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大同告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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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的地形千溝萬壑,正適合大軍埋伏。平原作戰是匈奴騎兵的優勢,可一但進入這溝壑深處,他們也得抓瞎。”
賈瑛說著,看向一旁的鞏尚仁說道:“鞏縣令,從馬河口到嵐縣縣城有幾條山路可以走?”
鞏尚仁回道:“這邊的地形溝壑縱橫,山路有很多,不過其大部分都是狹窄的陡坡山路,如果是大軍通過的話,有三條路可以走,眼前的穀口是最近的一條,其他兩條路線就要繞遠路了。”
“這處穀口叫什麽?”
“石樓溝嶺。”
賈瑛點了點頭,又說道:“還需要鞏縣令找一些熟悉此地山路的鄉民,為我的大軍引路上山。”
“下官這就去辦。”說罷,鞏尚仁又頓了頓道:“大人,附近鄉裏的存戶也有不少人家,聽說匈奴人來了,就都跑到了山上去了,下官可以招募一些壯勇,同大人的大軍一同抵禦匈奴騎兵。”
匈奴大軍來了,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他嵐縣的百姓了,匈奴人的鐵騎侵入山西,鞏尚仁不是第一次經曆了。他本身就是山西人忻縣人,父母就是死在了匈奴人的屠刀之下,他與匈奴人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所以麵對匈奴人,他沒有跑,而是組織了城中的青壯進行反抗。
隻是這樣的反抗又能堅持多久,原本已經做好殺身成仁的準備的鞏尚仁,如今終於看到了一絲能讓全城百姓活下去的曙光,因此對於打匈奴人,他格外的積極。
賈瑛聞言,笑著點頭道:“好!”
說罷,又看向木恩賜,抬手指著他們南來時經過的山穀,說道:“這裏的地形狹長,像不像一個葫蘆口?”
木恩賜抬眼望去,點了點頭道:“不錯,這處狹長的山道就是葫蘆把,縣城前的開闊地便是葫蘆的肚子,之前咱們的大軍通過的時候,足有四五千人同時綿延在穀道之中,確實是一處上佳的附近之地。”
賈瑛當即下令道:“留下一千人駐守縣城,其餘的人馬都調出來,準備滾石檑木,幹草絆索,另外還要多派出幾隊斥候,將匈奴人的大軍引過來。”
“我這就去準備。”木恩賜應聲之後,便帶著幾名把總離開了。
賈瑛將火器營的主將許螽單獨留了下來,指著山穀入口處的一處緩坡說道:
“許螽,這條山穀是最多也隻能同時容納四五千人,也就是說對方最少還有一半的兵力可以調用,山地雖然會減緩匈奴騎兵的速度,但也僅僅是減緩而已,一但對方從兩側山坡殺上來,對於我們湘軍營的步兵來說就是一場屠殺。本官想讓你的火器營在這裏阻擋敵軍的腳步,你可能做到?”
許螽聞言沒有直接回道,而是騎馬在附近的山坡上繞了一圈,回來之後才向賈瑛說道:“大人,末將願立下軍令狀,若是放一個匈奴人過去,末將就把自己的腦袋摘下來給您送去。”
賈瑛笑罵一聲道:“本官可不稀罕你的腦袋,當夜壺都嫌滲人。不過你可要想清楚了,事關大軍安危,這裏離著縣城還有兩裏地的距離,一但匈奴人追上來,我們的士兵僅憑兩條腿是跑不掉的。如果你要是失敗了,本官就將你的腦袋砍下來和匈奴人的腦袋掛在一塊兒。”
許螽聞言一臉嫌棄道:“大人你這比拿末將的腦袋當夜壺,還要埋汰人呢。大人放心,火器本來就克製騎兵,何況這裏是緩坡,匈奴人的馬速上不來,隻要他們敢衝,那就是活靶子。可惜,末將手中的那兩門子母炮太重了上不來,不然子母炮的射程八百步,可以封鎖六十步寬的正麵。”
