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鄉試副主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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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春沒有說話,一旁的探春卻是開口道:“自是怪不得瑛二哥,往常二嫂嫂管家時,也未見她們敢這般鬧騰,隻怪我自己腰杆子不硬,先失了公允。”

    眾人都明白她所說的“腰杆子不硬”指的是什麽,誰攤上趙姨娘這樣不安分的生母已經夠頭疼的了,偏自己的親弟弟還不爭氣,縱她再是能為,也得被兩人拖死。

    “隻是”

    見探春欲言又止,賈瑛笑了笑道:“你我兄妹之間,還有什麽不可說的,但說來無妨。”

    探春又看了眼眾人才道:“今日之事,大嫂嫂和寶姐姐也都是清楚的,事情的原由還是出在了姨娘和環兒身上,彩雲手腳不幹淨,也算是她咎由自取,隻是其她人多也是鼓噪口舌罷了,這般就將人賣的賣,攆的攆,瑛二哥當麵,她們自是不敢當麵頂撞,可心中的怨氣保不齊到外麵說三道四的,若傳出去,未免給瑛二哥添上一個苛待家人的名聲。”

    賈瑛聞言,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道:“方才處置了她們卻沒說原由,實則是我有意而為。”

    又看向眾人說道:“你們大概也心中好奇,我就為你們說道說道。”

    “彩雲自是不必提,之所以給她賞銀攆出去而不是賣,隻因她挨了那幾杖,也足以毀了一個女子,今後隻怕再難養育,遠比將她賣出去懲罰要重的多。”

    那幾個管教媳婦的手段他是再清楚不過了,雖是婦人,可力道卻不比尋常男人弱,彩雲不過是一個養在富貴深宅裏的一個嬌嫩丫鬟,哪能受得了這般,黛玉給綠絨使的眼色,賈瑛也注意到了,綠絨也依著黛玉的意思去辦了,可最多也隻是保證人死不了,打的又是下體,結局自是不必說了。

    “小嬋蓮花和幾個媳婦兒,正如三妹妹所言,身為下人,不說替主子分憂也便罷了,還要鼓弄唇舌,看熱鬧不嫌事大,或是挾私報複。這種丫鬟媳婦兒,咱們這樣的府裏越是留不得。”

    目光又看向探春迎春兩人道:“別的不說,隻小嬋蓮花二人,是你們倆的貼身丫鬟,將來隻等外嫁的一日,大概也是要陪嫁過去的。到了夫家,可就不比咱們府裏了,今後有什麽事隻能靠你們自己,便是我也插手不上,唯能依仗的不就是從娘家帶過去的陪嫁丫鬟媳婦兒嘛。”

    “可似小嬋蓮花這樣的,被說是幫你們了,保不齊還要您她們而壞事,留著她們做什麽?不如早早打發了,也是做給你們身邊的丫鬟媳婦兒看。”

    殺雞儆猴,無過如此。

    頓了頓又說道:“至於柳家媳婦和她姑娘柳五兒,還有芳官兒,事情總是因她們而發的。此中詳細,我也聽玉兒妹妹說過,那芳官兒不過府裏買來的戲子伶人,仗著寶玉寵溺,討自己主子的東西去做順水人情,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府裏的姑娘呢。”

    說著,又瞪了寶玉一眼:“當然,寶玉自己願意,旁人也說不得什麽。怪隻怪她因此而惹出事來,還不服管教。那林之孝家的,是內院兒的管事媳婦,說句不好聽的,除了主子外,就數她最大。無規矩不成方圓,有什麽交代也都是讓她去辦,若是一個個的都像芳官兒這麽不服管教,今後還怎麽辦事?”

    “沒賣了她,不過是看寶玉的麵子罷了。”

    賈瑛又看向寶玉道:“你也別怨我,你若真寵她,就提了她的位份,收到房裏去,那她就是主子了,我自也不會派她的不是。”

    寶玉心中負氣,也不與賈瑛對視,隻將臉別至一邊,他平日對這些姑娘們寵都寵不來呢,賈瑛卻當著他的麵兒把人打的臉都腫了,寶二爺很是不開心,奈何他也隻能自己撒撒氣。

    “柳家媳婦和廚房裏的那幾個,我也素有耳聞,一個個的很是了不得,隻把廚房當自己家的了,吃的是和主子一樣的山珍海味,庫房裏的東西更是隨便拿,比自己家裏的還要方便。”

