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賈瑛:誰給你們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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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祭大典,賈瑛作為五城兵馬司提督隨行護衛,第一次見到了大乾的皇後,還有一眾嬪妃,以及嘉德的幾個成年皇子。

    大皇子(因為皇後嫡長子早夭,占了這個位子)看上去是個老實沉穩的中輕年男子,如今也有三十來歲了,&nbp;&nbp;似乎對現有的一切已經認命,也沒什麽別的想法。為皇帝拉犁之時像一頭賣力幹活兒的老牛。

    哦,他叫楊佋,被封為禮孝郡王。

    楊儀不用贅述,另一位郡王,是嘉德的第四個兒子楊伊,可惜,身上似乎帶著些先天不足,&nbp;&nbp;說話總有種口癡的感覺,雖然並不算太過明顯。

    仁孝文皇後殷氏,看上去是一位十分平和的女子,但卻不是正宮威嚴。

    不簡單哪。

    鄂貴妃恐怕是嘉德的幾個妃子之中最漂亮的一個,不過看上去性子似乎有些冷淡,倒給人一種聖母的感覺。

    惠妃年老,不過能看得出來,年輕時也是一個美人。楊伊便是她所出。

    周妃三十來歲的模樣,誕有一子,雖不是貴妃,但在後宮的地位,比元春要高出許多。

    在接著便是元春了,其他的嬪妃賈瑛沒有見到。

    想想宣隆的幾個兒子,再看看嘉德的兒子們,怎麽有種一代不如一點的感覺。

    果然,&nbp;&nbp;這個鐵律不止適合賈家,皇室同樣如此。

    這麽看來,&nbp;&nbp;楊儀這個家夥,&nbp;&nbp;機會還是很大的嘛。

    二月二十九一過,馬上就是清明了。

    正是府裏忙亂的時候,身為榮府七大管事之一的戴良卻告假了,來的是他媳婦兒,說是染了風寒來不了。

    鳳姐隻好命人先兼著他的差事,也沒多想什麽。

    倒是吳新登、錢華幾個心裏直犯嘀咕。

    “戴良這家夥,也不知讓他媳婦兒來個信兒,事辦成了沒有,總要叫人心安才是。”

    吳新登瞪了錢華一眼,道:“這種事情怎好經於婦人之口,前些日子二奶奶已經放出話來,說瑛二爺不準咱們府裏做這放利的營生,要抓著了,少不得罷了差事,聽說旺兒那邊,已經把放出去的本錢都收回來了。”

    錢華嗤笑一聲道:“嘁,誰不知道二奶奶那銀子是又有了好去處,我若是有那等好事,放什麽利啊。”

    話匣子開了,&nbp;&nbp;隻聽錢華繼續絮叨著:“你說這瑛二爺也是的,&nbp;&nbp;別家不都這樣麽,單隻咱們家不行,豈不是斷了咱們的財路。他是東府的人,怎麽也拿起西府主子的事了。”

    吳新登低聲訓斥幾句道:“少說幾句胡話,多早晚叫二爺知道了,拔了你的舌頭。”

    “我隻與你說清楚了,東府的珍大奶奶一樣把錢收了回來,二奶奶何等厲害的人物,瑛二爺一句話,不也要照著辦?甭管是東府西府,隻要帶著賈字的,都是主子。”

    錢華滿不在乎的說道:“我就是說說,您消氣兒。”

    “你也不看看如今的情勢,這兩府上下,爺兒們加起來,能比得過那位?你何時見過珍大爺有怕的人來。”

    吳新登頓了頓又說道:“今兒下了值,你去戴良家裏看望看望,順帶”

    “知道了。”錢華應道。

    當天府裏事了,錢華抽著功夫往戴良家裏去,到了地方,卻見大門上了鎖,問了鄰居也隻說不知,當下也隻好搖頭離去。

    一轉眼,便是三月初五的日子。

    賈瑛一早便去找了賈政。

    “瑛兒來此,可是有什麽事?”賈政問道。

    賈瑛點了點頭道:“今日族祭,侄兒想借此機會處理一些事情。”

    族祭?處理事情?

