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鳳姐誕女 回京(二合一,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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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又是數日已過,林如海返回了金陵城,江南這個地方似乎與他天生相克,不過時隔一年之久,他便再次因江南的桑改之政被彈劾召回京城。

    “請君看取百年事,業就扁舟泛五湖。”

    林如海倒是將此事看的十分淡薄,與賈瑛詳談時,&nbp;&nbp;還借前人的名句來打消他的擔心。

    用舍行藏的儒家處事態度,已經深入到了林如海的骨髓。

    看得開就好,人生不過百年,何必因為一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事,而為難自己呢?

    薛家報喪的帖子已經送過來了,就在林如海到達金陵的前一夜,&nbp;&nbp;薛添嗣終於還是沒能熬過去。

    日薄西山,&nbp;&nbp;或許用這個詞來形容現在的薛家,再合適不過了。

    薛蟠是個靠不住的,連自己都照顧不了,更別說是家業了。薛蝌賈瑛倒是見過,一個誠實穩重的半大小子,看上去有點老成,可惜年歲不過十四,小了些。

    薛家的那幾個旁支的叔伯,賈瑛在初到金陵之時也都打過一次照麵,從商久了,各個都是精明的老狐狸,一手算盤大的精響,指望他們能幫襯兄弟兩個,那是不用想了。

    至於那些個下人,主子若是立得起來,他們自然不敢放肆,&nbp;&nbp;若是主子是個沒能為的,守著百般家業,叫人眼紅,又能怨得了誰呢?

    “姑老爺且在金陵清閑幾日,等薛家的事情落定,我便送姑老爺與妹妹們回京吧,若你們獨自趕路,我也不放心。”賈瑛在一旁說道。

    林如海點了點頭,沒有反對。

    他雖被撤了差,但還是左僉都禦史,一路上有隨行護衛,自不會擔心宵小盜賊一類的。不過畢竟是賈瑛的一份心意,都說養兒防老,奈何他老林家到他這一代,瓜瓞福澤似乎盡了,也沒有個承續香火的,好在他還有個女兒,有女兒就能招一個好女婿。

    一個女婿半個兒,享受後輩的孝心,林老爺心中還是很受用的。

    提起薛家,林如海忽然說道:“我聽說薛家那邊,&nbp;&nbp;府裏隻有兩三個小輩,&nbp;&nbp;年紀輕,如今遇上這大的事,&nbp;&nbp;怕沒個頂門立戶的,瑛兒你若無事,不妨過去看看。”

    都是姻親,又同在江南,薛家又是皇上大族,往年林如海也沒少與薛家打交道,薛寶釵的父親沒了有些年了,可薛添嗣,他是見過不少次的,彼此也有一些交情。

    賈瑛點了點頭。

    “爹爹,瑛二哥又不姓薛,就算他過去,又有什麽用,薛家的事,他又做不了主。”黛玉端著茶水進來,正好聽到了自家父親的話。

    賈瑛與林如海翁婿二人相視一眼,盡皆不言,仿佛沒有剛才那回事一般。

    一轉眼,自家姑娘長大了啊。

    林老父很是心虛的從黛玉手裏接過茶碗,心中無限感慨,卻就是不抬頭去看自家姑娘的目光。

    嘶!

    林如海倉皇的將茶碗從嘴邊移開,嘴裏不斷吹著涼氣。

    黛玉的聲音這才響起道:“忘了與爹爹說,是用熱水衝的茶,小心燙。”

    “沒事,沒事,爹就喜歡喝熱茶。”林如海極力的掩飾著自己的尷尬,主要是剛才分神了,忘了這點。

    賈瑛卻是在一旁揣摩著黛玉話中的含義,啥意思?

    小丫頭怎麽突然起這麽大的戒心?

    賈瑛左思右想,覺得自己與寶釵之間的關係,一直都處理的挺好的,難道是因為前兩日去薛家去的多了?還是詢問薛家的事,問的多了?

    那自己去,還是不去?

    見賈瑛的目光向自己看來,黛玉吟吟一下笑,像是在說,去不去你自己看著辦。

    賈瑛還是決定慫一把,靜觀其變吧。

    前麵齊思賢、徐文瑜的事情,黛玉便沒有與他計較什麽,若是再來一個,他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第二天,一早。

    賈瑛正在院子裏打拳,林如海默不作聲的走了過來,也在一旁的空地上,打起了一套綿柔的拳法,看招式,倒像是一種禽戲。

    拳打到一半,林如海忽然開口問道:“瑛兒,你昨天去薛府了嗎?”

    賈瑛回道:“還沒顧上。”

    “嗯。”林如海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也不知道是讚成,還是反對。

    林如海打的禽戲招式簡短,打完一套之後,便在一旁看起賈瑛打出的虎虎生風來。

    等到賈瑛收式,一邊的林如海忽然道了一聲:“好!”

    “什麽?”賈瑛問道。

    林如海卻不再多言,搖頭離開。

    下午,翁婿二人再碰頭。

    “瑛兒,你上午沒去一趟?”

    “忙,還沒顧上。”

    “嗯。”

    半響又補了一句:“不錯!”

    兩人的對話,沒頭沒腦,唯有翁婿兩人心知肚明。

    到了晚上,賈瑛配林如海下完棋,剛走出來,便碰到了黛玉。

    “瑛二哥,爹爹不是讓你去薛府幫襯一二嗎?怎麽你整日在府裏閑著,也沒見你過去?”