    “所以所,她們也別覺得不公,要處置她們,由頭多的是,隻怪自身不檢點,主子說上兩句,還能生出愁怨來。”

    賈瑛的這番話,都是府裏常見的事情,在場眾人哪個不明白的。

    “但其實這些都不是我處置她們的理由。”

    眾人聞言,好奇的望向賈瑛。

    隻聽賈瑛說道:“其實真正的原因,方才我已經說過了,府裏買她們回來,是為主子分憂的,而不是讓她們來做祖宗,惹麻煩,搞得府內上下不寧的。”

    “這就是她們最大的錯誤。”

    “至於說公允,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公道來著,小到一個府邸,大到衙門、朝廷,道理都是相通的,隻要把那些不安分的都剔除掉,這天下也就太平了。”

    “人,總要認清自己的位置才好。”

    “今後你們中也少不了要管家的,仁慈是最要不得,凡事首重大局,次依規矩。家宅的安寧就是大局,趙姨娘是主子,她縱使再有錯,也輪不到一個下人來編排,這就是規矩。若哪個做的好了,那就改賞,做的不好,那就該罰。怎麽賞怎麽罰,主子說了算,這就叫賞罰分明。今後,你們也可照此去辦。”

    賈瑛此次也算是為妹妹們做個示範,探春他倒是不擔心,可還有迎春和惜春兩個。且黛玉也在這裏,今後靖寧伯府的家業也會越來越大,自己身邊的女人也不少,他可不想一個個沒規矩鬧得家宅不安,如果單獨與黛玉說這些持家的理念,有些話未免不好講出口,不如自己做一遍來的清楚明了。

    將來,黛玉是他明媒正妁的妻子,內宅之中就收她最大,這點哪怕是報春綠絨也不能例外,不能像榮府這般,沒大沒小,主次不分。

    “回頭,你們也可將我的話傳下去,好叫她們明白明白,這府裏不是哪個主子都似寶玉一般,隻講喜好不講規矩的。”

    “至於說趙姨娘”

    “不是沒她的事,隻是還要請示過二老爺。”

    探春聽罷,神色不由一暗,隻是她也清楚,她那生母到底是什麽樣的貨色,人都被看管起來了,竟還不安分。

    隻是正如方才瑛二哥所言,凡事都要依著規矩來辦,她也不好說什麽,隻是不知道會怎麽處置。

    賈瑛又看向賈環道:“過陣子,我大概也要到軍中去的,環兒也跟著我去吧,能活著出來,我保你掙一份功業,若死了也省得浪費糧食。”

    賈環聞言,麵色一苦,就要出聲反對,隻是當對上賈瑛嚴肅的目光時,又沒了反駁的膽氣,訕訕不言,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探春見了,更是怒其不爭,上前揪著賈環的耳朵道:“你隻說平日府裏沒人瞧得上你,如今瑛二哥抬舉你,大丈夫自當求一番功業,你這幅表情又是做給哪個看的?”

    賈環連連慘叫道:“疼,疼,快放手,我去就是了。”

    若論賈環在府裏最怕的,就是這個胞姐,其在賈環心中的威嚴,猶勝過賈政這個父親。

    一旁黛玉幾人沒有理會賈環,反倒是注意到賈瑛話中的另一重意思。

    “北征大軍不是已經出發了嗎?你也要去?”隨著黛玉滿含擔憂的問話,眾人也都看了過來。

    寶釵且不提,自打府裏傳出王夫人欲與表親結姻的風聲後,賈瑛就一直可以保持著彼此之間的距離。

    而其他家人,卻多受賈瑛照拂,感情自是深厚。

    若論同輩中最熟悉的,莫過於寶玉,隻是這種熟悉,是從小玩伴到大的兄妹之間的親近,而賈瑛給她們的感覺,卻是一個既親近又值得尊敬的兄長,凡是總是護在她們身前,長兄如父的說法,也是在賈瑛身上才叫她們實實在在的感受到的。

    這世上,大概除了老太太,就是賈瑛肯願意護著她們了。

    刀兵無眼,由不得她們不為賈瑛擔心的。

    賈瑛試圖用笑容和緩氣氛,說道:“事情尚未正式定下來,放心吧,一時半刻,我還不會離京。再者,這又不是頭一回了,不會有事的。”

