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平安不安,鳳姐哭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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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石呆子一事,賈赦收斂了好一陣子,不過眼見這麽些日子過去了都沒什麽事,懸著的心,也就漸漸放了下來,正如賈瑛所說,此事與他原也幹係不大,要擔心,也該賈雨村擔心才是,自己又沒讓他去謀人家產,訛人官司。

    二月初一這日,養病月餘的楊佋,終於出現在了大眾視野內,於刑部開堂,正式開審周墨一案,還特地上疏,奏請三法司協同審理,嘉德甚慰,回了一個“允”字。

    同日,靖寧伯府。

    “二爺,有拜帖。”賈瑛剛回府,老仆周肆伍便走了過來。

    賈瑛打開名帖看了一眼,便不再做聲,轉而問道:“伍叔,請期的事情定下來沒有?”

    “二爺,林老爺如今人在遼東,派過去的人,還沒有回來呢,不過算算日子,也快了。”正月以來,老仆一直都忙著準備大婚的事宜,這對於他來說是大事,老主子再天有靈,他總算能有個交代了。

    等二爺完婚之後,再給他家那小崽說一門親事,這輩子就算圓滿了。

    “嗯。”

    “請期的事情,姑老爺那邊應是沒什麽問題,咱們得先把後麵準備起來,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種,時間緊了些,不要落下什麽才好。”賈瑛說道。

    “二爺放心,老奴專門派了人去江南定做了一乘八台花轎,請了百十名繡工繡製富貴花卉、丹鳳朝陽和百子圖等,等運河開了,就能入京了。”

    “倒是二爺,該向陛下討誥了。”

    賈瑛苦笑道:“伍叔,這個不急,我有爵位在身,即便不討誥,陛下也會下旨誥封的。”

    這個伍叔,對他的婚事,比自己都著急。

    “二爺,去東邊兒的人回來了。”

    “帶人進來。”

    “小的拜見二爺。”

    “老八啊,姑老爺怎麽派你回來了?快起身,隨我到屋內說話。”

    “綠絨,添杯熱茶來,給老八驅驅寒。”

    馬禿嚕和老八幾人,原是賈瑛的親衛,當初林如海出京時,賈瑛便命他們隨行護衛。

    到了房間內,老八先是從包裹中取出一封書信,交給了賈瑛。

    “二爺,大約月底之前,林老爺就會回京,特讓小的先行回京送信給您。”

    “你們在遼東順利嗎?”賈瑛拿著信封沒有直接拆開,而是問道。

    老八搖了搖頭。

    賈瑛心中微微一沉。

    林如海讓老八提前回京送信,這信雖然還沒看,但賈瑛大概也猜到了絕不會隻是請期之事。

    聽老八將遼東之行簡單的敘述了一遍後,賈瑛命人帶他下去休息,這才拆開了桌上的信箋。

    隻是看過信中內中之後,賈瑛卻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遼東之地,雖說不上天高皇帝遠,不過因為酷寒,又有胡漢混雜,朝廷對那邊的控製自然弱了許多,大多地域都是羈縻之所,要麽就是軍鎮,窺一斑而見全豹,隻看這心中內容,就知道那邊何等混亂。

    可以想象,等到林如海進京,朝堂又是一次動蕩。

    大乾朝的風,從來就沒停過,等到哪天他真的停下來了,也就是這個王朝落幕的時候。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在座椅上沉思良久,賈瑛起身出門,帶著喜兒往城外而去。

    玄真觀。

    依舊是空蕩無人的大殿。

    “你怎麽來了?”

    許久未見賈敬,消瘦了許多,整個人就像是個皮包骨頭。

    “大老爺,還在煉丹?”

    賈敬不答,殿內隻有若有若無的誦經聲。

    “姑老爺從遼東來信了。”

    賈敬抬了抬眼,又闔了下去。

    “眼下已經是嘉德八年了,新帝登基整整八年,當年的那些事,更是不知過去了多久,那些個遺孤老少,怎麽就不知道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呢?楊煌的屍體,如今都爛的隻剩下骨頭了,他們手裏還有什麽牌可已打的?”

    “您到底有沒有參與其中呢?”

    沒有回音,賈瑛心中一暗,那就是參與了。

    “那些人又盯上了哪個?活著說,他們準備扶持誰?”

    “楊儀?還是楊佋?”

    說罷,賈瑛自顧搖了搖頭道:“可如今剩下的那些楊氏子弟,不是當今的信任的,就是他的子嗣,讓兒子去造老子的反,那些人是瘋了嗎。”

    “又或者,除非”

    “你來,想問我什麽?”賈敬終於不再沉默,打斷了賈瑛的話。

    賈瑛回身,緊盯著賈敬,想要從對方臉上看出些什麽來,可最後還是失望了。

    “背後之人是誰?”

    “北王府?”