    賈瑛:“”

    半響,賈瑛的嘴裏才憋出了兩個字來。

    “我忙。”

    黛玉雙眸光彩溢溢,明顯是不信賈瑛的鬼話。

    “咳咳。”

    “你覺得我應該去嗎?”賈瑛小心翼翼的問道。

    黛玉反問一句:“你是爺,去不去,如何反倒來問我?倒像是我攔著不讓你去似的。”

    “妹妹想哪兒去了,我隻是隨口一問罷了”

    賈瑛的話還沒說完,卻聽黛玉話音又起道:

    “但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去一趟的。”

    “哦?怎麽說?”

    “我們姐妹幾個都是隨你一起到的金陵,自然事事要你來做主。再說,姨媽和薛家哥哥都不在此地,薛蝌和寶琴妹妹也確實年輕了些,寶姐姐倒是個能為的,隻是她畢竟是個女子,許多事做起來難免不方便。薛家隻她一人撐著,未免苦了些,你做兄長的,自然該去幫襯幫襯才是。”

    “未曾想,玉兒妹妹與寶釵妹妹居然如此情深。”賈瑛說道。

    “不然你以為呢?”黛玉俏目反問一句道。

    賈瑛誇讚一聲道:“我家丫頭不愧是天下第一宅心仁厚的女子。”

    “誰是你家丫頭了。”黛玉臉色微紅道。

    “不是丫頭,應該是我家娘子。”

    “吖,瑛二哥哥,你也不怕讓人聽了笑話,還沒成婚呢,誰是你娘子。”黛玉低著頭,恨不能埋進那已初顯規模的溝壑之中,隻是臉上洋溢著的滿足的笑容無論如何也瞞不過賈瑛的眼睛。

    見過報春綠絨的英氣逼人,齊思賢的外表清冷卻內心熱忱,徐文瑜的禦姐般的關懷和成熟大方。

    今日再見黛玉,卻是完全與前三者不同的溫柔可人。

    紅彤彤的臉蛋,水汪汪的眼睛,像極了嬌豔,即將綻放的花骨朵。

    賈瑛不自禁的將人兒攬入懷中,在黛玉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的驚愕的目光中,堵住了對方的朱唇。

    “唔”

    黛玉瞪大了眼睛,有慌亂,有好奇,有淡淡的迷醉,還有隱隱的幸福。

    原來竟是這個樣子的

    林如海在屋內聽到了外麵,自家女兒與準女婿的談話,隻是怎麽突然沒聲了呢?

    要不

    出去看看?

    “嗯,是該出去看看,大晚上的”

    隨即,林老父站起身來,邁步向房門走去。

    吱呀!

    屋外二人從甜膩中驚醒,黛玉急忙推開賈瑛,秀帕不著痕跡的擦拭著嘴角。

    賈瑛留戀一般的砸吧砸吧嘴唇,帶著埋怨的神色看向房門之處。

    姑老爺也忒礙事了些。

    才轉頭,便看到愣在門口,瞪大了眼睛的林如海。

    林如海並沒有看到那會令他發狂的一幕,隻是看到兩人分開的一瞬間。

    “他對我女兒做了什麽?”

    “親下去了嗎?還是隻是單純的抱了抱,不對,抱也不單純,我家姑娘還小。”

    一時間,林老父忽然覺得自己當初選下的這個女婿,怎麽越來越危險了。

    唉,怪隻怪當初不知道自己能活下來,這麽早就將女兒許了出去。

    悔不當初啊!

    “瑛兒,你怎麽還在屋外,天晚了,早點回去。”

    林如海自然舍不得衝自己的女兒。

    “爹爹,女兒先回房了,爹爹萬安。”

    賈瑛還沒走,黛玉反倒率先羞的不敢繼續留下來,告了一聲安,便頭也不回的跑開了。

    “唉”

    林如海一直手臂伸在半空中,遠遠看著離開的黛玉,感覺心裏空嘮嘮的。

    都不陪爹說會兒話的嗎?

    “姑老爺”

    賈瑛正打算告安,卻見林如海收回了手臂,一甩袖子,背身向屋內走去。

    “老夫乏了。”

    第二天,賈瑛去了薛父,見到了一身孝衣的寶釵寶琴姐妹,還有年紀輕輕表要獨自扛旗薛家主脈門梁的薛科。

    寶釵本體態豐腴,隻是這些日子忙碌下來,明顯消瘦了許多,眼中還帶著淚花。

    父親沒了,叔父也沒了,薛家母女真就隻能寄居姻親籬下了。

    “瑛二哥。”

    寶釵聲音中喊著哭腔,見賈瑛進來,便帶著妹妹寶琴迎了過來。

    賈瑛向兩女點了點頭,才走到薛添嗣靈前,添了一把黍稷梗,上了一炷香,恭恭敬敬磕了頭。

    薛添嗣是長輩,喪孝之禮,不論官職地位。

    寶釵帶著薛蝌寶琴回了禮,賈瑛這才與三人說起話來。

    “怎麽我見外麵到處都是亂糟糟的,下人們一點秩序都沒有,這叫外人看了,豈不笑話。”

    薛蝌說道:“父親這麽一走,府裏沒了主事的,難免慌亂。也怪我年少不更事,若非姐姐幫襯,怕是比現在還要亂。”

    “薛家的那些叔伯呢?”