    盡管賈瑛如此說,但眾人依舊無法徹底放心,氣氛一時有些沉重,就連寶玉,此時心中的怨氣,也消散了七七八八,與眾人一聽圍了過來。

    反倒是賈環,此時聽了心中卻是又起了妄念,隻盼朝廷不要派瑛二哥出征才好。

    心中剛剛升起這樣的想法,賈瑛的聲音就傳入耳中。

    “就算朝廷不用我出征,也要送環兒往軍中去,江南太過安逸,九邊苦寒,倒是個曆練人的地方。”

    因又問道:“環兒你可以趁事情未定下來折段時日,仔細考慮考慮要去哪裏,甘州的湘軍營,又是舅老爺帳下,山西鎮肅忠王爺那裏也成,薊州鎮山東備倭總督宋軍門也與我有舊,任你挑選。”

    賈環聽罷,再次蔫兒了下來,想不明白,賈瑛為何總與他過不去,這抬舉,還不如不抬舉呢。

    這邊事了,賈瑛又去了賈政那裏,將兩樁兒事情分說了一邊。

    趙姨娘哪裏,他也算仁至義盡,此番是再縱容不得了。

    至於賈環參軍一事,賈政倒是起了猶豫之心,寶玉和賈環都是自己的親子,雖說看著平日更寵溺寶玉一些,嫡出還在其次,更多的是老太太喜歡,事實上他對賈環也並未落下什麽。

    軍中不比別處,是真會死人的,賈政既有擔心,可心底又覺得此法或許不錯,知子莫若父,賈環平日除了鬥雞遛狗,與丫鬟廝混,可謂是一件正事都不幹,這麽下去人總要荒廢掉的。

    “瑛兒,我知你是為他好,隻是不如再緩上一二年如何?他如今畢竟還小。”

    賈瑛說道:“本就是趁著年輕才好糾正他身上的毛病,要說年紀,也不小了。都說十五從軍,可邊鎮之地,多少似他這般大的兵娃子,不止他去,菌兒還要比他小一歲呢,此次也要跟著去。”

    “菌兒也去?”賈政愣了愣道。

    賈瑛點點頭:“那孩子是塊兒領兵打仗的料,往常總擔心咱們府裏後繼無人,如今卻是好了,菌兒和蘭兒,一文一武,將來正可相互照應,蘭兒已經在準備明年的府試了。我將菌兒帶在身邊,早早熟悉軍中的事務,將來還要依仗他呢。”

    賈政忽然笑說道:“你尚且年輕,又是翰林出身,文武皆有功績,將來路還長著呢,要依仗也是他們依仗你。不過說起來,瑛兒你到底是強過我們這些做長輩,稀裏湖塗四十餘載,家業傳到我這一代,每況日下,哪像你這般年紀輕輕就開始考慮將來之事,咱們賈氏一族合該重耀門楣啊。”

    聽賈政這麽一說,賈瑛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二老爺,正是因為文武皆有功績,朝廷也跟忌憚,恩師說東來公近年來總是有意壓著我,未嚐不是一種愛護。”

    賈政也是點了點頭,年輕能為是資本,但未見得就全是好事。

    說罷正事,賈政又與賈瑛閑話起了今日的邸報。

    “如今看來,西邊進展是出乎意料的順利,東胡人不敢擅動,匈奴內亂未平之下,想來不日北麵也將有捷報傳來,隻是如今東中西三路人員已滿,瑛兒為何覺得朝廷還會派你去?”

    賈瑛說道:“正是因為太過順利了,順利到傳世的功業信手可摘,舅老爺已經是九邊總督了,如今又有拓土之功,若是最後連滅國之功也收入囊腫,讓朝堂諸公如何心安。”

    “嘶!”

    賈政擔心的吸了一口涼氣,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對於官場的敏銳程度遠遠比不上眼前的侄兒,他卻是為考慮到這點。

    其實功勞太大還在其次,有句話賈瑛沒有說,以他對嘉德帝和傅東來葉百川等人的了解,他們絕不會想看到大乾會出現第二個老北靜王。

    “那豈不是危險了?”賈政心有擔憂道。

    雖然賈王兩家前陣子也鬧過不愉快,可王子騰到底是他的內兄,兩家的姻親關係,也不會因為一些矛盾,而就此做罷。

    賈政為人雖然迂了些,可還是明白宮裏娘娘能有今日,未嚐不是因為宮中收到朝堂之上的影響,如果王子騰出事,那宮裏的娘娘還有皇子楊倬還能好過嗎?