賈瑛聞言,點了點頭道:“萬事難有圓滿,不要太過強求。這裏本官就交給你了,不過也不要逞強,那邊的戰事結束後,本官會以最快的速度帶著人來支援的。”
就在賈瑛帶著人準備陣地伏擊戰的時候,北方的大同鎮鎮城,在匈奴左穀蠡王付出了五千多生命的代價後,終於告破了,時隔三十年,匈奴的鐵騎再一次從大同鎮衝入了大乾的腹地。
大同鎮總兵鄧恩遇帶著餘部向南撤去,鎮城附近隻剩一些零星分布在四處的堡寨,還在艱難的抵抗著。
雁門告急。
而在距離雁門關不遠的西南方向的寧武關,即將同時麵臨兩麵夾擊的危險境地。一但這兩處要塞失守,到時匈奴的大軍就真的可以長驅直入,再無顧忌了。
於此同時,到達太原府的水溶,也收到了來自朝廷的旨意,讓他與王子騰葉百川統領六鎮邊軍北抗匈奴。
水溶知道這份旨意其實主要是下給王子騰和葉百川的,可是如今兩人同在陝西,山西這邊卻僅靠他一人,如何能夠主持起這個大局。
至於山西的布政使按察使也各有己任,忙著安置災民和負責為大軍籌措糧草,山西的都指揮使司則是設在了寧武,與山西鎮合署掌管一省軍政,都指揮使就是寧武關的守將。
水溶就是想找個商量的人都沒有,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又不熟悉兵事,隻恐辜負了聖恩,將北靜王府幾代人攢下來的人望耗散一空,眼下隻能將所有的希望寄於賈瑛身上了。
於是便又向朝廷上了一個折子,卻是保舉賈瑛的。
付出了上百條人命的代價之後,賈瑛終於將塔速爾的大軍順利的引到了預設的伏擊地點。
“他們來了!”木恩賜低著身子,從灌木叢中走了過來,向賈瑛說道。
為了讓匈奴人上當,賈瑛將手中剩下的一千騎兵都派了出去,分散做幾個小隊,一路吸引匈奴人的大軍,然後在石樓溝的穀口匯合,一支上千人的騎兵做餌,足夠吸引其匈奴人的貪欲了。
山下穀道上轟隆隆的馬蹄聲響起,湘軍營的騎兵疾馳而過,軍旗掩地,看上去很是狼狽倉皇。而大概兩千多人的匈奴的騎兵就在他們身後緊緊的咬著,彎弓搭箭,像是在追逐嬉戲獵物一般。同時石樓溝的葫蘆口出,更多的匈奴騎兵也緩緩的駛了進來。
隱藏在高坡上的賈瑛接過了喜兒手中的火銃,等到湘軍營剛剛通過山穀的瞬間,賈瑛舉起火銃,槍口朝上,輕輕扣動了扳機。
砰!
硝煙彌散,一道清亮的巨響在山穀中回蕩。
緊接著,兩側的山坡上便響起了轟隆隆的聲音,讓地麵都跟著震顫起來。
在匈奴士兵驚恐的眼神中,碾盤大小的山石滾落了下來,還有檑木、紮成一捆捆的幹草,激起塵土飛揚。
下一秒,哀嚎聲、戰馬的悲鳴聲自山穀中響起,匈奴的騎兵慌亂做了一團,不幸落下馬背的,不是被當場砸成肉泥,就是被自己的同伴踏成肉醬。
湘軍營的士兵雖然無法徹底堵死山穀兩側的出口,但滿地的巨石和圓木也足以阻擋匈奴人的馬蹄,讓他們無法順利逃走。偶爾有幸運的家夥衝了出去,也被湘軍營的騎兵割了首級。
咻咻咻!
漫天的箭雨從山坡上飛射了下來,箭鏃上燃燒的火油將落在山穀中的幹草點燃,濃煙滾滾,星星火苗點燃了道路兩旁的雜草,將山穀連城一條火龍。
水火最是無情,在吞沒匈奴騎兵的同時,也在向著兩側的山坡彌漫,賈瑛雖然已經提前讓士兵們挖好了隔離帶,可山上的荒草數目太多了,又有秋風助力,一點小小的火苗就能引發一場大火。
埋伏在山坡兩側的湘軍營僅僅在射出三輪箭雨後,就開始有序的撤離,火勢蔓延的太快了,稍慢一步,湘軍營也要跟著遭殃。
大火與洪水,不論什麽年代,都是人類最畏懼的敵人,因為一但引發,它將不受控製。
至於說留在山穀中的匈奴騎兵,賈瑛從未擔心過他們會活著走出來,大火會燒淨周圍的氧氣,還有大量的一氧化碳,將成為殺死他們的致命武器。
唯一可惜的就是那上千匹戰馬了,湘軍營缺戰馬啊!不止事湘軍營,整個大乾的軍隊都是以步兵為主的,即便是邊軍,也無法保證一人一馬。
“就差一步!”