    “人丁本來就單薄,叔伯們也幫著待客打理,隻是終歸對於府裏的事不甚熟悉。”

    “府裏總有些管家、掌櫃的老人吧,此時正是他們出力的時候,怎除了幾個管事,不見旁的人。”

    薛家是皇商之家,各地都有店鋪生意,養了不少管事掌櫃,如今薛家的二爺沒了,這些人怎麽說也該趕回金陵,幫著料理後事才是。

    寶釵卻說道:“倒是來了一些,如今正在客堂,有叔伯老爺們陪著呢,還有一些,因是路遠,趕不回來。”

    薛家的二爺沒了,奴才不說出來幫襯,反倒安穩待在客堂,這像什麽話。

    人才走不久,就生了別的心思。

    賈瑛心中冷意連連,這大家族中,若說壞,主子不見的壞過奴才。

    “金陵城裏的舊交之家可都通知過了?”

    “通知過了,有些已經祭過一回了,隻等五日後下葬的一天再祭,還有一些離著遠的,也都派人去了,這兩日,陸陸續續也都有人趕來祭奠。”

    賈瑛又向薛蝌說道:“我來之時,從族裏請了位宗老過來,還有幾個幹練的管事,你到外麵與府裏的管事吩咐一聲,你若不介意,就讓賈家的宗老幫你主持府裏的喪葬事宜,他是老人了,又是與府裏常來常往的,彼此都熟悉,想也不至於鬧出外麵的亂子來,叫人笑話。”

    “有宗老幫忙打理,自然是好的。”薛蝌露出欣喜之色。

    他因父親新喪未曾考慮到這些,再者,其父畢竟是薛家二房,與王賈兩家畢竟隔了一層,到底不比寶釵,也不好去勞煩。別看又是親戚,又是家仆的,可若沒個能主事的,還真就理不順這些。

    當下便與賈瑛告謝一聲,往外走去。

    想想原著中,可卿死後的寧府,有主事的爺,都能亂做一團,薛家這般情狀,也就沒什麽大驚小怪了。

    “人死不能複生,節哀吧。”

    說罷,又看向寶釵道“玉兒妹妹她們讓我帶話,叫你照顧好自己。如有什麽事情不方便的,隻管派人來找我,這幾日,我沒日都會過來。”

    “瑛二哥代我向姐姐妹妹們轉達,勞她們掛念了。妹妹也謝過二哥哥的幫襯體恤。”說著,又盈盈福了一禮。

    聽了賈瑛的花後,也不知怎麽,寶釵此時心中感到萬分的輕鬆,仿佛就算天塌下來了,也有人能幫她撐著。

    這些日子,她要操心的,不止是叔父的病情,還有府裏在外麵的生意,也要有人打理。

    雖說她從小便幫母親打理這些,也極為熟練,人人都誇她持明能為,可誰曾注意到,她也是個女子,若家裏有個能靠的上的,她又何必學這些經濟之事,像姐姐妹妹們那般靜享閨中之樂,等待風光出閣豈不更清淨些。

    終究還是沒一個能依靠的。

    看著眼前的賈瑛,再想想自家兄長,如何能比得。

    寶釵心中一時竟又不是個滋味,淚水滑落了下來,梨花帶雨之資,加上一襲素白。

    還真應了那句,要想俏,一身的荒唐話來。

    賈瑛也不知該怎麽安慰才好,想了想,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寶釵的肩膀。

    又囑咐寶琴照看,方才說道:“我去客堂看看。”

    看著離去的賈瑛,回想著方才寬厚的手掌落在自己肩頭,寶釵有種撲到對方懷中大哭一場的衝動,奈何,良人已有婚契,她隻能將內中的衝動,深埋心底。

    不過,到底心安了許多,原等了兩日也不見人來,隻以為他不會來了。

    想到此處,寶釵擦拭了淚水,臉上又浮起了一絲寬慰的笑意。

    府裏的下人到處忙亂,客堂外也沒個人守著,賈瑛到了門外,都沒人發覺。

    聽著廳堂內傳來的嘈雜之聲,賈瑛腳步緩緩停頓了下來,站在門外細聽了一陣,臉上漸漸浮起了黑色。

    怪道有“見薛父死後,各省中所有的買賣承局,總管,夥計人等,見薛蟠年輕不諳世事,便趁時拐騙起來”之說。

    都說人走茶涼,可薛添嗣剛剛過世,茶還沒涼呢,人心的鬼蜮就已經開始顯現,這其中,還包括了寶釵寶琴的那些親族。

    話雖隱喻,可賈瑛還是能聽得出來的,裏裏外外,都有幾分“瓜分盛筵”的意思。

    隻是這種事,別說是他,就是王子騰來了,也難斷個清楚。

    畢竟,他們都不信薛。

    “咳咳!”

    賈瑛重重的咳嗽一聲,客堂內瞬息安靜了下來,賈瑛邁步而入。

    “呦,諸位都在呢?”

