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見心念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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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仙方’到手,我等照方買藥,低價囤來,高價賣去,可得十倍利……”
“我看賣藥材不如賣藥丸,藥材按兩售,藥丸則可按粒售。如此取利更高。”
“嗯嗯,&nbp;但是製藥費時費力,萬一朝廷官府……”
“諸兄先莫說這些,劉三第今日來不來還兩說。”
……
東城酒樓。
汪公子、華公子走後,剩下五位圍著殘羹剩飯用茶說話,暢想得手之後的事。
其中一人覺得,就算汪清河、華明淵去請,&nbp;那劉世才也未必會來。
他說:“那些窮酸視我等如相鼠。”
“今他得了仙家良方,又得官家高看禮待,&nbp;眼下心比天高了,豈會把我等看在眼裏……”
“汪兄、華明淵此去快一炷香。劉三第若來,豈不早來了?”
話剛落,守在樓梯口的下人湧動排開陣仗。
有人高喊道:“劉世才,劉公子到——”
這聲喊,使得樓上樓下各都心有所動。
樓梯下,劉彥望上,轉視汪、華二人指道:“何須如此陣仗?”
華清相視緘言,汪清河活用心思,笑說:“下人們喜見仁兄,自作主張而已,請!”
劉彥略點頭,提衣跟他身後,又看一眼華明淵,眼眸包含深長。
後者頓步。
這樣的目光,華清曾在書院老師眼中見過,暗道:
“世才兄像是知道六家要從他處謀算,便以眼傳神告知我,&nbp;讓我放心?”
“老師說,&nbp;真學之士,眼與心竅通,心竅明光可從眼眸發出,照見諸般細微,明察秋毫。”
“劉世才果然是真學之士?!”
他刹那心悅,含笑抱拳一禮,略低一個台階跟他上樓。
上來二樓雅閣,劉彥明眸環視宴前五位。
見蔡、陶、李、章、潘都在,加上一旁汪清河,正好對了那六封請帖。
“諸兄久等,劉世才因故來遲。”
“世才兄哪裏話,仁兄能來我等顏麵增光。”
“不錯,請……”
蔡公子等一人一句相邀入席,即吩咐下人叫小二奉茶、撤換酒席。
劉彥側對窗,撩衣落座,微笑看眾目。
“我觀諸位爽氣一身,看來身體都很康健,不知當日縣衙點名,&nbp;為何不見眾兄?”
這一句話就讓在座幾人收笑。
潘公子咳嗽一聲。
汪公子轉睛說:“當日我等抱病在家,&nbp;身軟無力不能起身,多虧了官家放藥,我等才得去病。”
“對對對……”
蔡公子等人連忙附和。
華明淵明知是假話,但也不當麵點破。
陶公子趁機奉承道:“多虧了世才兄指點官家,官家方知‘瘟犬腹中仙方’,才有我等病體好轉,……”
“世才兄有恩於萬民啊。”
“今日請兄前來,是想當麵謝恩。”
說著,他領頭起身一禮。
劉彥穩坐不動,笑顏看他們表演,說:“我不過是代仙家指點一二,功勞不在小生。”
“世才兄過謙了。”
蔡公子斂袖笑道:“現在臨安,誰不知‘槐花巷劉郎還鄉解瘟疫’?”