“就差一步!”
麵目猙獰,還帶著絲絲餘悸的塔速爾,心裏不斷的叨念著,就差一步他也跟著進去了。
該死的大乾人,懦夫!小人!
為何不敢與我堂堂正正一戰!
轟轟轟!
就當他還沉浸在巨大的憤怒中時,旁邊不遠的緩坡上傳來巨大的轟鳴聲。
“是大乾的火器!台吉,快撤!”
一旁的親衛是參加過數次襲掠大乾的老兵,火器對於匈奴人來說,意味著災難和死亡,多少匈奴的勇士,不是死在敵人的屠刀下,而是被這宛若天雷一般的火器殺死的。
事實證明,賈瑛想多了,匈奴人在聽到火器聲響的那一刻,便開始退兵了,這一戰,還未見到敵人的麵,他們就已經失去了近四千名勇士,損失太大了。
埋伏在一旁的許螽,即便心有不甘,也隻能看著匈奴的騎兵揚長離去,他們的火器射程,最遠的虎尊炮也不過五百米,可惜沒能讓這些韃子好好嚐嚐他許大爺的厲害。
賈瑛這邊還在擔心火器營的安危,火急火燎的帶著人馬趕了過來,最終隻看到了匈奴大軍遠去的影子。
“進入山穀的大概有多少人?”賈瑛向許螽問道。
許螽神色之上仍然帶著不敢,說道:“三千多人,最多不會超過四千。”
木恩賜同樣遺憾的說道:“可惜了,若是這山穀再長一些,或者將前麵的騎兵放過去,咱們說不定能一戰幹掉匈奴入關的主力呢。”
賈瑛微微搖頭道:“兩千匈奴騎兵足以吞掉咱們那一千人了,接下來麵對匈奴人的戰鬥沒有騎兵是萬萬不行的,可這些正是咱們湘軍營最缺的東西,咱們損失不起啊。”
“誰能料到塔速爾膽子這麽小,連衝一下的勇氣都沒有,末將的火器營完全沒派上用處。若是之前將末將的火器營留在山穀另一邊就好了,正好可以配合騎兵滅掉追上來的匈奴人。”許螽遺憾的說道。
木恩賜聞言,微微蹙眉,許螽這麽說豈不是在說賈瑛的指揮有問題?當然,這麽寫日子相處下來,他也知道許螽不會有這種心思,就是心直口快了些。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萬一此話傳了出去,讓下麵的人怎麽想。
卻聽賈瑛笑著說道:“騎兵的速度有多快你是知道的,一但你那一邊開炮,同樣會驚動塔速爾的。何況穀口的另一邊是一處開闊地,沒有足夠的騎兵牽製,僅憑火器營是吞不下去兩千人的匈奴大軍的。”
許螽長聲一歎道:“末將就是有點不甘心,騎兵營的弟兄們誘敵,步兵營的弟兄們又取得了這麽大的戰果,就我們火器營連口湯都沒喝到,回去後盡要看他們吹噓笑話了。”
賈瑛笑了笑,沒有說話,有競爭這是好事。
說話間的功夫,山穀中的大火已經蔓延到了山腰上,用不了多久,就會把附近的山頭全部吞沒,這場大火不知要燒多久才會結束,要是下一場雨就好了。
賈瑛和他的大軍是繞遠路返回的,回道縣城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可嵐縣附近的天空上卻是被火光映的通紅,宛若黎明黃昏一般。
殲敵數千,己方的傷亡多是一些樹枝劃傷,這算是一場大捷了,對於如今一路潰敗的大乾來說,算是一個天大的喜訊了,賈瑛準備報捷了,他需要用一場勝利來晚會大乾邊軍的士氣。
眼下關鍵的是,該如何寫這封捷報。
要知道,大乾的軍功一般都是根據首級而定的,可眼下匈奴人的首級還在大火中煆燒呢。
不過好在人的骨頭很難燒淨,等火滅掉以後,再取出來也不遲。
問題是人數該怎麽報呢?