    “瑛二爺。”

    “瑛二爺來了,快快請坐。”

    眾人紛紛打招呼道。

    賈瑛也懶得在這些人麵前,演恭謙禮讓的那一套,論身份,在座之人若非因為薛家的緣故,連這聲“瑛二爺”都沒資格叫,民見官,需得以“大人、老爺”相稱。

    賈瑛一邊走向主座,一邊環視諸人說道:“看著外麵亂糟糟的一團,我以為這府裏除了寶釵妹妹她們,連個長輩都沒有呢,原來是都到這兒來躲清淨來了。”

    眾人聞言,皆訕訕不言。

    誰沒事,願意給自己找累。他們也就是有姻親舊交的來了,才會出去見上一見,露露臉罷了。

    賈瑛來之前就聽族裏的人說了,薛家如何如何,就連賈家、王家這樣的姻親,都不願意多留,實是太讓人感到意冷了些。

    如今看來,還真是如此,這薛家,可比賈家差遠了,做生意做到眼中隻有利益二字,別的一概不論。

    “還不快給瑛二爺上茶。”有薛家宗老說道。

    “免了,我來是祭奠姻親故交的,不是喝茶來的,賈家可不缺一口茶喝。”

    “薛家怎麽也是金陵有頭有臉的大族,一場喪事,卻辦得這般惹人笑話,你們也不覺得臊得慌,門口除了幾個小廝仆役,連個待客答謝的親族都沒有,薛家的人是都死光了嗎?”賈瑛自顧半開玩笑的說道,隻是這話聽著,怎麽都不像是開玩笑的意思。

    “瑛二爺誤會了,府裏的人丁事務,我們也不怎麽熟悉,隻想著別添亂子,倒忘了人少事忙這茬兒了,虧得瑛二爺提醒。”

    說話之人,是一名遠在外地的掌櫃。

    隻見此人又看向屋內諸人說道:“諸位,我看咱們還是別在屋裏坐著了,禮多人不怪,就算再是添倒忙,也要出去幫襯一把,好在圖個心安不是。”

    “不錯,不錯,我等這就去幫忙。”

    “有理有理,同去吧。”

    客堂,頃刻間,人群一哄而散。

    眼看著這一幕,賈瑛心中哀歎不已,賈家居然會與這樣的家族並列四大家族。

    這隻是薛家,王家、史家如何,賈瑛還未親眼見過的,不過想想還是算了,今後還是獨善其身,顧好自己家事便好。

    京城,皇宮朝會。

    “陛下,督察院監察禦史馮驥才彈劾金陵賈家族人,橫行鄉裏,仗勢欺壓百姓,與江南甄家、前任應天府尹賈雨村,私相聯手,大肆兼並土地,致使無辜百姓流離失所,背井離鄉。又縱容族人行凶,其族中子弟賈範縱容惡仆,強搶民女,凡有不從者,輕則致人毆打,重則落下殘疾,可謂無惡不作,罪大惡極。”

    “賈家世賴皇恩,不思為報,卻仗著身為國戚皇親,為非作歹,臣請陛下下旨,嚴懲後妃母族,以還娘娘清譽。”

    一名禦史話音才落,緊接著便又有人站了出來。

    “啟奏陛下,前浙江都指揮使廉忠,在獄中喊冤,彈劾賈瑛身為江南水師總督,麵對叛匪卻裹足不前,這才致使叛匪得以逃竄至海外島嶼。事後,還嚴令浙江沿海衛所,隻船片板不得下海,阻撓浙江都司追擊圍剿叛匪,有養寇自重之嫌。”

    說話之人,是刑部的一名官員。

    “陛下,福建官員上疏彈劾賈雨村”

    一旁默不作聲的馮恒石聽著大殿之內,一波又一波的彈劾之聲,感覺到朝堂的風向似乎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前一陣,百官之中聯名彈劾的首輔李恩第極其黨羽的居多,成為眾矢之的的李恩第,請罪啟辭的折子都已經連著上了兩道了,不過皇帝一直沒有允準,傅東萊也似乎沒有放棄繼續對李黨的打壓。

    怎麽今日風向突然就變了呢?

    馮恒石抬眼看向傅東萊,隻以為是他在背後推動此事。

    可當看到傅東萊眼神之時,馮恒石知道自己猜錯了。於是又將視線看向了其他兩名閣老。

    自從徐遮幕獲罪,葉百川入閣被堵,周荃回鄉守喪之後,嘉德朝的五名閣臣,如今隻剩下三人了。

    李恩第一如既往的保持低調,尤其是最近,對於百官們當著他的麵,對他發起的彈劾,甚至連反駁都不曾有過一句。

    是楊景嗎?

    他又為了什麽?