    賈政眉毛一挑,猶豫片刻之後還是說道:“不能換別的日子嗎?”

    賈瑛搖了搖頭。

    “這”賈政有些為難。

    賈瑛也沒想賈政會痛快而支持他,他來此就是打個招呼而已,畢竟牽涉到的是榮府。

    “此事還要牽涉到府裏,來此也是與二老爺說一聲。”

    賈瑛的話語,顯得有些生冷,不過慢慢習慣就好。

    “什麽事?”

    賈瑛搖了搖頭道:“到時二老爺自會清楚。”

    見他不說,賈政也不再多問。

    憑賈瑛今日的地位,在族中這點麵子還是有的。

    族祭很快就開始了,流程賈瑛已經經曆過不止一次了,也不覺得有什麽新鮮,反倒是對祠堂中供台的幾個祖宗牌位,心中愈發的敬畏。

    祖宗,對於漢人來說,就是他們的根。

    賈瑛也在需要一個根,一個歸屬,否則再活一世,心中空蕩蕩便如同孤魂野鬼一般,豈不叫人心酸。

    況且,他是正兒八經的投胎來的,除了少了一碗孟婆湯,別的一概不缺,唯獨就是多了一世的記憶罷了。他也是這個家族的一份子。

    並且隨著在京城待的時日越久,這種歸屬感就越發的強烈。

    這是他在雲南木氏,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隻因,他姓賈,而外祖姓木。

    祭禮結束之後,女眷們便隨著賈母一道離開。

    賈瑛已經提前與賈珍賈政打過了招呼,當下,便命賈蓉賈薔,去通知族裏的男嗣全都留了下來,並一應執事以上的管事也都在外候著。

    “老二,你這是做什麽?”賈璉麵帶不解,在賈瑛耳邊低聲問道。

    賈瑛沒有回話,而是先向著祖宗行了一禮,又向代儒、代修幾位族老施了一禮,才向眾人說道:“今日我將大夥兒留下來,是想舉行一次族議,處理一些事物,還請族長與幾位宗老做個見證。”

    賈珍對於賈瑛已經徹底沒了脾氣,他愛怎麽鬧怎麽鬧,左右不要來禍害自己就成。

    幾位宗老都賴著府裏生活,雖是長輩,可到底不比富貴權勢,見賈珍賈政不反對,自也沒話說。

    至於賈赦,靜心旁觀爾。

    “把人帶上來。”

    賈瑛也沒有贅言,直接向後再殿外的喜兒吩咐道。

    未幾,在吳新登錢華等人驚愕的神色之下,屁股綻成了花瓣的戴良,被兩名親衛架了進來。

    “瑛兒,你這是?”賈瑛率先坐不住了,戴良是榮府的管事兒,他也是極為熟悉的。

    賈珍同樣一副錯愕的神色,本來就好奇賈瑛會搞出什麽名堂來,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副場麵。

    祠堂內,有人麵麵相覷,有人冷眼旁觀,有人已經在等著瞧好戲了。

    甚至不乏幸災樂禍的。

    人紅是非多,這句話對於賈瑛和戴良都很適用。

    族裏不乏有人眼紅賈瑛的前途的,同樣也有人記恨戴良的,做管事這麽多年,若說沒得罪人那是不可能的。

    “二老爺稍安。”

    賈瑛穩住賈政,隨即便看向眾人說道:“眼前之人你們也都認識,倉上的管事戴良。”

    “他這幾日,都在我兵馬司的大牢裏待著。”

    賴大吳新登幾人像是一眼,眼中露出了不好的預感,怪道戴良一聲招呼都不打,突然就告假了,錢華去了他家幾次,都沒見著人,原來是被鎖到獄裏去了。

    別人不知道戴良去兵馬司何事,他們幾個卻是清楚的。

    果然,隻聽賈瑛接著說道:“在場之人,除了賈氏族人,剩下的也都是幾代人的老交情了,雖說你們都是府裏的世仆,可你們自己心裏也清楚,我們這些做主子的,從來也沒把你們當外人看過。”