    卻聽賈瑛說道:“我已經托賈雨村給舅老爺帶信過去了,至於他能不能聽得進去,就看天意了。”

    賈政又擔心道:“可若因瑛兒你影響到內閣幾位的布局,豈不是”

    說道這點,賈瑛反倒不擔心了。

    隻說道:“二老爺放寬心,凡是都要講一個規矩,就如朝堂諸公,他們忌憚的是繼拓土之功又兼滅國之功的九邊總督,但隻是舅老爺本身,還不至於讓他們行“莫須有”之事,這就像是一條底線,隻要我不踩過界,那一切就是合情合理的。”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滿朝朱紫,又有哪個不為自己考慮的,哪怕如東來公百川公這等人物,不也貪個身前身後名嗎?”

    賈政聽罷,這才放下心來。

    “不過事情如何發展,還要看接來的朝堂對舅老爺此次的開疆之功會有何種反應,怕隻怕捧得太高,摔得太狠。”

    事情卻如賈瑛所料的那般,朝堂上還真有人不懷好意。

    既是邸報,了解西邊詳細的就不止賈瑛一人了,第二日西軍再創大捷的消息,便在京中傳開了。

    隻是市井百姓多數不過是湊湊熱鬧,看個新奇,真正能夠左右大局的還在朝堂之上。

    進爵。

    王子騰的爵位,是在上次官兵首輔大同之後獲封的,與賈瑛相差不多,也是一個不可世襲的伯爵,不過比賈瑛的靖寧伯要高上一籌的是,可以蔭襲一子,也就是兩代爵。

    這次大勝之後,有人提出為王子騰進爵,以彰其功。

    若僅僅是進爵,也無可厚非,臣子立了功,總是要賞的。所謂加官進爵,王子騰今以武功赫赫於世,賜土封爵再正常不過。

    但有人卻偏偏不願意。

    對曰:“開疆者侯,滅國者王。太祖立國而封四王,然自高祖降,未有封王舊例,今賊與吾攻守相異,本朝物阜,亦賴前人之功,帝為高祖世宗苗裔,即功不可逾祖,因是為孝,臣子從焉,豈敢居上。”

    上因是而問:“何賞?”

    對曰:“可加三師,綬大學士以昭其功。”

    既是大學士,那入值內閣才是官員應為本職,豈可久居朝外。

    再言,如今內閣四位大學士,楊廷敬為大乾朝廷效力大半輩子,位居首輔,不過是太子少保,傅東來以一己之力推行新政,讓大乾重現巔峰,也隻是太子少傅。

    文貴武輕,王子騰不過以武功稱世,就能貴在首輔次輔之上,那幫子酸腐文人如何受得了這般刺激。

    皇帝沒有當朝答應,但也沒有反對,明顯是動了心思的。

    隻是如今的朝廷尚要仰仗王子騰北征,既然是賞賜,那就不得不考慮一下受賞者本人的意思再定。

    相信很快關於上麵那番言論就會傳到王子騰耳中,這既是一種皇帝對臣子表示信任的途徑,同樣也未嚐不是一種試探。

    隻看王子騰會如何回應了。

    於此同時,山西布政使奏表,言稱烏斯藏各部使節已至潼關,正往京師而來,大概再有半月即可抵達。

    賈璉離京了,就在今日,隨行之人除了尤二姐外,隻帶了幾個家仆。

    賈瑛一行一直送至京外,不過稀罕的是鳳姐與平兒也出現在了送行的隊伍之中,隻是任誰都能看的出來,曾經的恩愛夫妻,如今竟隻剩下了名分,一路上,隻是在到了京城外賈璉即將啟程之時,與鳳姐到了一句“安好”而已。

    賈瑛心中唏噓,不過對於兩人,他也想不出還有什麽更好的處理辦法。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剛送走了璉二,接著又是傅斯年。

    他也是攜家帶口到外地赴任,洛榕的孩子已經能蹣跚走路了,肥都都深得傅斯年寵愛。賈瑛一早就到了傅宅,卻罕見的發現鍾慶居然在這裏。

    賈瑛不由細細回想,若非在這裏看到了鍾慶,他險些忘了,他這位好友與當朝次輔同出一宗,隻是這些年下來,傅東來愣是沒有憑借自己的權勢幫襯過傅斯年半分。

    賈瑛幾次到傅府,都是鍾慶帶的路,有時傅東來未回府之前,賈瑛還會與鍾慶閑聊幾句,嘮一嘮山西的風俗與南疆有何不同,兩人自然在熟悉不過。

    賈瑛與正在幫著打點行囊的鍾慶打過招呼後,才向傅斯年走去。

    “看得出來,你對慶叔的到來很是驚訝,說實話,我也很驚訝。”

