬刀。
潛意識一直在提醒他,刀不能丟,那是他翻盤的唯一依仗。
那名蠻兵沒有乘勝追擊,他站在原地,居高臨下的看著苟良才,就像一個獵人欣賞獵物垂死之前的掙紮那般。
周圍的蠻兵紛紛歡呼起哄,用鐵勒語為其慶祝呐喊。
“狗兒!啊!……”
苟薑氏連滾帶爬的來到兒子身邊,剛想查探苟良才的傷勢,卻被那名蠻兵一腳踹開老遠。
“娘!”
苟良才怒不可遏,掙紮著想要起身,卻由於眩暈未除,再次跌到。
那名蠻兵發現,眼前的小羊羔已經失去了戰鬥力,興許是覺得無趣,便不再理會苟良才,徑直走到苟薑氏身邊,拖著她,便要前往不遠處的山林之中。
這個褚地女人,掩藏在棉衣之下的潔白嫩滑的肌膚,讓這家夥色心大起。
他是這場決鬥的勝利者,這個女人理應屬於他,所以他要繼續剛才沒來得及做的事情!
“畜生!老子還沒輸呢!”
一個稚嫩,模糊的聲音,從蠻兵背後響起。
他有些詫異的轉過身去,發現,剛剛被自己打倒在地的小羊羔,此時竟然奇跡般的站了起來。
“放開我娘,你這個畜生,我們繼續!”
苟良才用馬刀支撐著身體,艱難的站在那裏。
他的半張臉,已經腫的走形了,左眼,因為臉部腫脹,被擠壓的隻剩下一條細細的縫隙。
但一股比之剛剛更加凶狠的神光,卻透過那道縫隙,激射向對麵的蠻子。
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那名蠻兵,此時怕是已經被碎屍萬段。
蠻兵丟開苟薑氏,看著苟良才,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微笑。
小羊羔的倔強,再次勾起了蠻兵的興趣,精蟲被壓下,殘忍的血液充斥全身。
蠻兵再次躬身壓低身形,擺出了桑波的起手式。
對麵的苟良才,也不甘示弱,橫刀於胸前,準備與其拚死一搏。
他的腦袋依舊昏沉,橫於胸前的馬刀,都在微微顫抖。
這種狀態之下,苟良才別說拚死擊殺對方了,怕是連一次威脅對方的劈砍,都難以揮出。
然而他盡力了,比之那些跪地祈求活命的村民,苟良才這個隻有十一歲的少年,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英雄好漢。
雖然他拚死都未曾傷到敵人分毫,可至少他努力過,他敢於起身反抗!
那名蠻人的身體,再次開始無規則的晃動。苟良才知道,他的生命,即將走向盡頭。
他不再害怕,甚至有一點點期待。
來吧,他苟良才不是孬種,今日即便殞命於此,也是有尊嚴的戰死,而不是像一隻牲畜一般,被那些蠻人折磨而死!
“來吧!”
苟良才用盡全身力氣高聲呐喊!
這一刻,這名隻有十一歲的少年,已經化身成為一名不屈不撓的勇士。
然而就在此時,那名蠻兵卻突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啊~~~~~!”
苟良才一愣,努力睜大眼睛,向著蠻兵的方向望去。
然後,他發現,在那名蠻兵的背上,多了一個瘦弱的人影,那道人影不是別人,正是他的母親,苟薑氏!
苟薑氏整個人如同八爪魚一般,附著在那名蠻子的背上,一張小嘴,正狠狠的撕咬在蠻子的頸部之上。
那名蠻兵沒想到,一個瘦弱的母羊,也能夠爆發出這般恐怖的力量和勇氣。
無論他如何掙紮,苟薑氏如同附骨之疽一般,就是不肯鬆口。
鮮血,順著蠻兵的脖頸上的皮膚,緩緩而下。不僅僅是蠻子的鮮血,還有苟薑氏因為牙齦破裂而流出的血液。
劇烈的疼痛,讓蠻兵凶性大發,他揮舞著沙包大的拳頭,拚命的錘擊在苟薑氏的腦袋上。
巨大的力道,打的苟薑氏直接翻起了白眼,可她的嘴,卻依舊沒能鬆開。
一拳,兩拳,三拳……
拳頭重擊頭部的悶響,如同一次次鼓槌敲擊戰鼓一般。
每一次悶響之聲,都如同一柄巨大的鐵錘,敲擊著苟良才的胸口。
他甚至清晰的看到,他的母親,口鼻耳蝸之中,都開始向外滲出鮮血。
“娘!~~~~~~~”
突然的便故,終於讓苟良才陷入了瘋狂。他揮舞著馬刀,如同瘋狗一般衝向那名蠻兵。
隻可惜,瘋狂的幼獸,依舊是幼獸。
麵對成年的野獸,幼獸的瘋狂,亦是徒勞的。
剛剛衝到蠻兵近前的苟良才,來不及揮出馬刀,便被人家一腳踹飛了出去。
踹飛苟良才,蠻兵的拳頭依舊沒有停下,繼續錘擊著苟薑氏的腦袋。
苟薑氏的腦袋,已經變得血肉模糊。
蠻子善騎射,經常在手上帶著各種鐵質或骨製的配飾,以便保護手指。
苟薑氏額頭上的傷口,便是因此而起。
一連轟出了十幾拳,就算是一頭野牛,怕是也要被轟得絕命於此,何況是一個瘦削的婦人。
苟薑氏終於失去了力氣,當蠻兵掰開她的上顎之時,在其脖子之上,還殘留著苟薑氏數顆陷入其皮肉的牙齒。
女子體弱,為母則剛。
苟薑氏用自己的生命,守護了自己的孩子,向世人詮釋了這句話的真諦。
當苟良才再次艱難起身之時,他的母親,已經失去了生命。
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從那名蠻兵背上滑落,癱倒在雪地之中。
殷紅得鮮血,順著她額頭的傷口,緩緩映紅那片雪白。
絲絲霧氣,在周圍嫋嫋升起,那是母親的溫度,是她最後留在這世間的一點點氣息。
苟良才就那般傻傻的看著,一動不動。
母親的死,抽走了他所有的勇氣與戾氣。滔天的悲傷,壓垮了他最後的倔強。
現實是殘酷的。失去親人的痛苦,沒能讓苟良才化悲痛為力量,而是將他的所有的一切全部擊垮。
苟良才垮了……
苟良才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