    “這些年下來,你們各家的日子過的如何,你們也都是看在眼裏的。”

    “我有一個朋友,原是山西一縣的縣令,如今是戶部福建清吏司主事,正兒八經的正六品官老爺。”

    “他為官十多年,到如今升了京官兒,都隻能在南城租一間小院兒,連家中妻兒老母都不敢接進京來。”

    “為何?”

    “京居不易,以他這麽些年攢下來的俸祿,都不夠他們一家子在京城安家的。”

    “嗯,或許你們覺得他那芝麻大小的官兒,買不起宅子安不起家,不也正常嗎?”

    眾人都在猜測賈瑛此話的用意,殿外的執使管事聽了心裏卻覺得別扭,都是聰明人,哪還不清楚賈瑛這是在埋汰他們。

    賈瑛對這些卻不做理會,有些話,縱使難聽,也得說。

    “那就再給你們舉個例子。”

    “我的老師,當朝的禮部尚書,恒石公。入仕數十載,官至正二品。”

    “夠大吧。”

    “他老人家在京城,也隻是一個兩進小院兒而已。”

    賈瑛指了指趴在地上,不時發出微弱的呻吟的戴良道:“他家裏的宅子有多大,想來你們有些人是見過的。說三進院兒都小了,還帶著後院兒馬棚偏院兒,說起來,比我在鑼鼓巷的老宅子都要大。”

    “京外的鄉下,還有數百畝的良田。”

    “二爺我身為大乾的伯爺,都沒這麽些田畝。”

    這年頭,當官兒的買不起宅子,還不如一個做奴才的。

    “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讓你們知道知道,兩府上下也從來沒有虧待過誰。”

    “做主子的,盡了主子的本分,那你們這些做奴才的呢?”

    “去歲年末,我便曾給你們放過話,府裏上下不許再做私放子錢,違禁取利之事,若有發現定不輕饒。”

    賈瑛目光變得冷峻起來,如刀子一般,刮在一眾執事管事的臉上,眾人皆不敢直視。

    “居然有人敢陽奉陰違,西城不成,便改到中城去放。還打著榮府的名頭,去中城兵馬司遞帖子,賄賂官員,替被抓獲的子錢販子做保!”

    “誰給你們的膽子,敢到本官的衙署去鬧騰的!”

    祠堂內,鴉雀無聲。

    賈瑛從喜兒手裏接過一道名帖,遞給了賈政。

    賈赦賈珍也圍了上來,可不正是榮府的門帖。

    賈瑛身為寧府正派子弟,都沒有寧府的門帖,當然他也用不上。

    賈瑛沒說這帖子怎麽來的,榮府的顏麵還是要留幾分的,這畢竟是他自家的事。

    “規矩,我已經給你們立過了,如今有人犯了,那也別怪我公事公辦!”

    “親衛何在?”

    自宗祠門口湧進來七八名親衛。

    “將人拿了,移交兵馬司,羈押候理!”

    “喜兒,去通知巴卜力,抄了他們家,那女老少,一應拿了歸案!”

    抄家!

    祠堂拿人就算了,還要抄家!

    賈政坐不住了,當即站了出來說道:“瑛兒,這裏畢竟是祠堂,不好驚了祖宗。你剛也說了,都是幾代人的情分了,何不留些情麵?”

