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花舫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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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二來壺酒。”

    “來了客官。”

    午時,東來客棧食客漸多。

    錢掌櫃清算賬頭,馬育才一身錦衣攜帶二人找來,張口便問“劉兄可在?”

    掌櫃打眼瞧他,不理會這浪蕩孫輩,隻對他身後二人說“兩位公子又跟此子廝混?不怕沾染了商賈惡習?”

    這兩人乃本城的書生,一叫李思,一叫高正,皆為秀才出身。

    他們與馬育才是兒時玩伴,後來育才棄文經商,惹惱了兩位好友,發誓不再往來。

    沒想今日又混到一起。

    三人相視一笑。

    馬育才道“思正他們乃我摯友,以我三人交情,豈是說棄就棄?煩勞姨姥爺請下劉兄,讓我兩位賢弟一睹風采。”

    “你來遲。”錢掌櫃看外說“公子午時前一刻乘車出城,走有一炷香了。”

    “不是說近幾日不走?可是有人嫌他在此白住,說刻薄話氣走劉兄?”

    馬育才目光亂看。

    老掌櫃棄筆笑指“你這孺子不聽我把話說完?公子此去乃是應邀赴宴,並非還鄉。”

    馬育才好奇心起,追問“可是住在山崗上的王兄?他長什麽模樣?”

    掌櫃捏須說“他沒來,隻叫一少年請公子。那少年郎自早晨來便跟隨公子左右,我看絕非小門小戶家的人。”

    “半個時辰前公子從混堂回來,便有馬車來接他赴宴……”

    馬育才聽罷對兩個好友說“我等自去飲酒!”

    錢掌櫃追出客棧,與外孫道“我知你想結交劉公子,但凡事有先後,今日且讓著他人,日後再做東不遲。”

    “你不知,劉公子混堂洗罷,剪須修麵,回來換衣後,真個氣度不凡!”

    “他便是穿著舊衣,也遠勝你錦衣華裝。你今日站在他麵前,好比野雞立於鶴旁,不見得好,不見得好。”

    馬育才眼睛放亮,不知今天的劉世才是怎樣風流偉岸,左右好友各明眸異彩,更想一見這位死而複生的讀書人。

    ……

    十裏外,東碼頭。

    藍天白雲,碧水長河。

    寬廣的堤岸一字橫在運河東邊,遠處千帆揚起南來北往,近處大小百艘船舶停靠岸頭。

    堤上眾人千麵,有挑擔貨郎,有遊人商客,喧囂聲幾裏外可聞,好一片漕運繁茂風光。

    又見碼頭北邊畫舫花船雲集,艘艘船隻絲竹悅耳,美酒香飄至岸邊,使得行人過客聞香尋望。

    其中有一艘雙層大船最是顯眼,它似一所造型獨特的水上酒樓,一層廳堂二層亭閣,因船身畫滿青花,故而得名‘青花舫’。

    此時劉彥剛到北岸,把花舫景致看個滿眼,讚歎這個朝代造船工藝,跟他一上午的白衣阿九先登船回稟。

    平兒小聲說“船上燕語鶯聲,晌午這宴吃的怕是花酒,那王公子不知安的什麽心思,當要警惕一二。”

    劉彥一笑思量,之前他滴酒不沾更別提喝花酒,今日酒宴設在這裏,不知自己能否穩得住心性。

    “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花舫飲酒,勾欄題詩,都是達官貴人、文士才子所享的風雅。”

    “王兄在此設宴是他們的待客之道,我隻要安的住心猿意馬,又怎會被酒色所迷?”

    說完,他身後空蕩處,響起數聲誇讚。

    “好秀才!是個君子!”

    “隻聽他這番話便與人不同,主人沒看錯。”

    “此生聰明但不猜忌,當得主人結交!”

    “莫說,主人來了!”

    眾聲啞然時,見船上王公子鶴立出現視野。

    他目若朗星直視一橋之隔的劉彥。

    見劉公子瘦似刀削,身如風蝕後的山石,原來的書生舊氣一並隨舊疾帶走,一身舊袍素衣,卻煥發新顏、新氣象,比昨夜還顯爽朗。

    “劉兄氣度非凡,王寅有失遠迎,請登船敘話。”

    “王兄與我主仆有恩,豈敢讓君子遠迎?”