“仁兄當日妙筆畫符,救下周慕白,眾人有目共睹……”
“正是。”
李公子接話:“世才此番還鄉,解了我鄉之疾。他日朝廷分賞爵位都不為過。”
“昔日我等聽小人讒言,少與仁兄結交,今日一並補上。”
“先以茶代酒,敬世才兄一杯。”
“言之有理。”
在座紛紛端茶。
劉彥耳聞阿諛奉承,心竅仔細感受,更明白孔夫子【巧言亂德】這句話。
這些讚譽聽多了,德性就會輕浮,很容易迷惑其中。
若不是他已明德正心,也難免心生一些‘得意’。
此後一盞茶,六人花言巧語不斷,話術如蜂蝶在眼前飛、在耳中鳴。
劉彥則一點明燈在心,借此琢磨心性變化。
逐漸,他感覺胎性之中有蟲蟻蠕動,仿佛是被這些人諂媚引動了。
那些‘蟲蟻’蠕動之下,他念頭中就滋生‘爽悅’,就像被小人諂媚撬動心念。
一念之間,他想到楊萬山說的兩句話:
【以不動心,見心念動】
【正心者,每日自省,從身性之中看見‘根蟲’‘心蟻’。】
劉彥刹那間心湧開悟,暗道:“我現在,不就是在‘以不動心,見心念動’?看到了自身‘根蟲’‘心蟻’?”
想到此,他笑顏貫入春風。
此時此刻,忽覺得六人的諂媚之詞,如此的‘悅耳好聽’!
酒一來,他主動提壺斟酒,如對待故友般親近六人。
蔡、陶、李、章、潘、汪六公子,眼眸交叉各有神采。
蔡公子心道:“蠢人就是蠢人,沒說幾句,他便得意忘形,信以為真。”
陶公子暗笑:“好,此招果然好使,等他吃醉便可套取仙方。”
汪公子思說:“劉世才愚直如舊,果然根性難改。就算得仙家賜法,也改變不來本性。”
六人看著劉彥敬酒,都以為劉三第被花言巧語迷暈了。
隻有華清心頭詫異,覺得不是。
他從上樓就一直留意觀察。
方才那些小人話,聽的他頭痛心麻,但看劉世才一副青山穩坐貌,心裏暗生欽佩。
眼下變的親近,他覺得劉世才言行中暗含‘文章’。
一連數杯酒下肚,氣氛甚是歡悅。
劉彥維持‘不動心’,內觀‘根蟲心蟻’,外看六人神貌,從中窺見他們‘算計’。
這種‘見’與‘猜想’不同。
而是十分清楚的知道,在心學中謂之‘以心見心’。
更明白山君所言【真學君子不可欺】這句話。
酒過三巡,東南席位潘公子一聲歎氣,攪亂了在場眾人酒興。
見他臉上起憂愁,垂頭起身禮道:“小生失禮,先行告辭。”
蔡汪等人紛紛關切挽留,詢問他‘何故棄宴而走’?
潘公子歎道:“家母病重,怕時日無多,我無心在此歡快飲酒。”
“這就開始了嗎?”
劉彥暗思,自己上套,問:“不知令堂所患何病?可是瘟病?”
“正是。”潘公子低頭坐下回話:“家母染瘟多日,已病入膏肓,小弟束手無策。”
他口中家母不是生母,乃是其父妾室,俗稱‘庶母’。
其生母六年前亡故,其父後納妾,娶一王氏續弦。
他對這位‘庶母王氏’無端惱恨,尤其王氏生子之後越發憎恨。
臨安發瘟時,他將王氏和二公子趕到偏宅,安排一個得病丫鬟伺候,致使母子染瘟。
前幾日官家放藥,他怕庶母、庶弟得藥醫治,又把母子接到府中‘照顧’。
弄些不治病的‘好藥’熬給母子,使母子倆病情越發嚴重。
有下人偷偷告訴王氏:“官家所放之藥能治瘟病……”
王氏暗中求小丫鬟捎帶回來,誰知被潘大公子撞見。
他當麵把藥倒掉,說:“此藥乃愚民之方,不可信。二娘還是喝孩兒那好藥。相信再吃幾劑藥,二娘和二弟病就會好。”
王氏心知他要治死自己和兒子,悲痛欲絕。
這兩天她已經不省人事,二公子也命在旦夕,而潘大公子心情甚爽。
但眼下麵對劉彥,他卻裝的愛如生母,演出拳拳孝子心,想以此套取‘仙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