    一旁的賈赦也連連點頭。

    賈珍目光在賈瑛身上打轉,卻沒有開口。

    璉二仿佛不認識眼前之人。

    賈蓉賈薔一臉畏懼,這位二叔,說打就打,說抄家就抄家。

    都說破門的縣令,滅門的知府。

    原他們是體會不到的,今兒算是見識過了。

    一邊的宗老也都來勸,不過也就是不痛不癢的說上幾句,說話都不敢硬氣。

    在場之人,也隻有賈政敢開這個口。

    一來,他本就心軟,不然原著裏,也不至於被幾個奴才給欺負了。二來,在座之人,也隻有他和賈瑛有著官身。

    璉二和賈蓉的那個,是捐來的,不算數。

    這就是爵位和官位的區別,爵位是地位,官位是權利。

    不然那些當官兒的,為何老是來搜刮賈家。

    原著裏就不乏這樣的對比描寫,就比如賈蓉從光祿寺領了春祭賞回來,父子對話一段中,賈珍就這麽說過:“他們那裏是想我。這又到了年下了,不是想我的東西,就是想我的戲酒了。”

    就連督察院的窮禦史,都能向賈家的人敲詐銀子了。

    根由便在這裏了。

    賈瑛看了眼賈政,心中不由苦歎一聲。

    他到不覺的這位二老爺是有心與他作對,“政君子”還幹不出這等事來,實在是賈政的心太軟了些。

    祖上都是軍伍立家的,話說白了,都是殺胚,怎麽越到後麵兒,越是書生勁兒起來了?

    賈政如此,賈璉如此,賈寶玉也差不多。

    再看賈蓉和賈薔麵對賈珍時,慫的一匹的模樣。

    唉,還真別說,自己貌似也有點悠遊寡斷來著,上次不久饒了這些奴才一會麽。

    賈瑛搖了搖頭,說道:“正因是當著祖宗的麵兒,才更不能法外徇私,若傳了出去,豈不有損咱們祖宗的英明?”

    賈政看了眼祖宗牌位,還待說些什麽,卻被賈瑛打斷道:“二老爺,這也是公事。正因此處是祠堂,如今來的才是我的親衛,且俱都去了刀兵,若不然,便該是兵丁上門了。咱們讀書人為的是什麽?”

    賈瑛不得拿出讀書人的大義,來誆壓“政君子”。

    賈政無奈一歎道:“真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賈瑛轉頭看向喜兒說道:“把戴良的供狀哪來給老爺看。”

    賈政疑糊的接過供詞,待到看到那一串數目時,驚呼一聲道:“這麽多?”

    多嗎?也就是你,不沾陽春水,不碰醃臢之物。榮府一年花銷出去的,隻怕得有幾倍了。

    “煩請二老爺繼續看下去。”

    五萬兩銀子,是真不少了。

    他搜刮了大半京城的幫派賭場,也不過二十來萬兩現銀。

    五萬兩銀子,二進院的宅子不知道能買多少座了。

    別看賈家買了十來個戲子,就花了三萬兩銀子,但買了的可不止是十二個戲子,還有教習樂工行頭配置。

    不過就賈瑛了解,這些加起來,怎麽也不值三萬兩。

    劉姥姥為巧姐贖身花了多少銀子?不知道,但指定不會太多,因為劉姥姥本身就沒多少銀子,買房子買地,又能值幾個錢?

    三萬兩,這是宰狗大戶呢。

    賈薔雖不懂事,不過多少也能分點,具體辦事的,還是賈璉奶娘家的兩個兒子,就不知道貪了多少去。

    好在不是他的銀子,也犯不著多管閑事。

    鳳姐那麽精明,會看不出來?賈芸賈薔賈芹,一個又一個的去找她討差事,為的什麽,她會不知道?

    至於為什麽如此

    這五萬兩銀子,非是戴良一人的,吳新登、錢華,還有幾個庫房管事都有參與,甚至有一部分銀子,是庫裏提出來的。

    監守自盜,也不是什麽新鮮的事兒了。

    吳新登,無星戥,沒有秤星的秤,手輕輕一抖,流出來的就夠劉姥姥家吃幾年的了。

    “把人都捆了吧。”

