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章 愛才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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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客山上的這場遭遇戰,最終以穀令君一方勝出而終結。
雖然,為此有兩名突襲尖哨,付出了終身殘疾的代價,但戰果,卻依舊豐厚。
擊殺東夷蠻兵九十人,俘虜狼騎百夫長一人,並且此人的身份,貌似很不簡單的樣子。
最重要的是,他們拯救了兩百八十三個,落難的褚地百姓。
蠻兵被剿滅,難民營中的百姓緊繃的心弦,終於得以鬆懈。
劫後餘生,沒有讓他們臉上露出喜悅,更多的則是失去親人的悲傷,以及對今後生活的迷茫。
戰爭是殘酷的,尤其是對於交戰雙方的百姓而言。
這場戰爭僅剛剛持續了五天,便讓白石村人,祖祖輩輩數百年建立起來的家園,毀於一旦。
像這樣的村子,還有很多,闕客山上,來不及逃入縣城的褚地百姓,至少兩萬餘。
不管哪一方獲得勝利,這些百姓賴以生存的家園,都沒了。
苟良才抱著苟薑氏的屍體,眼神呆滯。母親的死,徹底擊垮了這名勇敢的少年。
逃入深山之中,每日爬冰臥雪、食不果腹,很難,很苦。
但,無論多麽艱苦的條件,苟良才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個字。相反,在他稚嫩的臉上,總是會出現如春日般溫暖的笑容。
不僅如此,苟良才還經常開導那些,因為失去家園而變得鬱鬱寡歡的鄉親。
蠻兵來了,燒了他們的房子,搶走了他們來不及帶走的財帛、糧食、牲畜。大家便覺得天塌了,地陷了,生活從此便沒了盼頭。
但苟良才卻不這般認為。
他的先生,經常告訴他一句話,人與田地,才是根本。
蠻兵能夠掠走牲畜,糧食,財帛,但卻無法掠走土地。
人隻要還活著,土地隻要還在那裏,他們白石村,便依舊還在。
苟良才樂觀,且積極向上的精神,的確影響了很多人,他們甚至已經忘記了這個充滿活力的小家夥,還隻是一個年僅十一歲的稚童。
連苟良才自己,應該也都忘記了。
直至他,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死在了自己麵前。
孩子就是孩子,哪怕從小便識文斷字,哪怕他,從小便接受父親係統的軍事化訓練。
不要指望一個孩子,能夠有多大的承受能力。
這不是在寫小說、拍影視劇。
有親人陪伴的苟良才,或許是一個樂觀、自信、勇敢、且積極向上的少年。
可一旦失去了親人,他隻是一個,被悲傷和恐懼擊垮了的可憐蟲罷了。
救治傷員,打掃戰場,統計難民人數,掩埋同胞屍體。徐廣很忙,這些瑣事,非常耗費時間,但此時,他們最缺的便是時間。
蠻人在闕客山上,到底有多少隊人馬,他們不得而知,但絕對不會少。
還有,按照穀令君的意思,需要派一小隊人,護送這些褚地難民和傷員回永山縣。穀令君,則帶著剩餘的人,繼續設法接應定西堡梁術所部。
穀將軍認為,胡元橋已經蠻兵占領,梁術的人,想要撤回永山縣,隻有翻越闕客山,這一條路。
此外,山上必定還有許多褚地難民,作為大褚軍士,不能見死不救。
對於穀將軍的做法,徐廣不敢苟同。
在他看來,穀令君作為一軍主將,親自帶隊,化妝滲透,以身犯險,本就不應該。
好在,過程雖然驚險,卻並無人員傷亡。
如今,任務已經完成,你穀令君,應當馬上撤回永山,指揮守城戰鬥。而不是,繼續留在城外冒險。
“將軍,屬下不得不再次提醒您,您雖隻是參將,卻是永山衛實際意義上的統領,伯爺的軍令,是要我們固守永山!”
徐廣很無奈,按說,自己作為三皇子派駐永山的眼線,眼前這個三爺黨,怎麽也要給自己幾分薄麵。
可事實上,對方行事簡直就是我行我素,別說他了,那是連三殿下的麵子,都不給呀!
