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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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年前,鄭起淮父親因故被降職於江南地區另一州的知州,鄭起淮因家中庶子身份,不得已外出求學,因此與薑妤晚曾有緣同在鬱南知名畫師手裏學畫,後來鄭起淮才華初顯,在鬱南當過一陣子州判,兩人交集便更深了。

    但三年前鄭起淮父親重新起勢,重任正二品漕運總督,所以鄭起淮也跟著回了京都,兩人交集便到此結束,直至今日重見。

    薑妤晚雖然對於重見昔日舊友很是高興,但是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她尷尬的處境,於是便沒有正麵回應她來京的緣由。

    “不知可否告知如今住處,起淮好前去拜訪薑伯父。”鄭起淮回首往事,心中難以平靜。

    見鄭起淮如此熱心,薑妤晚隻能僵硬地擠出一抹微笑來,局促道“家裏出了點事,隻有我一人來了京都。”

    聞言,鄭起淮終於意識到不對勁,她頭上梳得已不再是未出閣少女的樣式,而是婦人頭。

    一雙拳頭緊緊握住,眼裏透過不甘之色,但還不等他追問清楚,眼前人便告辭離開,甚至不打算給他挽留的機會。

    “我還有事,改日再聊吧。”薑妤晚提裙,轉身上車。

    薑妤晚揪住腰側的裙擺,鄭起淮的身影隨著門簾的擺動若隱若現,目光閃動間,眼睛裏仿佛漂浮著一層淡淡的薄霧,顯得迷離又無助。

    這些天太過日常的日子使她忽視了自己現在的處境,鄭起淮的出現才又讓她意識到她如今的身份,有多羞於言表,甚至無法坦然與曾經舊友相對。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剛才慌忙上車而走的行為有多麽落荒而逃。

    鄭起淮心中一片混亂,雙眸中流露出不舍之情,想著既然她不肯吐露定是有什麽苦衷,她不說他去查便是。

    視線從逐漸消失在街道的馬車上移開,轉身便瞧見護軍參將程宴站在酒樓入口不遠處,視線冷然地掃過他,喜怒難辨的表情直叫人心慌。

    兩人分屬不同部門,鄭起淮自認之前兩人並未交集過,也並未得罪過這位,所以對於程宴突如其來的敵意很是不解。

    但迫於官場上上下級等級差,還是向其拱手行禮。隻是程宴並未回禮,神情冷漠地從他身邊走過,瞧也沒瞧他一眼。

    鄭起淮被他目中無人的傲慢態度氣笑了,心中直言傳言並不假,建威將軍府的這位大公子除了有點行軍打仗的本事以外,為人處事上與旁的紈絝簡直一般無二,何等桀驁不恭。

    長圓街住著滿京城的世家大族,管控森嚴,進出都有官兵檢查。

    整條街都鋪滿了平整幹淨的灰磚,馬車行走在上麵快速且無聲。

    身穿黑衣的曾力趕著車,在經過哨點時,一亮出建威將軍府的令牌,立馬就被放了行。

    馬車徑直從正門駛進了程府。

    曾力將車停好,下車後,垂著頭輕聲在窗邊稟告道“主子,到了。”

    車內程宴靠著車壁,修長手指輕敲膝蓋,還在想方才薑妤晚與鄭起淮在墨漣居的那短暫談話。

    聞言,收回思緒,迅速利落的下了車。

    還沒等他走到自己的院子,就見嬤嬤韓氏等在他回屋的必經之地,看那焦灼的樣子像是已經等了些時辰。

    韓嬤嬤遠遠瞧見自家大公子,心下歡喜他終於回來了,兩步走上前去,屈膝行了一禮,恭敬道;“大公子,夫人請您去走一遭。”

    聞言,程宴隻是蹙眉,視若無人般繼續快步朝前走去。

    見狀,韓嬤嬤隻得邁大步跟上,不死心地繼續道“夫人在漪梅園等您。”

    程宴停下腳步,下意識地轉動著手中扳指,心中已明了是為何事。

    “換身衣服就去。”程宴思及此,便極為不耐道。

    “那奴婢在此候著。”

    不一會兒,程宴就已換了身藍黑鑲邊流雲紋常服,大步流星往漪梅園走去,冷笑道“母親今日宴請了那麽多大家小姐,還沒累?”