    官場之上,沒有一成不變的局勢,馮恒石宦海數十年,早已看清了這些。就說當初欲要推他作為魁首的清流派係,最近似乎也開始與他保持起了距離,不知道又與哪位達成了什麽協議。

    傅東萊入閣的時間,並不算長,看來便是以他強勢的性格,也無法將自己的隊伍擰成一股繩。

    楊景雖然低調,平日裏又像是一個傳聲筒,但卻不可否認,其閣臣的資曆,是出李恩第之外,時間最長的一人,幾乎是與徐遮幕同一時間入的閣,期間還經曆過一次罷官,之後又二次起複,且依舊是內閣大學士。

    果真,不能小覷任何一人,尤其是能爬到大學士這個位置的。

    馮恒石又將目光看向大殿金座上的皇帝。

    隻聽嘉德沉默片刻後,開口道:“賈雨村之事,已有定論,今後不必再議。”

    “江南甄家,不過是出了幾個不孝子弟,楊儀已經奉旨拿辦了,此事也到此為止。”

    嘉德對於甄家沒有太大的好感,也談不上多壞的印象。

    甄家與皇室的情分,在先帝一朝,而不在他。若是犯事,依律處置即可。

    隻不過,前些日子,太妃派人請了他過去,說了一些關於先帝爺的事情,自然少不了提到甄家的,嘉德哪裏還不明白什麽意思。

    罷了,左右不過是一個仰賴祖上恩蔭的腐朽家族,便再留幾年吧,隻當是給太妃一個麵子。

    太妃是他的生母,母憑子貴,按理說,他已登頂大位,怎麽也要給自己的生母一個皇太後的位子。

    隻是,太妃的名分,是他的父皇保留下來的,若是先帝願意,在他初登大位之時,就該將此事提上議程了,可先帝沒有。

    如此,一拖便是四年。

    四年之後,他的父皇殯天,他好不容易能夠獨攬朝政,卻又麵對更大的朝局危機,此事也隻能再次擱置下來。

    他確實虧欠自己的生母甚多。

    不過如今隨著他的皇位漸漸穩固,將來倒是可以考慮一下此事了。

    “至於賢德妃的母族”

    “召賈瑛回京吧”

    “大伴,等賈瑛回京之後,宣賈政、賈瑛入宮自辯。”

    “諸位愛卿,你們彈劾賈瑛,還有賈家,總要給他一個自辯的機會吧,等他回京之後,你們再當著她的麵,好好問問,馮愛卿奏本中所提之事,是否屬實,再行論處。”

    如今的嘉德,再不是兩年之前的懦弱皇帝了,朝會上的事情,隨著他的拍板釘釘,甚少會再有人跳出來反對,天子威勢日重。

    殿內百官諸員聽了,也不再做聲。

    隻是有心之人卻不免對賈瑛,還有賈氏一族,生氣了羨慕之心。

    這是嘉德第二次讓賈瑛自辯了,若是換做別的官員,僅憑百官的一封彈章,就能讓其下獄,自辯?

    那要看皇帝有沒有心情聽這些。

    聖恩隆中啊!

    朝會之後,馮恒石與老友傅東萊,並肩向宮外走去。

    路上,馮恒石忽然開口問道:“你這麽快,就要對勳貴動手了?”

    傅東萊轉頭看了馮恒石一眼,搖了搖頭道:“新政才剛剛開始,老夫還沒有蠢到自覺墳墓的地步。”

    別看平日裏勳貴們見了文官就害怕,可事實上,他們才是這個國朝最強大的一支力量,若真要反噬起來,別說是他傅東萊,皇帝都別想好過。

    對於勳貴,隻能徐徐謀之,而不可一味逞強逞快。

    “應該是有人想要轉移朝堂的風向,和百官的視線,賈瑛和賈家,不過是正好碰上了這個節骨眼兒,被當出頭椽子打了。誰讓賈瑛兩年來表現的太過與眾不同了呢!”

    馮恒石也配合著點了點頭。

    別的不說,往年的新科三甲想要出頭,不知道要苦熬多久,再看己亥一科,先有了一個賈瑛,後麵又來了一個馮驥才。

    不止是他們倆,己亥科的所有進士,近二年宦途似乎都很順暢,有的已經升任了地方知府。當然這與新政需要人才不無關係,但也足以讓他們這些老人唏噓了。

    “馮驥才是你派去江南的?”

    賈瑛官兒雖升的快,可卻又軍功打底,又有家族撐腰,宮裏還出了一位妃子,倒也能理解,可馮驥才不同。

    相比於新科的狀元公和探花郎,倒是傅斯年這個榜眼,顯得正常了些,如今還在翰林院熬資曆,在內閣當宣德郎呢。

    傅東萊沒有否認,嘴裏卻說道:“如今看來,恐怕並非如此。”

    他可沒讓馮驥才針對賈家還有賈瑛。

    奉天門前,馮恒石搖了搖頭,不再多言,邁步往禮部而去,傅東萊則是轉向西苑的文淵閣。

    朝會上的事情,賈府這邊還沒有收到消息,兩府上下,卻是沉浸在濃濃的喜悅之中。

    西府的璉二爺,終於有後了,賈家又添了一個新成員。

    鳳姐的小院兒裏,今日圍滿了婆子丫鬟,有等在外麵伺候的,還有賈母派來哨探的,就連穩婆都請了好幾個,生怕出了什麽意外。

    璉二與平兒兩個都在外邊的廊上焦急的等待著,聽著屋子裏傳出來的嘶叫聲,慌亂、焦急,還夾雜著等待喜訊的煎熬。

    璉二整個人還處在即將為人父的手足無措之中,廊下來回踱步,他自己都還是個沒長大的紈絝,反倒稀裏糊塗做了父親。

    “二爺,指定是個男孩兒,你就要當老爺了。”平兒身為鳳姐的貼身丫鬟,自然希望自家奶奶能給二爺添個男丁,這樣大房的位子也就穩了。

    雖說家中一團和氣,但那多是因為老太太在上麵壓著,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將來的隱憂。榮府二房雖談不上子嗣興盛,可第五代已經有了小蘭大爺,還有個寶二爺尚未婚娶,唯獨大房這邊,二爺年紀最大,隻是到目下,還沒有一兒半女。

    鳳姐如府也有幾年了,獨自卻一直沒有反應,這下可是好了。

    “哇!”