    這出宅院原是傅斯年租住的,旁邊的一處就是當初賈瑛買下安置洛榕的院子,隻不過如今兩處宅院已經打通了,當初賈瑛為慶賀二人大婚,就將傅斯年的這處宅院也賣了下來送給他。

    傅家也是山西高門,出過的進士怕也要認真數上一數才成,按說傅斯年自然是不差錢的,可他在京中依舊買不起宅子。這其中的原因,賈瑛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若說起來,傅斯年與傅東來還是很相像的,嚴律己身,自入仕之後,就不在接受族裏的接濟了。

    他為人又不會貪,隻憑他的那些俸祿,想買宅子,得要攢到猴年馬月了。

    如今廳堂內已經收拾趕緊,家居桌椅都已經摞起來擺放整齊。

    傅斯年從高處搬了兩把椅子下來,邀賈瑛落座。

    “灶火已經熄了,熱茶都沒有,你就擔待吧。”

    賈瑛撇了撇嘴道:“我缺你這一口茶怎地?”

    傅斯年笑了笑,繼續說道:“有件事隻怕你還不知,慶叔其實是看著我長大的,當年往太原府趕考,還是慶叔陪我去的。”

    賈瑛看了眼門外的鍾慶,心中似有猜測,卻沒有開口,隻是靜靜的聽著。

    “我還在繈褓中時,父親帶著我與母親自任地歸家探親,路上遭了難,雙親不幸遇害,匆忙間隻護下了我,後來是叔父將我養大的。”

    傅斯年看向賈瑛點點頭道:“你猜的不錯,我們不是同宗,他就是我的嫡親叔叔,勝似父親。”

    “隻不過自打我入學開始,叔父就叮囑我在外不可說是他的親侄,對外隻以同宗相稱,原因嘛,與我父母的亡故有關。”

    傅斯年沒有細說,賈瑛也不會提及人傷心之處,不過大概也能猜到,傅軾能有東來公的名號,也與他年輕時鐵麵無私,為官清廉公允有關,得罪的人自不會少,大概傅斯年父母的意外,讓他於心南安,這也是一種保護。

    “後來就形成了習慣,除了當年鄉試時慶叔曾陪我走了一趟,哪怕是會試殿試之後,叔父都沒再敢於過我的事情,外人隻以為我與叔父是同宗,而非嫡親。”

    “年少時擔心我的安全也就罷了,我有時也在想為何如今我都拜官了,還得如此。隻是慶叔說,叔父這是為了我好,我也沒有再問過。”

    賈瑛也想不通,傅東來心中是如何想的,難得是為了培養傅斯年,擔心他仗著自己的權勢胡作非為?

    賈瑛搖了搖頭,他不敢說看人有多準,但傅斯年卻不是那種紈絝高粱。

    當然官場上的事情,沒有一成不變的,保不齊有人就會見縫插針,傅東來那裏走不通,就曲線走傅斯年的路子,拉其下水。

    人間處處是危險,不得不慎啊。

    大概也是憋在心裏久了,恰巧又被賈瑛遇上,這才想找個人說道。

    “對了說起科考,今歲的鄉試就要開始了,我此行要到杭州府擔任副主考,主持浙江鄉試之後,才會到紹興赴任。”

    傅斯年的信任官職是紹興知府,江南繁庶之地,也算是一等一的好去了,這也是翰林出身才有的優勢。

    至於說鄉試主考,大乾朝廷祖製,各省派京官兩員前往主考,浙江、江西、福建、山東、湖廣等科考大省,由翰林院出身官員任主考,其他省則由禮部選派,同考官則有進士出身的知府推官、知縣擔任。

    “聽說,今年鄉試主考官的競爭一場激烈,朝堂上的幾個派係都爭著搶著要去,隻是依內閣的意思,未來幾屆科考其目的依舊是為新政選才,傅閣老不可能將此權柄輕讓與人的,我隻是因正巧到紹興赴任,才占了先機,其他幾省的人選,到現在還未定下來。”傅斯年此刻依舊以官場敬稱稱呼傅東來。

    賈瑛對此倒是也聽說了一些,隻不過如今他的目光都在北地九邊,不大關心這些。

    “自古以來,主考之位都是香餑餑,誰能桃滿天下,誰在官場的政聲就越高,更能憑此一爭六部甚至閣臣。從己亥恩科,到去歲正科,已經連續兩屆取士掌握在傅閣老手中,這算是朝堂百官對新政的退讓,可兩屆之後,再想要爭,就得各憑本事了。隻是新政若想將根基徹底打牢,尚需再有兩三屆,可有的爭了。”

    傅斯年也點了點頭,又說道:“應天府那邊,副主考大概就是馮驥才了,他正好在南直隸為官,主考則是南京禮部的人。”

    “說來留白,你可曾也考慮過爭一爭?”