    劉彥拿捏姿態,不卑不亢。

    踏板登船,王寅持扇邀請入席。

    酒席設在一層船廳裏,前後左右八扇門打開,空間寬大敞亮,足以擺上八桌十六席,而今日僅設這一宴。

    除美酒美食外,還有樂女、舞姬十餘人懷抱琵琶迎候,各個容顏清秀,姿色上佳。

    青花舫的舫主立於眾女前,明眸打量著王公子所說的貴客,輕盈迎麵見禮。

    “這是荀舫主,與我相識多年。她通達詩書五樂,非尋常婦人可比,隻是近年容色略減,才帶上麵紗。”

    引薦完舫主,王寅又介紹劉彥。

    “此乃今日貴客,臨安劉世才。劉兄死而複生的奇聞,想來舫主有所耳聞。我便不多說了。”

    “今日在你船上設宴,要好生與我待客。不可輕慢。”

    “妾自當盡心,不敢怠慢。”

    荀舫主轉看劉彥,麵紗之上明眸雪亮,輕聲說“妾身容顏已衰,不敢以色侍君,望君子見諒。稍後開席,妾身自罰三杯酒。”

    看她楊柳細腰,脖頸玉白,鳳眼碧波,輕紗遮麵擋不住臉型輪廓,大致一掃便知是少有的美人,年歲不會超過三十。

    劉彥默聲點頭,心說“古時的佳人都這麽自謙?”

    荀舫主見其不語,顯笑問王寅“山君是否開席?”

    “劉兄已到,開席。”

    王寅一聲吩咐,斂袖邀劉彥落座。

    啪、啪、啪……

    荀舫主玉手擊掌三次,一旁的樂女舞姬動起來,琵琶彈撥,歌舞輕曼,心性不夠的人隻這一下便被迷住雙眼。

    劉彥隻是欣賞,畢竟有前世經曆,能免疫一些聲色迷心。

    王寅在旁察言觀色,等舞曲停下,舉杯說“今與劉兄結交,乃王寅幸事。此杯酒,先敬貴客。”

    “不敢。”劉彥端起酒杯對視道“仁兄與我主仆有大恩,第一杯因當先敬君子。”

    “好!那就互敬彼此!”

    王寅單手舉杯,一飲而盡,劉彥次之。

    荀舫主分看二人,提壺斟酒倒上幾杯說“妾有言在先,自罰三杯,隻是若無詩詞,恐難咽下這杯中物。”

    “公子可有詩詞助我下酒?”

    “哦?舫主是要考世才兄?”

    王寅笑看美人,交換神色。

    其實這是他和美人舫主事先商議好的,意在試探劉彥的才華。

    劉彥不知是套,隻當是吃花酒的規矩,思索一下問舫主“有題目嗎?”

    “無題,公子自憑喜好作詩詞。”

    荀舫主美目透出幾許期待,周圍仆人、書童、樂女、歌姬聚目光靜候。

    眾目下,劉彥腦中的唐詩宋詞佳作如群蝶飛舞,一時不知挑哪一隻。

    心說“文抄公不好當,想要在這些詩作中選一篇對題、對時、對氣氛的實在不易。還是自作一首應付吧。”

    他把杯看眾人,靈光一閃有了題目詩句,隨即作出一篇《七言十二句贈王山君與荀舫主》。

    此詩前四句說的是他自己。

    大意是‘自從落榜離了洛陽,我仿佛是落魄遊魂不知去往何方,慶幸來到徐州這個福地,使我大難不死,幡然醒悟。回想重病之時,好似神鬼在操刀,刮下我身中酸腐,才有今日脫胎換骨。’

    中四句是感謝王寅,與李白那首《贈汪倫》有異曲同工之妙。

    大意是‘我快死的那兩天,連個棺槨都沒有,書童為了我東市賣身,幸得一位君子相助。我在想那君子是何等樣人,今日一見風流倜儻。’

    後四句是送給荀舫主,借自問自答來誇人。

    大意是‘今日赴約來此做客,看到一位月宮降下女子,她雪紗遮麵自言朱顏老,真的老了嗎?為何我看她膚如凝脂,明眸春彩可比王妃呢?’

    賦詩到此,十二句作完,阿九拍手誇讚,平兒高聲喝彩,舫主、席主盡歡顏。

    酒席便在歡悅聲中開始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