    一道響亮的哭聲,從屋內傳了出來,給這有些暮氣沉沉的賈府,增添了一絲新生的活力。

    “二爺,生了!”平兒麵色一喜,便向著屋門外迎了去。

    賈璉也跟在後麵走了過來。

    廊外候著的丫鬟婆子們,伸長了脖子,想要看到最後的結果。

    門簾子被掀開,一名四十來歲的穩婆從中走了出來。

    “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二奶奶可還好?”璉二有些急切的問道。

    添嗣,對於一個家族來說,永遠都是大事。

    “恭喜璉二爺,喜得千金一位。”穩婆道喜道。

    一旁的平兒麵色一暗,隨即又轉做笑意,向賈璉說道:“二爺,是為姑娘,還是這一輩的大姐呢!”

    賈璉對於男女,倒也不是特別的執著,畢竟他還年輕,眼下才有鳳姐這一房,未來還有無限可能。

    首得千金的喜悅,還是占據了他的心頭。

    “快,去向老太太報喜,還有大老爺和夫人那裏!”

    “平兒,給賞!”

    平兒從豐兒那裏哪來了賞銀,幾個穩婆,一人賞了一錠銀子。

    “媽媽們辛苦,外間備了酒席,一會兒都留下來吃宴。”

    賈璉已經走近了房間,平兒隨後也跟了進去。

    鳳姐紮了一個頭巾,身上蓋著褥子,半靠在床榻上,趙嬤嬤正抱著剛剛落地的大姐。

    “二爺快來看看。”

    賈璉生手生腳的將孩子抱了過來,模樣舉動看著有些滑稽,大概是還沒適應了“父親”這個新身份。

    鳳姐的臉上帶著一絲失落,隻是見了賈璉與平兒進來,又瞬息收斂了起來。

    她生性要強,不隻在別的事上,生孩子也一樣。

    璉二奶奶入府多年,卻隻誕下一個千金,這會子外麵的那些嘴碎的,不知正怎麽編排自己呢,卻不能讓人看了笑話去。

    “你感覺怎麽樣?身子還好嗎?”賈璉抱著孩子一邊關心鳳姐道。

    “讓二爺操心了,隻是感覺有些累。”

    鳳姐見賈璉臉上沒有不高興之意,心下輕鬆了許多,臉上浮起了笑色。

    “我來看看。”

    賈璉將孩子抱了過去。

    榮慶堂上。

    賈母與刑王兩位夫人正焦急的等待著,姑娘們離開後,榮慶堂上冷清了許多,如今隻有尤氏和李紈兩個媳婦兒,還有可卿這個孫兒媳婦陪著。

    見周瑞家的,還有王善保家的聯袂進來,賈母急忙問道:“可是生了?”

    “恭喜老太太,是位千金!”

    賈母神色微微一頓,緊接著便開心的笑了起來,和身旁的眾人分享喜訊。

    “好好好,吩咐下去,給鳳丫頭那裏多送些滋補的過去。”

    王夫人笑的很開心,像是打心底裏為鳳姐感到高興。

    刑夫人在眾人不易察覺之時,浮起了一絲冷笑,續弦難當,她又沒有一兒半女的,璉二平日裏又是個馬大哈,她這位繼母有什麽想法,也都屬正常。

    “咱們也都過去看看咱們家這個大功臣吧。”賈母向身旁眾人說道。

    榮禧堂,賈政還沒下衙,隻有賈赦在此處等候。

    聽了小廝來報,賈赦臉上閃過了一絲失望,揮揮手打發了小廝,默不作聲出了榮慶堂,到外麵赴宴去了。

    數日後,運河之上。

    兩日前,賈瑛陪著林如海與黛玉等人從金陵出發,薛家的喪禮就那樣稀裏糊塗辦完了,賈瑛也沒過多插手什麽,水師的組建也都提上了日程,有戚耀宗盯著,賈瑛走之前也抽空去了一趟,也沒什麽不放心的。

    霍恩幾人暫時留在了江南,無論是訓練水兵,還是龍江船廠疑惑軍器局那邊,都能用得到他們,賈瑛自己也還是要回來的。

    行船才剛剛從長江轉入了運河水道,在路過揚州時停了一日,林如海帶著黛玉去祭拜了賈敏,賈瑛則帶著三春隨行。

    林家是姑蘇人,隻不過因為林如海尚還在世,便沒有將賈敏的墳塋牽回祖墳,這種事情恐怕最後還要落到賈瑛頭上去辦。

    官船才從揚州出發,便收到了從京城的來信。

    一封是吏部發函,召賈瑛回京。

    一封則是家書。

    看完了兩封信,賈瑛便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吏部發函何事?”林如海問道。

    賈瑛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此次回京,你可有把握?”林如海問道。

    賈瑛笑著說道:“姑老爺放心吧,金陵宗族的事情我已經處理過了,賈範和一幹犯事的賈家子弟,我也都送去了官府,他們享受家族帶來的富貴,如今也該是出力的時候了。至於水師和剿匪的事情,姑老爺您也知道是怎麽回事。”

    還有一點賈瑛沒說,隻要皇帝還用得到他,言官就是給他安上再大的罪名也是無用之舉。

    林如海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這是賈瑛自己的路,還需要他自己走,別人幫不了太多。

    “哦,對了,政老爺信中提起,璉二哥有後了,是個千金,我將此事告訴妹妹們去。”

    “去吧。”船頭上,林如海笑著點頭,又是新生的一代,他與賈政這一輩,已經慢慢變老了。

    船艙內。

    “二嫂嫂生了?”