    賈瑛不理會眾人的求饒,他不是濫殺狠厲之人,不過既然定好了的,就不會再改變主意。

    這些人賈瑛也不可能交給刑部,人心險惡,誰也不知高鶚筆下的何三會不會出現在這些人中間。

    去門頭溝挖礦吧,發揮他們最後的餘熱,剝削一下剩餘價值。

    挺好,今後誰再犯了事,就送去西山挖礦,那個要是不聽話,就來一個礦難了事,還省得埋了。

    賈瑛覺得自己有點黑心,可能是因為前世煤老板的故事聽多了的緣故吧。

    賈母這邊正由幾個媳婦兒的陪伴下,在園子裏賞花,忽然又想起了他的心肝寶玉不在,當下便命人去找。

    小廝才到了祠堂門口,便看見賈瑛的幾個親衛壓著吳新登、錢華幾個走了出來,榮府的七個管事,拿了五個出來。

    再看渾身血跡斑斑的戴良。

    當下也顧不得找寶玉去,又折身去向賈母稟告。

    “他這又是鬧的那般啊?”賈母拍著大腿,心累道:“去吧他們都給我喊來。”

    這邊人還沒走,便又有小廝從外麵跑來。

    原來,賈瑛早已派兵丁候在幾家門外,隻等他命令一下,那邊便拿人。

    帶隊的是巴卜力,麾下的兵丁也多是後來安插進去的,這些人家的銀錢,賈瑛自然不會便宜了外人。

    兩府的下人,基本都在寧榮街附近安家,這邊出了狀況,自然有人往府裏去報。

    賈母一聽都開始抄家了,頓時也坐不住了。

    “這還了得,這還了得!”

    “快去,把人給我叫來!”

    “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去!”

    王夫人等人也是麵麵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麽,鬧出這麽大動靜。

    黛玉探春幾個姐妹,原本在一邊說笑打鬧,見這邊賈母發火,也都圍了過來,一聽是賈瑛派人抄了府裏幾個管事的家,眼中滿是震驚。

    賈瑛表現在眾人麵前的,從來都是一副和氣的模樣,未曾想也會發這麽大的火氣,讓她們一度忘記,這位瑛二哥,也是騎過烈馬,挽過長槍,斬過敵首的將軍。

    黛玉反倒是擔心了起來,不是看向賈母,有心為賈瑛分說幾句,可她又不明原委,一時也不好開口。

    倒是鳳姐,聽了賈瑛索拿之人是誰時,心下有了猜論。

    府裏的事情,隻要願意,甚少有能瞞得過她的,旺兒就曾與她提過府裏管事在外麵放利的事,不過她雖是主子,卻也管不著下麵人家裏的事情,說到底,還真是沒把這些人當奴才來看。

    祠堂這邊,幾人被待下去後,下麵的那些管事才鬆了口氣,心下戚戚是一回事,可到底沒燒到自己身上,心中還有些慶幸,總歸事情是過去了。

    去不想,賈瑛依舊沒打算讓眾人離開,似乎還要鬧出些什麽來。

    “還有一事,今日也一並理了吧。”

    說著又向喜兒示意,不過多會兒,兩名親衛,帶著一臉惶恐的賈芹從大門外走了進來。

    “這又是怎麽了?”

    眾人心裏同時起了疑惑。

    賈瑛看了賈珍一眼,今兒他倒是要越俎代庖,僭行族長之事了。

    賈芹領了差事的時間並不長,可這才過了一月有餘,家廟裏已經被他作亂的不成了樣子。

    賈瑛不是族長,此事他本不必理會。但有些事,他不能坐視不管。

    之前他便與賈政賈珍約定,府裏但凡選用人事,優先族學裏畢業的子弟。

    但似乎這個約定,並沒有得到有效的執行。

    今兒,他便要借此機會,給眾人立個規矩。

    所以,賈芹之事,他是僭越定了。

    “好叫諸位長輩知曉,這賈芹,自領了家廟那邊的差事之後,便開始越發沒人管了,日夜招聚匪類賭錢,與那些和尚道士尼姑子整日胡羼,好好的一個家廟,叫他作踐的不成了樣子。”

