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賭徒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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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盅,開盅,老子要吃寶!“

    “來嘍,四五六點,大!”

    “哈哈,老爺贏了!”

    “真他鳥娘的晦氣,不耍了……”

    ……

    薄暮之時,南城王家賭坊,喊聲喧鬧。

    見堂內擺著十幾張桌子,每桌都圍著不少人,吆五喝六,叫大喊小。

    骰盅一開,有人大笑,有人叫罵。

    贏錢的神氣揚揚,擼胳膊捧錢。

    輸錢的心寒手顫,擦拭冷汗,思慮‘如何翻本’,‘家裏何物能典當’。

    此時,汪士禎亦在其中一桌擲骰子博錢。

    今日他一整天都在賭坊,所帶的五十兩銀子,被他兌成一兩一個的小元寶,下注不敢多下,每回隻博一兩銀。

    適才開盅,他贏來一把大的,通殺一桌人,但也隻贏回七八兩散碎銀子。

    他掂量著錢袋,心裏估算‘今日五十兩,折進去一半……’,係上口袋後便要離開。

    同桌幾個賭徒見他要走,紛紛阻攔說:

    “汪兄都是賭到一更天才走,今日何故早走?”

    “是哩,汪兄手氣正好,何不乘勝再博幾把?”

    “就是,外麵天還沒黑,再賭幾把如何?”

    “小生家中還有事,恕不奉陪。”

    說著汪士禎鐵心拒絕挽留,拱手離席,走出賭坊。

    賭坊外霞光映麵,他眼目望夕陽,呼一口濁氣回家。

    經過酒坊時,心思‘買二兩酒喝’,但看錢袋後忍住了,幹咽一口津離開。

    進家後,見堂內一桌好菜成宴,秀蘭抱著孩子喂奶,彩衣坐在旁邊說笑。

    三人對目,彩衣出堂相迎,笑問相公:“今日手氣如何?”

    汪士禎解開錢袋,托起給娘子過目:“時運不濟,五十兩銀子就剩這些了。”

    彩衣目光三分驚訝,抬眼看他:“相公也知‘適可為止’了,妾身卻沒想到還有剩餘。”

    “飯菜已備好,先用晚膳吧。”

    汪士禎聞娘子誇讚,比挨罵還羞臊,臉熱跟進堂屋。

    看著一桌好菜食,伸手捏來一片牛肉口中咀嚼。

    “今日有何好事?備下這桌佳肴?”

    相公一問,娘子淺笑。

    彩衣提壺斟酒道:“這等飯菜,難道不是我家過去平常之食?”

    汪士禎恍惚想起以前的日子,斂袖落座,反省說:“娘子所言甚是。”

    “不說兩年前,隻說一年前,我家還是餐餐如此……”

    “若不是我嗜賭成性,散盡家財,豈有今日之窘迫?”

    “方才小生路過酒坊,竟舍不得花幾文錢買二兩酒吃!”

    “我何時變成這等模樣!”

    說到這,他口中哽咽,說不下去了,拍桌大哭。

    秀蘭懷中孩子被驚嚇,跟著父親一起哭,父子倆一個比一個聲響。

    一旁妻妾相視。

    彩衣掏出手帕給他擦淚,寬慰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相公性命尚在,難道就無翻身之日?”

    “隻要把賭戒掉,何愁攢不下銀子,東山再起?”

    汪士禎哭得更厲害,把手道:“我若早聽娘子善勸,何故落得如此田地。娘子對我情深似海,我我卻要拿娘子抵債。”

    “真是畜生不如,咳咳咳……”

    彩衣看他哭得像個小孩,捶胸頓足,口津嗆了嗓子,眼眸帶著淚花與秀蘭相視,給他捶背順氣。

    片刻後,汪士禎起身道:“小生思定,不能賣娘子,這等畜生行徑,我絕不能為!”

    “否則就是喪盡天良,忘恩負義,往後還有何臉麵活在世上?”

    “昨夜我被鬼神教訓,此一腳真真把我踢醒!”