    “可惜,我們都不在府裏。”

    三春做姑姑了,迎春還是嫡親的,自然是開心的。

    “可惜是個女孩子,我覺得以二嫂嫂的性子,怕是很失望吧。”湘雲在一旁插嘴道。

    “女孩兒怎麽了?”黛玉作為獨女,並不覺得女孩兒有什麽不好。

    寶釵深處手指抿了一下湘雲的腦袋,笑說道:“你呀,什麽話都敢說。”

    齊思賢與徐文瑜作為外姓,不好插嘴,報春綠絨則是下人,也不能背後議論。

    “本來就是嘛,他們男人們不都喜歡男孩子嘛。”湘雲撅著嘴反駁道。

    眾人目光看向了賈瑛。

    “女孩子也挺好的,不都說女孩兒是父親的小棉襖嘛。”眼前的可都是姑娘,送命題不能選。

    可事實上,在這樣的年代,這樣的家族裏,女孩兒,無論從哪方麵來說,都比不上男孩兒。

    除了由不得自己的父母之命外,還有女子在家中的地位。

    除非天下的女子都能遇上像自己這樣的丈夫。

    嗯,賈瑛覺得自己有點自戀了,不過事實也確實如此,畢竟這兩世人的身份是獨一無二的。

    “那我們回去的時候,是不是要帶一些禮物才好?”探春忽然說道。

    “我這裏尚有一道從雞鳴寺求來的百歲平安符,倒是正好可以作為禮物。”黛玉聞言,眼睛一亮。

    “上次在元符宮的時候,我從道長那裏求來了一個長命鎖,原本隻是覺得那長命鎖的樣式新奇,便留了下來,不想倒正好用到這兒了。”迎春也說道。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開始討論其該送什麽禮物來,不到片刻,話題又轉到了此次南下的收獲上來,賈瑛被自動拋到了一邊兒。

    不願意繼續當背景板的賈瑛,走出了船艙,開始考慮自己該送個什麽禮物才好。

    在江南一陣忙碌,倒是將鳳姐即將生產這件事情給忘了,也沒有順手準備什麽地方風物,如今要用時,才覺得兩手空空。

    南下時,姑娘們不曾見到的運河風光,回程途中總算是如願了,且此時的運河正是喧鬧的季節,偶爾遇到當地河神的廟會,或是此地有什麽名山勝跡的,賈瑛還會命船靠岸,帶著眾人一覽本地風俗。

    林如海無事一身輕,索性就陪著一眾晚輩清閑一次。

    至於賈瑛,更不著急,吏部隻說讓他回京,有沒規定什麽時候,這一南一北,走上半拉來月,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就這樣,眾人一路遊山玩水,好不自在。

    直到月底之時,方才到達通州碼頭,此一行離京,居然已經過去了數月有餘。

    回到府中後,眾人先是見過了賈母,說了一些南下之事後,複才又去鳳姐院兒裏,看了剛剛出生的大姐。

    賈瑛則是第一時間到吏部應了卯,複才回到家中見了賈政,兩人論起前些日子的禦史彈劾賈家一事,賈瑛自然也少不得將金陵宗族的情況分說一番。

    “二老爺,如今咱們家富貴已極,不知多少雙眼睛在外麵盯著,就等著你出什麽差錯,宗族那邊如此不知收斂,還給您老寫信告我的狀,細細想想,可見他們是何等的一種姿態,隻以為金陵除了賈家就沒有別人,連朝廷都能不放在眼中了。”

    “照這麽下去,遲早有一天,會招致陛下厭惡。族裏人多,保不齊哪一支坐下什麽觸怒龍鱗的事來,眼下陛下還給自辨的機會,隻怕到那時候,甭管咱們怎麽分辨,隻要一個‘賈’字,就足以讓闔族墜落深淵。”

    “瑛兒,你做的對。”賈政點頭道。

    “若照這麽下去,恐怕離覆亡不遠啊。隻是咱們遠在京中,那邊的事情又一時照顧不過來,那邊舊交又多,看著府裏的麵子,自然對於族裏的事情睜隻眼閉隻眼,也難怪別人彈劾。隻是該想個完全的辦法才是。”

    賈瑛對賈政還是很尊敬的,不因別的,隻因這府中上下,也隻有他還能有一些危機感,也能聽得進去他的意見,並且多有支持。

    若說辦法,賈瑛也想過許多。

    分宗,這兩個字,在賈瑛腦海中不止一次出現,可最終又被他否定了下去。

    先不說族裏老人那邊如何交代,隻說皇帝這邊,若是真惡了一家,恐怕也不是一個分宗能解決的。

    不記得原著之中,賈政那句“究竟讓聖上記著一個‘賈’字,就不好了。”

