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夫子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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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杭州雨停。

    一架馬車卷著泥濘通過城門。

    車內李通判捧著文章,琢磨其中‘放藥學問’,身旁另有幾張‘治疫方略’。

    這是他今日臨安之行所獲。

    其中包含著他與劉世才‘治疫問答’。

    車到家門口,他收拾心思,闊步直入愛女憐雲內園。

    園內煮著一鍋藥,藥爐邊上設一張書案。

    憐雲小姐正在持筆醞釀詩意,&nbp;旁邊放著一首剛寫好的小詩,二丫鬟貼肩讀詩句品談。

    李通判迎著清風藥氣過去,兩丫鬟忙見禮。

    “大人。”

    聲音喚醒想詩的李憐雲。

    她見父親回來,微笑好容貌。

    “爹爹朝去暮歸,此去臨安可有所獲?”

    “頗豐,臨安縣治疫有方,劉世才名不虛傳。”

    李通判兩句話概括此行收獲,&nbp;從袖中掏出所獲與愛女看。

    他今日到訪臨安縣,一看陸知縣如何施行治疫,二是見一見劉世才其人。

    最近杭州府與餘杭、錢塘各縣,也開始依著《青竹雅集》中的良方煮藥試藥。

    兩天下來,藥方已經得到驗證。

    今早府衙議事,眾官家因‘放藥’分成兩派,彼此爭執不休。

    一派認為‘放藥繁雜沉重,弄不好激起民怨,使百姓叫喚不公。不如公布藥方,讓他們自行照方抓藥。’

    另一則認為‘公布藥方不妥,那藥方毒性大,百姓用藥不慎,極易治死人。而且一旦公布藥方,就會有人照方倒賣藥材。到時窮苦百姓怕連藥渣都吃不上。’

    李通判偏向於後者,但具體如何實施‘放藥’,使州縣百姓人人得治……

    這點他尚無周全之策,於是想到已經施行放藥的臨安縣。

    今日一見縣內放藥之景,他就知道此行來對了。

    晌午宴席之上,他借機請教劉世才‘治民之術’。

    通判問的細致,&nbp;劉彥答的周全。

    一番細如雨絲的答話,&nbp;就像口述一篇精妙文章,內中‘放藥治疫思路’便是一門學問。

    今日這場問答,在李通判心中烙下很深印象,賞識充塞心田。

    “你看這篇《均寡分藥》,便知劉世才所思之精妙。”

    “他說,放藥猶如分利,百姓不患寡而患不均。”

    “而眼下藥少病人多,不能均治百姓,隻能分治大眾。”

    “先查明染瘟患病人數,後把他們分作‘重症’‘中症’‘輕症’以及‘無症’四個等級。”

    “根據這四個等級,發放對應的‘領藥牌’,讓大眾早中晚分批前來領藥。”

    “一鍋草藥可以熬煮三次……”

    “早晨藥湯,其藥性最濃,發給重症百姓喝。”

    “中午藥鍋添水,這時藥性減少,但可治中症百姓,緩解其症。”

    “傍晚再兌水,熬煮出來的藥湯給輕症的喝。”

    “如此重藥對重症,中藥對中症,輕藥對輕症,&nbp;便能達到‘分治’,百姓自然覺得公道。”

    “至於染瘟又無症之人,則暫不施藥。”

    “可招為藥工,使他們熏染藥氣,慢慢化解自身疫氣。這般不藥而醫。”

    李通判洋洋灑灑,指點文章方略述說。

    其女憐雲明眸雪亮,思索道:“公子分治之法很有條理,如此百姓不會再有怨言了。”

    “那藥渣又如何處置?”

    李通判拿起底下一張方略說:“臨安縣是將藥渣全部倒入河中,使殘餘藥性化入水中,水氣攜帶藥氣升發,亦能解乾坤瘟氣。”

    丫鬟忍不住插話:“那何不投入水井裏麵。這般井水不是也有藥性了?可以去病解瘟?”