    “娘子待我千般好,我卻隻記得娘子一點不是,將心比心,我實在愧疚!”

    彩衣聽他悔過,心裏幾分高興,扶著他歸坐,說:“相公乃我恩公,不是相公相救,我三年前就該溺死江中,淪為淒慘的江水之鬼。”

    “若是賣我一人,而解全家之苦,妾身心甘情願。”

    “現在家中有些本錢,明日後日可再去賭!”

    “如今要還債,唯有一賭來錢最快。”

    “妾身有感,這兩日相公就要時來運轉了。”

    在她安慰下,汪士禎逐漸止泣,心氣平複下來,點頭說:“娘子說的在理,小生今日真能控製賭性!”

    “往常都是它牽著我走,今日我能不受引誘,能夠見好就收。”

    說著,端酒飲一杯,與娘子談自己‘心性變化’,說的都是掏心掏肺真話。

    一番暢談,天近一更,明月初升。

    酒足飯飽後,汪士禎又愁上心來。

    餐上那些肺腑之言說是說了,但光憑口說,豈能解眼下窘迫?

    自己所欠的三千兩乃驢打滾,月內還不下來,過後就要拿這祖宅抵利息。

    他現在也清楚,想靠著賭錢還債,幾乎癡人說夢。

    就是運氣好,最多贏來幾百兩,開賭坊的都不是善類,豈會任由他把錢撈去?

    一想到這些,汪士禎就坐不住,心燥如火燒,出來家門散心思量。

    不知覺走出東門,見已經出城,心思‘不如去東村拜訪朱秀成,看他有何好辦法。’

    他趁著月光趕路,走了四五裏,見有一女坐在地上哭泣,披頭散發,衣衫淩亂,好似剛被人欺辱過。

    汪士禎此人有些俠義心腸,大步走過去,試問:“娘子何故在此哭泣?”

    地上女子抬頭相視,月光照麵,好一副梨花帶雨俏容貌,回話道:“奴家鍾氏,小名琴玉,乃東陽和高的家妓……”

    “自老爺死後,奴家常遭打罵,三天前吃不住打,就從東陽縣逃出來……”

    “誰知又遇到色心歹人,把我騙入家中供他受用,又用我開起皮肉買賣。”

    “奴家剛從那家逃出來,故此衣衫不整,有辱公子眼目。”

    汪士禎俠義心起,想施助些銀兩,一摸袖中空空,暗自歎氣:“娘子還是別在此地久留,不然他們追來,你定要吃打。”

    見他要走,琴玉譏諷道:“好個沒心沒肺,鐵石心腸的薄情人!你見難不幫,枉讀聖賢書!”

    汪士禎被罵並不氣惱,轉頭說:“非是小生不幫你,我如今卻比你更窘迫!”

    “你若不信,自去城中打聽,誰不知我汪士禎賭光家資,一身賭債!”

    琴玉起身道:“奴家求的是安身之處,又不是求財。隻要公子給我個容身地方,讓我躲過這陣,奴家必有報答。”

    汪士禎思量問:“娘子就不怕我心生歹念,把你賣入娼院?”

    琴玉笑說:“奴家本就勾欄出身,入勾欄如尼姑進廟。公子若是賣我,萬望賣給好一點的娼院。”

    汪士禎失笑道:“也罷,娘子就隨我回家。不過要先問我妻,我妻同意,才能留你。”

    琴玉欠身禮謝,跟著他返城,沒走幾步詢問道:“公子想讓奴家如何報答?你看奴家可中意?”

    汪士禎看她一眼,說:“娘子豔若桃李,但小生並非好色之徒,更不會乘人之危,我助你出於善心,不求回報。”

    琴玉掩口輕笑:“照此說來,公子是個正人君子?”

    “又因何染賭,敗光家產?”

    “我聽人說,金華府有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也是好賭之人。妻子對他千般好,他卻要賣妻還債……”

    “公子可識得此人?”

    琴玉此言,乃是拐彎辱罵他、羞臊他。

    汪士禎聽了麵紅耳赤,垂頭走出十步後,緩緩開口道:“娘子所言畜生,正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