    見他還是來了,韓嬤嬤鬆了口氣,說實話她還真怕這小閻王翻臉不認人,直接發怒不去。

    韓嬤嬤聽懂他話裏意思,打圓場道“小姐們花兒一樣湊著夫人說笑,夫人又怎麽會累呢。”

    “是哪家小姐?”

    韓嬤嬤將頭埋得更低了,低聲回道“魏國公府的嫡長女魏意安。”

    程宴略略頷首,“嗯”了一聲。

    魏國公府?真是不巧,他可極其不喜那一家子吹牛拍馬的作風。

    院子裏還沒撤走的桌椅彰顯出不久前這裏舉辦了一場不小的宴會,程宴隻看了一眼便向裏屋走去。

    屋裏頭,主座上,吳氏穿著金邊琵琶襟外襖,長發一絲不苟的挽成雲鬢,錯落有致的配上幾枝朱紅孔雀翎珠釵,顯得整個人雍容華貴,氣質不俗。

    坐在吳氏左側的是吳氏哥哥的小女兒吳苓歆,右側的則是魏國公府的嫡長女魏意安。

    吳氏不動聲色的細細打量著這位魏小姐,見她相貌清秀,行為舉止端莊大方,說話行事也得體周到,方方麵麵都算是貴女中拔尖的那批,不由在心裏滿意的點了點頭。

    “兒子給母親請安。”

    程宴低沉暗啞的嗓音,穩穩砸進魏意安的心上,轉眸悄悄瞧他。

    宴會過後,吳氏將她和吳苓歆單獨留下,她便已明了吳氏的心思,畢竟將軍府大公子的婚事一直沒有著落,本來她還對傳言有所顧慮,如今見了本人,心下還是很滿意的。

    吳氏將女兒家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不由帶上笑意。

    但一看自家兒子這麽晚才回府,還板著張臉,冷硬地不近人情似的,臉上的笑容險些繃不住。

    “怎麽這麽久才回府?可是有公事耽擱了?”吳氏等他落座,便問道。

    “同袁斌陽去怡春樓喝酒去了。”程宴低首轉著指環,麵不改色道。

    聽到這話,在座各人都變了臉色。

    袁斌陽,何人也?兵部尚書唯一的嫡子,京都有名的浪蕩子。怡春樓,何地也?京都花街柳巷裏,有名的花天酒地的地方。

    大白天的去那種地方喝酒?還是如此稀疏平常的口氣?

    吳氏被氣得不輕,原以為自己兒子多少會給她幾分薄麵,沒想到會這般不留情麵。

    臉色變了又變,吳氏也隻能拍了拍魏意安的手,溫聲道;“好孩子,休聽他胡說八道,今日你們就先回去。”

    吳苓歆從程宴身邊走過時,還擠眉弄眼地憋著笑,暗地裏衝自家表哥豎了個大拇指。而魏意安臉上勉強維持著大家閨秀的笑容,先前的好感蕩然無存。

    等婢女領著兩個少女離去,吳氏便道;“宴哥兒!你存心氣我是吧?”

    “母親不必為此張羅,兒子不喜。”程宴轉目望去,放緩語氣道。

    吳氏的臉色變了又變,臉色漲紅道“母親為你將滿京都的女子都快尋了個遍,你倒是說說你喜歡什麽樣的?魏家根基深厚,又正得聖心,於你仕途上大有益處,魏意安又模樣上佳,脾氣溫順,成婚後也不會管你太嚴,你是哪點瞧不上了?”

    程宴依舊神色淡淡,悠悠道;“二弟也快要到議親的年紀了,母親何不去張羅他的。”

    吳氏見他這個樣子,下了決心道;“不用扯你弟弟,你的婚事,母親替你做主了。你回去吧,回去吧。”

    程宴和順地做了個揖,轉身還未出門就又被叫住。

    “花街柳巷那種地方少去,丟人現眼。”吳氏扶額,提醒道。

    程宴沉默了會兒,麵上帶了股風流之意,笑道;“陪些善解人意的小女子吃酒聊天,算不上丟人。”

    說罷,便出了門去,隻留下氣得吹胡子瞪眼的吳氏幹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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