    賈政人雖迂了些,可在這點上,卻看的甚是透徹。

    隻因一個“賈”字而已。

    至於厭惡這個“賈”字的起因,是因為金陵宗族,還是因為勳貴,亦或是因為王家的那位,恐怕除了當今本身,誰都說不清楚。

    這也就側麵說明了,分不分宗,其實對於結局的走向影響並不大,相反失去了一個宗族的根基,給賈家帶來的隻有削弱。

    “以我看,還是要在金陵那邊扶植幾個成事穩重的族人來主事才行。”

    一個宗族的崛起或是衰落,其關鍵因素往往隻在一個或者幾個關鍵人物,憑一人而興,因一人而敗。

    隻看賈家,因寧榮二公而一躍成為大乾最高一等的閥閱之族,又因元春或是王子騰的死亡,而宣告落幕,可不正是如此。

    不僅是一個家族,上到朝堂之上的一個政黨,下到底層的謀個團體,都要遵循這條規律。

    不然為何那些大家族,總是把培養合格的繼承人,看做是家族的關鍵。

    若是能在金陵本宗,扶植一個或是幾個有能為的,不要讓他們把族人當豬養,多一些對政局的敏感性,或許能起到一些約束作用。

    這也是賈瑛為何要招募四家子弟做親衛的原因。

    “可以一試。”賈政點頭道。

    “不過,還是得經過認真挑選一番,廣撒網,多撈魚,總有合適的,若是有不錯的苗子,甚至可以接到京裏來培養,這樣也能給族中培養後繼之人。”

    京城這邊養廢了,那就從金陵那邊培養繼承人,就不信,賈氏一族,近千口人,就沒有一個能成事的。

    這邊兩人正聊著,外麵卻有人來報,說老太太請瑛二爺過去。

    “估計還是這檔子事,金陵那邊有宗老,把狀告到老太太那裏去了。”賈政提醒道。

    但也僅僅是提醒,要讓他站隊賈瑛,去反對他那老娘,半點都不要想的。

    老太太將自家的兩個兒子,拿捏的死死的。

    看看賈赦,老太太讓二兒子做了榮府的當家人,隻給了大兒子一個空洞無用的爵位,賈赦愣是連個屁都不敢放一句。

    榮慶堂,賈母和兩位夫人都在,旁邊還有姑娘們陪著,分別數月,賈母平日連個陪著說話逗樂的人都沒有,用她老人家的話來說,沒了這幾個小的,總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怎麽說也是一家子,你又何苦發那麽大的火氣,金陵那邊,多是和我一輩的老人,有些甚至比我輩分都大,那賈範就再不是東西,總不至於把他們這一房都攆出去。”

    整個賈家,對於金陵感情最深厚的,莫過於賈母一輩了。

    賈瑛也感到有些無奈,隻能耐著性子解釋。

    “方才與二老爺也聊到此事,別的先不說,我隻說一件事。”

    賈瑛看向賈母緩緩開口道:“那護官符,想來老太太也是聽過的。”

    “好一個四大家族嗬。”

    “金陵官場中有傳言,想在金陵做官兒,若不知道護官符三字,那這官兒是做不長久的。”

    “什麽時候,朝廷官員的去留,輪到咱們四家來做主了?官員任命,乃天子之事,僅此一點,若叫人抓住不放,那便是闔家拿獄的重罪。”

    “處置不狠心一些能行嗎?難道要等他們哪天,把宮裏的娘娘也牽累了,把整個家族都拖進火坑裏?”

    “老太太怕是還不知道吧,如今,已經有人拿此事說事,上疏彈劾了。陛下此次召我回京,正是為了此事,明日朝會,政老爺與我都要上朝聽參。”

    “可有此事?”賈母心中一驚,看向刑王兩位夫人問道。

    王夫人目光躲閃。

    “天大的事,為何要瞞我?”賈母生氣道。

    “老爺隻是提了一嘴,具體的也沒細說。”王夫人解釋道。

    這話倒是整的,賈政確實瞞著府裏上下,免得人心煌煌。

    “老太太如今可還覺得孫兒處置的重了?”賈瑛反問一句道。

    “你也莫要拿此事堵我的嘴。”

    賈母瞪了一眼賈瑛,最終神色還是緩了下來,說道:“我們女人家在這府中能知道什麽,還不是由你們說了算,金陵那邊宗老來信告到我這裏,我還不興問一句了?”

    賈瑛臉上浮起了笑容。

    “老太太說的事,是我想差了,原本是不想拿這些瑣碎擾您老的清靜,所以才沒說,這會子說開了,也就好了。”

    “明日可能過得去?”賈母擔心問道。

    “還是那句話,您老隻管在府裏高樂,外麵的事,有老爺與我們去處理。”賈瑛不想將此事說的太過輕巧,免得眾人不當回事,越發沒有忌憚。

    賈母人老成精,聽賈瑛如此說,放心了不少。

    “我也不管了,隻是今後別再讓我知道,知道了,我總要問,總的給那些老哥哥老姐姐一個交代,你可別怨我礙你的事。”

    “哪裏會嫌您老。”賈瑛笑說道。

    “你也別在這兒待了,留我們娘兒們說說話。”賈母心情不好,當即趕人道。

    賈瑛從榮慶堂退了出來,靜心等待明日的朝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