    賈瑛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猜測:“應該不可能,老北王坐鎮九邊數十年,聲名威震草原,若是他,先帝也不會容他最後安享與自家的臥榻之上了。”

    “西府一直都在陝西,南王府的勢力更是遠在天南,任朝局動蕩,都很難牽扯到他,東府”

    “換個問題吧。”賈敬無奈道。

    賈瑛嘴角翹了翹,能瞞過眾人,讓老北靜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還能將賈敬牽扯進來的,必然是開國一脈裏麵的人。

    “侄兒其實對這些都不關心,我在意的隻是咱們賈家能不能存活下去。”

    “平安州,到底有什麽?府裏又參與了多少?”

    賈敬無奈一歎,這個侄子聰明的有些過分了,讓他不得不開口。

    “你想的太多的,平安州的事情,其實算不上什麽秘密,府裏知道的人也不多。”

    “赦老爺呢?”

    “他?”賈敬笑了笑道:“不過是被財欲迷了眼罷了。”

    “這麽說,是被當槍使了?”

    “大老爺既然知道,為何就這麽看著,祖宗的繼業,在您眼中,就這麽不值錢?”

    “沒大沒小,怎麽和你大爺說話呢。”

    賈敬笑罵一句。

    “我說過,當初讓你父親去南疆,便是為了以防不測,留條後路,可你偏偏還要回來,怨得了誰?”

    “這麽說,還怪我咯,壞了您和父親的計劃。”賈瑛翻了一個白眼。

    “別陰陽怪氣的,給誰看呢,我是你大爺。”

    “堂的。”賈瑛補充一句道。

    “那也是你大爺。”

    “怎麽還罵人呢。”

    賈敬對思緒跳脫的賈瑛徹底無語,懶得與他糾扯這些。

    “人這一生,做過什麽樣的事,就會被打上印記,洗都洗不掉,不管是對於我,還是對於那位,這個印記會攪得你一輩子不得安生。你也不必擔心受我牽連,這些事情,府裏人都不知道,這也是為了他們考慮,平安州那邊,我已有了安排。”

    “至於我,會做我該做的事的,你也不要摻和進來。”

    賈瑛無語道:“您是不是想的也太簡單了些,龍顏大怒之下,您覺得會有人聽咱們辯解嗎?”

    賈敬沉默不言。

    “時也命也,若真到了那一步,隻能說命該如此,到了地下我自會去向祖宗請罪。”

    “去他媽的命該如此。”賈瑛忍不住破口道。

    他費盡心思走到今日這一步,難道就是為了認命?

    賈敬驚愕的看著自己的侄子,似乎未曾想到,這個聰明的侄兒也會有這般失態的一麵。

    “不甘心,又能如何,誰讓你姓賈。”

    賈瑛不想在多留了,賈敬也不會與他說實話,於是轉身向外走去。

    “上柱香吧。”

    身後傳來賈敬的聲音:“來了這麽多次,你都未曾上過香,對於神明還是要有敬畏的,另外,告訴你姑老爺,讓他別再管此事了。”

    賈瑛駐足,轉身道:“我會用我自己方式,來處理此事,到時候,您不要怪我就好。”

    他覺得賈敬是吃丹藥吃傻了,信他,全家都得賠進去。

    賈敬輕笑一聲道:“隨你去吧,你若是能走出另外一條生路來,那也是你的本事。”

    “走著瞧。”

    嘭。

    殿門深深的合了上去,大殿內再次隻剩下了賈敬。

    回京路上卻遇到了楊佋派來的人。

    “大人,王爺給您的信。”

    賈瑛接過信封看了一遍,對來人說道:“回去告訴王爺,就說賈瑛謝過王爺體念了,不過此事還請王爺不要插手,該怎麽審,就怎麽審,轉告王爺一句話,有人在看著他呢。”

    “告辭。”來人抱拳離去。

    回府之後,賈瑛向喜兒說道:“讓海大來見我。”

    入夜。

    “二爺。”

    “來了,坐吧。”

    等海大坐下,賈瑛將桌上的一張寫滿字的紙,交給了他。

    “磨劍數載,總有試鋒的一天,用最短的時間,將此事散布京城,尤其是那些士子書生,還有那些說書的茶樓。”

    海大看過內容後,驚疑不定道:“二爺,這,這可是赦老爺”

    “你隻管去辦,別的不要多問,聲勢造的越大越好。”

    “另外,讓你的人,盯著點宮裏的動向,雖是向我匯報。”

    “什麽級別?”海大問道。

    “乙。”

    “屬下明白了。”

    翌日,賈瑛去了鳳姐院兒,恰巧平兒從屋裏走了出來。

    “瑛二爺。”

    “璉二哥可在?”