    李憐雲道:“如此就害大於利。井水多用來煮飯飲用,河水多是洗衣洗物,臨安把藥渣投入河中,意在叫百姓河邊洗衣,用水中藥性解衣裳疫氣。”

    “河中藥氣隨水氣升騰,亦能化解城中疫氣,此乃大治良策。”

    “正是如此!”

    李通判顛袖端茶道:“藥渣投入河中,也是防止小人從藥渣中知曉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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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藥方泄露,商賈聞風倒賣,方中幾味藥的藥價就會大漲。”

    “我欲起奏章,上表天子,請下禁令,以防小人商賈謀不義之財。”

    “有了禁令,才可對民公布藥方,使百姓都得良藥醫治。”

    憐雲點頭附和:“盛世施仁政,亂世用重典,乃自古不變道理……”

    說著,一下人匆忙來到內園稟事,稱‘府外有客求見’,並交上一塊令牌與老爺過目。

    李通判接過巴掌大的鐵令。

    見上麵纂刻虎紋,令中間兩個【執天】大字,頓覺此令重如山。

    府門外,有兩人並肩而立,身後駿馬各掛著長劍弓矢。

    不多時送令仆人健步返回,恭謹的歸還令牌說:“我家大人請兩位後堂敘話。”

    ……

    同一晚陽下,臨安劉府書房。

    劉彥觀讀二姐從蜀中帶回來的‘夫子書信’,高二阿九立身旁觀。

    此封修書的內容分兩段。

    上段是誇讚之詞,讚賞他所行之事。

    下段是作為儒門達者對後學的善言。

    莫夫子信中說:“你那篇入學文章《正氣歌》我讀了,氣貫日月,充塞天地,可震文壇。”

    “你的道義獨樹一幟,乃為儒道開辟一條新路。”

    “但此路艱難,你要自己走,不可繼承他人絕學,否則就是斷了這條路,大業前程因此而毀壞。”

    “我有一言,你可兼聽。”

    “我聞你孔孟雙成,雙成就要雙修,雙修便可相濟。”

    “修孔學,經明行修,研精覃思。”

    “修孟學,克己修身,立身行道。”

    “二者合用,不矜不伐,可以成業。”

    到這裏信就結束了,未提‘婚事’。

    等於沒把他和狐家並作一起,而是摘出來對待。

    劉彥通讀分外爽朗,心竅間熠熠放光。

    夫子雖沒有用真學,但字裏行間卻透著通透氣。

    此氣吹拂他麵貌,猶如吹開前路迷霧,讓他窺到了後續道路。

    他讀完文燈明亮,行道之思浮於腦海。

    高二觀神貌,笑說:“不止夫子有信,娘子亦有信。”

    “三妹叫我帶口信給你,結交之事她應了,今後可通書信往來。”

    “方才隨我同來的經意童子,已經知道府邸所在,三妹如有信,會遣他送來。”

    劉彥將夫子信歸落書桌。

    阿九笑問:“如此說,夫人與莫小姐情義重係了?”

    高二笑意更顯,分看賢弟道:“正如世才判斷,三妹對我還有情義。隻是無法言表。”

    “我離開時,三妹對我依依不舍,問我何時再來。”

    “我叫她好生當莫家千金,引用賢弟那句‘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讓她以後不必掛記過多。”

    “這多虧了賢弟,也愧對了賢弟。”

    “姐姐說哪裏話。”

    劉彥灑脫起身,把信收好說:“這樁因緣有好有壞。沒有姐家牽線,我又怎緣得夫子指點?”

    “凡事都有兩麵……,小弟最不適就是‘從中作鯁’。”

    “如今三小姐不再如鯁在喉,我就沒有掛礙了。”

    “事情到此,都得好結果。”

    高二一笑點頭,說起她和三妹午後所談。

    兩人說話期間,一道金光落到院中,乃東湖三郡主身邊侍女雪珠。

    她此來是傳話,說:“君王請公子今夜二更過府,屆時同去西湖迎候陰山來人。另外還要與公子引薦一位貴客。”

    劉彥問及貴客身份,雪珠笑而不答,出門化光遁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