    “那家廟裏供著的是祖宗,此事我既知道了,便不能不管,今日將他招來,便是要請珍大哥與諸位長輩商議怎麽處置。”

    “珍大哥,你說呢?”賈瑛看向賈珍問道。

    如今賈瑛勢大,賈珍才不會去觸他的眉頭,反倒落得一身騷。至於賈芹之事,當他不知道嗎?這才到那邊多久,就幹出這些個事來。

    索性便由著賈瑛去吧。

    不過轉念又一想:“怎麽說我都是族長,此事若我不說幾句,倒顯得落了族長的身份,也叫族人少了畏懼。不若借此機會”

    賈珍心念一轉,看向賈芹喝問道:“果真有此事?”

    “大爺,我”

    賈芹心虛不敢答。

    “你支唔什麽,還不照實了說。”

    賈芹又看到一旁賈瑛冰冷的目光,低聲說道:“隻是吃了幾杯酒”

    “你當家廟是什麽地方,豈能容你胡來,今日若不懲治,豈不失了人心,對不起祖宗。”

    賈珍一副義正嚴詞的模樣,叫人看了,隻當他是如何正派之人呢。

    不過寧府長房的威勢下,也沒人敢編排他的不是。

    “瑛二兄弟,你說此事如何處理?”

    “免了他的差事,按族法處理吧。”

    兩人又看向殿內的眾人,見無人說話,賈珍對殿外的小廝揮了揮手,當即便有人將賈芹拉了下去,在眾目睽睽之下,領了馱水棍。

    賈芹自然心有怨念,可他的那點怨念,在賈珍賈瑛麵前,根本不算什麽。

    賈瑛沒再理會外麵的那些,而是轉向賈政和賈珍說道:“今日之事,二老爺與珍大哥也都看到了,族中子弟不成器,府裏的下人監守自盜,狐假虎威,借著府裏的勢,敗壞我賈家的名聲。還有家廟裏樣的那些的和尚道士,也一並被我拿了送到西山去挖礦,若是傳了出去,豈不敗壞了娘娘的名聲。”

    “咱們這樣的人家若想長久,可容不得這些烏煙瘴氣。”

    眾人都不說話,許是被賈瑛今日的做派給驚道了。

    “若想今後避免這種事情再發生,便要立下個規矩才好,我倒是有個提議,今後兩府再若派差,便要從學裏選用人才,由學裏的先生保舉品行兼優的族中弟子。一來也是給族中子弟一份活計,二來,也能給後輩子弟增添一份生氣,讓他們能有上進的心,免得如此下去,一代不如一代。”

    “說句不好聽的,如今他們是指著府裏活的,可這世上又有多少長盛不衰的家族,若是哪日他們沒了這個依靠,便是靠自己的能力,也能謀個生活。”

    “便依你所言吧。”賈政率先開口道。

    一旁的賈珍點了點頭,也應了下來。

    “既是如此,那便定下,今後各家各房可以把自家後輩子弟送到族學裏去培養,有辦事得力的仆役家,也可酌情選拔子弟進入族學。將來若是結業,或可以繼續留在府裏辦差,也可以去雲記,或是西山礦上管事。”

    這邊才商議定,便有小廝來傳賈母的話,眾人隨即散去,隻留賈政賈赦賈珍賈瑛幾個一道去賈母。

    “你這又是鬧什麽,好好的祭祖,怎生抄起家來了?”賈母杵著拐杖,語氣嚴厲的向賈瑛問道。

    賈瑛當下又將事情分說了一遍。

    “他們犯了錯,你處置他們就是了,怎麽還要抄家拿獄的。若叫外人聽了,豈不笑話?”