    平兒道:“二爺沒有,二奶奶倒有一個,找我們家二爺,您還是到別處去吧。”

    賈瑛打量著平兒,笑說道:“誰又招惹你了,一股子火藥味。”

    “我一個下人,誰會招惹我,瑛二爺若是沒事,我自去了。”

    這時鳳姐從屋裏走了出來,瞪了眼平兒,又一臉和笑向賈瑛說道:“別聽這小蹄子胡言語,都怪我慣的,愈發厲害了,昨晚不過說了她幾句,倒現在還怨著我呢,不知道的,以為她才是主子,我是她的丫鬟呢。”

    “快進來說話。”鳳姐一邊招呼賈瑛進屋。

    賈瑛本是找璉二有事商議,見賈璉不在,便打算去別處尋他。

    “就不進去了,我上別處找找。”

    鳳姐聽了反倒不樂意了:“怎麽,你們兄弟這是一夥子厭我了,一個個的如今都躲著我,我這屋裏是有財狼還是厲鬼,怕吃了你不成。”

    賈瑛停下轉身的腳步,回身笑道:“我真是有事來著,怎麽就扯上厭不厭的了。”

    “一個個說的比唱的好聽,倒顯得我強求,上趕著似的,既是如此,我可不敢擋瑛二爺的道兒。”鳳姐話裏帶刺,說罷,冷冷一笑,轉身向屋內走去。

    賈瑛看了看平兒,投去詢問的眼神,這主仆兩個,今日一個個都是怎麽了,怕不是又吃了璉二的飛醋吧。

    平兒拗著性子卻不願答,隻說道:“你自己問去。”

    說罷,也轉身走了。

    賈瑛猶豫片刻,還是想屋內走去,找璉二倒不急於一時。

    “怎麽又進來了?也不怕我這地兒,髒了你瑛二爺的衣裳。”鳳姐嘴上還是不饒人。

    賈瑛徑自找了位子坐下,說道:“你也就是摸準了我的脈,府裏換做別人,誰敢與我這般刺道。”

    “說的可是呢,你們賈家爺兒們的厲害,我是體會過了,別的能為沒有,隻會欺負我們娘兒們。”鳳姐嘴上絲毫不弱。

    賈瑛端起了桌上的茶碗,晃了晃,裏麵的茶水尚溫著,緩緩向嘴邊送去,鳳姐想要阻止,卻是完了一步,麵色不禁一紅,那是她剛才用過的,隻喝了一口,此時也不好再說,隻能將錯就錯,當沒看見。bu

    “你和璉二哥又怎麽了?就不能好好過日子?”

    聽了此話,剛剛的旖旎羞澀瞬間消散,鳳姐哭叫道:

    “說我不好好過?你憑憑良心,這個家,他何曾操過半分心,什麽不都是我在操持,還為他生下了大姐,怎麽到了你們嘴裏,就成我的不是了。”

    “好好好,是我說錯話了。”賈瑛連連說道。

    “那這又是怎麽回事?”

    “怎回事?東邊府裏的你會不知道?”鳳姐冷笑吟吟。

    “他如今,怕是都記不得還有這個家了,都知道在外頭養小的了,還以為我不知道呢。”

    賈瑛見此,隻能裝作不知,有心勸道:“男人嘛,三妻四妾的,不也正常,你又何苦管的太寬,誰還能威脅你二奶奶的位置不成?”

    “呸,果真是一家子花心的,吃著嘴裏的,還想著外邊兒,天底下這樣的好事,都叫你們占了,他想往府裏接人,我偏不順著,除非把我休了。”

    賈瑛心中也不知是改為尤二姐高興還是悲哀,看鳳姐的樣子,是不打算接人進門了,這也就是說,尤二姐進不得榮府,也做不得姨娘了,喜的是,或許陰差陽錯,能救自己一命。

    “過猶不及,萬事都講究個分寸,璉二哥的性子,你也知道,為人不壞,這天地下哪有十全十美之人,更無順心順意之事,所求能得七分,就已經不錯了。一直這樣僵鬧下去,你就不怕真有一日”

    鳳姐麵色一黯,她就是在意,才會如此,若真的心冷意冷,也就不管不鬧了,可要真讓她認下,她卻忍不了這口氣。

    “那正好,我帶著大姐兒回金陵娘家,我們王家也不是沒人了。”

    “這話,你唬一唬別人也就罷了,以你鳳辣子的性子,你會甘心讓別人看了笑話?”

    賈瑛的話,卻是說道鳳姐心裏去了,她生來爭強好勝,就是不願讓別人看輕了,心中的委屈再也忍不住,頓時哭了起來,玉珠般的淚滴順著麵頰而下,讓人看了,不知是該憐還是該笑。

    嘴裏一邊含糊說道:“還用等什麽將來,如今已經成了別人眼裏笑話了。”

    賈瑛心中一軟,剛強如鳳辣子,居然也會有認輸的一日,開口安慰道:“我可沒有笑話過你,是你自己心氣太高,賈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也沒什麽怕人笑話的,你自己好生思量,退讓未見得就是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