    哪怕是傅斯年這樣的性子,對擔任科考主考也無法平常視之,實在是受益無窮啊。

    賈瑛沉默了起來,若說沒有心思,那是假的,隻是他如今更在意的是能不能分潤此次北征的功勞,眼下才入六月下旬,離著鄉試日期還有一月多呢,誰知道北邊會不會有什麽變數。

    最終還是搖頭道:“倒是不急,今後還有機會再爭不遲。”

    傅斯年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言。

    “到了紹興,就是江南的地界了,如若有什麽需要,可以去金陵找賈砡幫忙,他如今是江南水師鎮江衛指揮使,賈家又是本地大族,有些事情是可以幫上忙的。”

    說著,賈瑛將一封親筆信遞給了傅斯年。

    傅斯年沒有推辭,兩人的關係,也沒必要分的太清。

    “此次前來,一是為你送行,而來也要拜托你一件事。”

    傅斯年問道:“何事?”

    “文瑜想要到南疆去探望徐老二,順道將其父兄的骸骨牽回湖廣,隻是我此時脫不開身,正巧你此次南行,一路上她與洛榕也好作伴照應。”

    傅斯年沒有猶豫便點頭答應了下來,說起來他與徐家也有一份香火情。

    “用不用我陪著走一遭,南疆太遠,不過湖廣還是可以的。”

    賈瑛搖了搖頭道:“鄉試在即,就不必過多勞動了,到了金陵後,自會有人護她西進南下。”

    傅斯年也不再堅持,這位同年加好友,其交際都快遍布大乾各省了,這是他羨慕不來的,畢竟讓他處理政事倒還不難,領兵大帳他就是徹徹底底的外行了。

    送走了傅斯年後,日子並未因此而平澹。

    總有些意外的收獲,它自己撞上門來。

    前番才跟傅斯年聊起過鄉試主考選派一事,賈瑛本是無心參與競爭的,隻是沒想到,他這般置身事外,事情都能落到他頭上來。

    鄉試主考官的選派是禮部主持,皇帝點頭,內閣加印,算是部閣的差事,是以此次前來宣旨的,不再是宮中的大太監,而是一個小黃門,來去匆匆,但賈瑛該掏的銀子還是掏了。

    “山東鄉試副主考。”

    山東雖然與江南幾省相比,文風顯得弱了些,但無可否認,其也是一個科考大省,最起碼在北方數省,山東省可謂一騎絕塵。

    這下倒好,己亥科的前三甲,各個都是科舉大省的副主考,看來此次主考之爭,依舊是傅東來勝了。

    不過想想也是,內閣之中有傅東來和葉百川聯手,外有馮恒石這個禮部尚書,宮裏的皇帝明顯是偏向新政的,焉有不勝之理。

    “隻是”

    此時的賈瑛還是更在意領兵北征的事情,大概是時機還不成熟,東中西三路都沒有空缺且適合他的職位。

    “也罷,副主考就副主考吧。”賈瑛頗有些意興闌珊的感覺。

    這讓一旁的黛玉不由笑道:“旁人爭都爭不來的事情,怎麽到了你頭上反倒不情願似的。”

    賈瑛笑回道:“你未來的夫君,其是那些俗人可比的。”

    黛玉彎著晶瑩透亮的秀目說道:“看把你得意的。”

    心裏卻也為未來能有賈瑛這樣的良人而感到驕傲。

    “二嫂嫂出來管事了嗎?”賈瑛忽然問道。

    璉二已經走了幾日了,鳳姐雖為出來露麵,但平兒卻出麵處理了幾樁事,叫人服服帖帖。

    黛玉搖了搖頭道:“探丫頭她們倒是去請過鳳丫頭,隻是她卻沒有答應,隻說自己身子尚不大好,再請探丫頭她們暫管幾日。”

    賈瑛聞言,忽然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