有能力之人,通常都恃才傲物,這個說法,徐廣很讚同。可你穀令君也不能驕縱太過啊!
“徐校尉,你說這話不對,我隻是一個參將,宋大人,才是統領永山衛的主官。”
“將軍,屬下……”
“臭小子,你要幹什麽!把刀放下!”
就在徐廣努力與穀令君,據理力爭之時,莊老六充滿憤怒的大吼,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尋著聲音望去,隻見,莊老六一臉的怒不可遏,正在與一名持刀稚童對峙。
“把刀放下!否則別怪老子不客氣!”
“老六!”
莊老六剛打算出手奪刀,卻忽聞身後傳來自家將軍的聲音,趕緊停止動作,轉身對穀令君行了一個軍禮。
“頭兒!”
“怎麽回事?你都多大人了,還能跟個孩子一般見識?”
麵對穀令君的責備,莊老六有些無奈的撓了撓頭。
“頭兒,這可不是普通小孩兒!這小家夥,剛才,可是敢跟一個蠻子,正麵硬鋼的!您看他握刀那姿勢,一看就接受過正規的訓練。”
戰鬥開始之前,穀令君的注意力,一直在那名被俘虜的東夷族修行者身上,所以對難民營前麵空地上,發生的那場決鬥,並不知曉。
得知,一名稚童,便敢於硬鋼蠻兵武士,穀令君也忍不住上下打量起這個小家夥。
他驚奇的發現,這個小家夥,雖然年幼,但臨戰對敵的動作,儼然就是一副老卒的架勢。
“老六,何故與他發生衝突?”
穀令君轉頭望向莊老六。
“頭兒,屬下想要幫助他下葬母親,他卻不同意,說,要麽帶著遺體走,要麽火化後帶著骨灰走,他家裏有祖墳,不能讓他母親遺骸埋在荒山野嶺之中。”
穀令君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為何了。
沒想到這小家夥,還是一個孝子,難得。
倒不是莊老六故意刁難小家夥,著實是現在條件不允許。
穀令君麾下這一隊人,雖然都是千裏挑一的突襲尖哨,可想要帶著近三百的難民撤回永山,已經是殊為不易,何況隊伍之中,還有幾個重傷員。
若是同意小家夥,帶上他娘親的遺體,根本就不現實。
畢竟,一旦帶上了小家夥娘親的遺體,勢必就要帶上其他人的遺體。
至於說火化,那便更不可能。
火化屍體,就會騰起滾滾濃煙,這裏是戰場,周圍強敵環伺,山林中也是危機四伏,火化屍體,無異於將他們的位置,暴露給了蠻子!
小家夥,敢與蠻兵決鬥,視為大勇。
為了不讓母親埋屍荒野,他與人持刀對峙,視為大孝。
就憑這兩點,這個小家夥,就要比那些被蠻子嚇破膽的褚地難民們,強上百倍千倍!
“你叫什麽名字?”
穀令君最敬佩的便是忠孝之人,不由得對眼前這個小家夥,起了愛才之心。
可人家卻不領情。
“要你管!休想動我娘親!”
“放肆!臭小子,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莊老六上前一步,便要直接暴起奪刀,卻被穀令君抬手製止了。
“老六,你去忙你的,這裏不用你管。”
“諾!”
雖然很不情願,但自家頭兒的命令,莊老六也隻能選擇服從。
打發走了莊老六,穀令君蹲下身,讓對方盡量與自己保持平視。
“小家夥,打個商量,先將你娘親入土為安,等仗打完了,我保證將她的遺體遷回你家祖墳之中如何?”
“憑什麽信你?”
苟良才雖然因其母親新喪悲憤過度,但他也知道,憑他自己,根本無法帶走母親的遺體。
至於說火化,那完全是氣話,自從進山躲避戰亂以來,整個難民營的所有人,都知道,生火,等於送死!
現在有人給他出了主意,答應他,日後會妥善安排母親的後事,他自認心生感激。
但他心裏還是有些不放心。
“你叫什麽名字?”
“苟良才!”
“你家中有人從軍?”
“嗯,我阿爺,他是永山守備三營的伍長。喂,你以後真的會將我娘親的遺體,帶回去嗎?”
“我保證!”
“你叫什麽名字?”
“穀令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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