    勳貴家,最要臉麵了。

    此事若是傳了出去,確是會惹人恥笑。

    賈瑛回道:“老太太,府裏的事原不該我管的,怎好越俎代庖處置他們。至於說笑話,那就隨他們笑話去吧,都是一樣的人家,誰家還沒有些醃臢事呢,咱們隻管把自家清理幹淨就行了。”

    賈母:“”

    聽聽這是什麽話,你都把人抓了,這會子說起這個來了。

    “那你就把人送回來,我讓鳳丫頭去處置。”

    賈瑛搖了搖頭道:“老太太,他們犯的是國法,違禁取利雖罪不至抄家,但身為家奴,私盜主家財物,孫兒便有權處置他們,不能放。”

    “說道處置,孫兒倒正有一事要與老太太商議。”

    “你果真不肯放人?”

    “戴良之事已經登記在案,老太太您也知道,巡城禦史對兵馬司有監察之權,孫兒與他們又素來不對付,今兒若是放了,明兒進去的就該是孫兒了。”

    賈母被噎得無話可說,比起那些個下人來,還是自家人重要些。

    “可那都是幾代人的情分了”

    “做下那等事情之時,怎不想著府裏的情分?”賈瑛淡淡一句道。

    “恩威並濟,咱們給他們的恩已經夠多了,如今倒糊弄起主子來了,當我們家沒人能治得了他們嗎?”

    聽著賈瑛霸氣的話語,賈母也覺得有理。

    “罷了罷了,我老了,這些事不要讓我聽到,我也懶得管,你們愛怎麽鬧怎麽鬧。”

    沉默一會兒,賈母又問道:“你方才說什麽事?”

    “老太太,榮府的門帖,除了二位老爺、璉二哥外,就剩管家那裏有了”

    “你還不願罷手?”還未等賈瑛說完,賈母便開口問道。

    “賴大身為榮府總管,上一次園子裏的事我便饒過他一回,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也就是他戴良沒供他出來”

    “你還想要連他家也抄了不成?”賈母驚詫的看著賈瑛,仿佛第一次認識他。

    “咳咳,我這不沒抄嘛。”

    主要是沒證據,幾代人的情分在那,他也不好偽造。

    “老太太若是不願我插手,隻當我沒說這事。”

    左右他也不在榮府生活。

    “這事我不管,你去和太太商議,我累了,鴛鴦,扶我回去。”賈母很是熟練的把過甩給王夫人,便一刻也不願意多留,在鴛鴦的攙扶下離開了,順道還帶走了寶玉。

    沒反對?

    賈瑛目光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愣愣的看著離去的賈母,好吧,誰讓她是兒媳婦呢。

    王夫人轉向賈瑛說道:“我已許久未曾管事,府裏的事情我也拿不準,你還是和鳳丫頭商議罷。金釧兒,我累了,扶我回去吧。”

    王夫人現學現賣。

    鳳姐:“”

    “太太”

    王夫人不回頭,鳳姐又看向自家婆婆。

    刑夫人看了鳳姐一眼,便也走了,那眼神中的意思仿佛就是:“我又不管事,你找你的太太去。”似乎還有些幸災樂禍。

    明明是一家子,賈瑛卻偏偏看了一場無聲的後宅內鬥的戲份。

    也是此刻,他才清楚的感覺到,看似和諧的背後,大夥兒還是各懷心思。

    這個家,其實並不平靜啊。

    隻不過,這些通常都影響不到他這個爺罷了。

    見眾人都走了,鳳姐隻好把氣撒到賈瑛頭上,鳳眼一瞪道:“你又來坑害我。”

    明明是很嚴肅的場景,旁邊卻響起了探春幾人的笑聲。

    “你們還笑。”鳳姐怒氣道。

    “林丫頭,她們笑也罷了,隻你不該笑我。”

    “鳳丫頭,你這又是什麽話?”

    鳳姐冷冷一笑:“哼,什麽話你自己清楚。”說著,又瞪了賈瑛一眼。

    黛玉不饒道:“事情是太太指給你的,又怎怨的了別人。”

    鳳姐哪敢編排太太的不是,回懟一句道:“就數你牙尖嘴利,如今還沒成婚呢,就知道合起夥來欺我,若是將來成婚了,隻怕不給人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