按木恩賜的說法是越多越好,左右敵人的屍骨都化作了焦炭,那般慘烈的場景,就不行兵部考功司的人還能一個一個檢查不成,何況賈瑛就是兵部職方清吏司的主官,而且還有嵐縣縣令的折子可以佐證。
斬首上萬?
賈瑛怎麽覺得都有些不靠譜,多報一些也不是不可以,可湘軍營的兵力滿打滿算才一萬人,一萬人,那得多少人頭啊!
正要是解決一支萬人的匈奴主力,山西的戰局都能發生逆轉了,起碼的軍事常識還是要遵守的。
殲敵六千。
這是賈瑛最終確定下來的數字,六千顆匈奴首級,相當於匈奴的一個大部落了,足夠給敵人一個威懾,且作為首捷,朝廷的賞賜應該不會太少。
就當賈瑛在給朝廷些報捷的奏章之時,北麵派出打探消息的斥候終於回來了,帶來了大同鎮告破的消息。
“鄧恩遇呢?可曾聽到他的消息?”
賈瑛看向一路風塵的士兵問道。
以往匈奴人不是沒有進犯過山西腹地,可大多都是從偏關或是旁邊的幾處小關隘衝進來的。自大乾開國以來,大同鎮鎮城被攻破的次數隻有三次,而且兩次是在太祖朝,彼時大乾的軍力遠還沒有現在這麽強大。等到高祖朝,大乾的國力日盛,攻守雙方已經可以基本持平,唯一的一次告破,便是開國勳貴衰落的那次。宣隆朝,在老北靜王的帶領下,大乾在上方的角力戰場上已經徹底處在了上風,讓匈奴人數十年不敢大肆南下劫掠。
鄧恩遇此次丟了大同,失地數百裏,一個抄家滅族怕是跑不了了。
“有傳言說,鄧總兵帶著殘部退向了雁門,可小的去過雁門,雁門關卻是接收了不少敗退下來的士兵,可卻沒有鄧總兵的身影。”
“雁門和寧武關如何了?”
士兵回道:“匈奴人的大軍正在向雁門靠近,不止左穀蠡王的兵馬,匈奴王庭也派出了大軍,還有左屠耆王麾下數萬人,正向著寧武而去。不過聽說大同周圍還有堡寨在反抗,匈奴人的大軍行進並不算太過順利。寧武關內的還有匈奴大當戶術勿都率領的五千人馬在圍成,不過也都是試探性進攻,他們似乎在等待援軍。”
不能再等了!
賈瑛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看向一旁的木恩賜問道:“巴卜壽還沒有回來嗎?”
“算算時間,應該快了。”木恩賜回道。
“派人去催一下,再給太原府去一封信,讓他們盡快運送糧草北上,就走嵐縣這條路,術勿都既然還沒有攻下寧武,說明入關的匈奴騎兵有限,被咱們打退的那支可能就是他們的援兵,要盡快奪回偏關才行,不然,咱們根本無法放開手腳反攻。”賈瑛皺著眉頭說道。
“我這就派人去。”木恩賜轉身出了縣衙。
“鞏縣令。”
“下官在。”
“我會給你留下一千人馬,你再招募一部分青壯,一但太原府糧草送到,你帶著人押送到我的大營,本官把湘軍營的後勤交給你負責,有問題嗎?”
鞏尚仁躬身應道:“下官定不辱命。”
又過了半日,巴卜壽終於返回來了,而且還帶著北靜王送來的第一批援軍,三千晉陽衛。
“大人,北靜王還將駐守在潞安府的贛州衛和沈陽中護衛的人馬,也調了過來,如今正在北上的途中,應該再有兩天就能夠趕到。還有朝廷也正在調集山東、直隸、河南的衛所北上,不過還需要一段時間。”巴卜壽將朝廷的應對方案向賈瑛做了匯報。
沈陽中護衛。
賈瑛聞言,雙目不禁一亮,這可是一支不弱的騎兵衛啊。
不過賈瑛卻不能再等下去了。
“今晚休整一夜,大軍明日出發,讓晉陽衛的人直接去偏關與我大軍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