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水秀無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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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初刻,天還未亮,風宇莫迷迷糊糊中瞧見一隻白賽霜雪的手掌向他襲來。
那掌雖未至,但掌中所帶的勁風卻是撲麵而來,風宇莫的臉頰感覺有些許刺骨的寒。
他大驚失色,卻也沒有慌張,輕輕抬手,仿佛尋常抬手般自然。
也沒見有什麽厲害的門道在裏麵,但那掌卻就是這般在輕描淡寫間被消解於無形。
也隻有武學造詣頗為精深的人物才知道風宇莫剛才那一抬手的門道究竟在哪,一般人卻是看不出來。
掌法講得是推,亮,穿,撩,挑,劈,按,插,這掌法八字訣乃是任何一門掌法的根基。
而沒有這八字訣作為根基,那樣的掌不能算作掌,更不能稱其為招。
風宇莫剛剛那一抬手,便是這八字訣中的中的推字訣,那一掌來得凶猛,自然便不能用凶猛的路子來拆,這講究一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那一掌其實很是精妙,雖然隻有一掌,但這一掌卻是有著三四種後著變化,不論出哪一招應對,對方都能接下。
而一旦被對方順著拆招的路子接下,那這場比試就不用進行了,因為接招的人已經輸了大半,即使後麵能翻盤也是難上加難了,所以要想破解這一掌,便不能用尋常的法子。
而這一點風宇莫是完全符合的,因為剛才架開那一掌的法子根本不能成招,在江湖眾多掌法中,沒有哪一招是像他這般的,堪稱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無招勝有招了。
的確,風宇莫從未習過招式,他隻習過基本要訣,所使的也無非那些基本要訣。
他見那一掌襲來,不看其他,隻是將其剖析成最簡單的八字精要中的任何一字,然後用那八字口訣或擋或封。
不得不說,這風宇莫的確是萬中無一的武學奇才,尋常人哪能像他這般基本功如此紮實,更何況用這種基本功來應對這種精妙的招數。
“小風,不錯,竟能完美消解我這招萬物歸宗,使我失了先手。不過,你再試試這招野馬分鬃!”
說話之人乃是一名約莫三十歲的婦人,此時她眼中全是讚賞之意。真是沒想到,小風於武學一道竟如此聰慧。
的確,這招萬物歸宗並不簡單,不論對方用那一招來拆,己方都能始終占著先機,而一旦占盡了先機,處處快人一步,這比試自然是贏了,哪怕是取人性命也是在揮手間。而要破解這一招,沒有個十年八年的精深修為,根本做不到。
而風宇莫卻是做到了,自然要讚揚。
下一刻,風宇莫見那婦人招式來得凶猛,隻是淡淡一笑,也不著急,隻見他按著九宮八卦的方位遊走,那婦人一時半會兒竟近不了他的身。
數十招過後,兩人如鬆般站立。
“莘姨,受教了。”風宇莫拱了拱手,打了個哈哈便又回去睡了,莘姨則是關上房門到廚房做早飯去了。
這樣的事情每天清晨都在發生,風宇莫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想來,莘姨和風叔應該不會害他。
卯時末刻,風宇莫再次醒來,這回他稍微梳洗了下,便出了房門,徑直走到了院子裏。
院子裏長著一棵高大榕樹,榕樹下麵是一張石桌和四張石凳。
此刻石凳上坐著一對男女,男子長得頗為英俊,隻是膚色有些黧黑,那婦人的膚色有些蠟黃。
這二人便是風叔和莘姨了,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名字,隻知道他們的姓,所以也就這麽叫了。
叫著叫著,這稱呼也就成了名字,至於之前的名字,也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隻是,十有可能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了。
畢竟這樣的稱呼被人叫了近十年之久,誰還會記得自己真正的名字。
不管記得也好,不記得也罷,名字終究隻是個代號,叫什麽都無所謂,這並不重要。
此刻,石桌上擺著一些物事,不用猜也知道這便是朝食了。
“風叔,莘姨好!”
“小風來了,快坐!”
莘姨見風宇莫來了,很是熱情地招呼他坐下,然後又給他盛了碗粥。相比之下,風叔則要冷淡許多,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便算打過了招呼。
用了半個時辰的時間,這朝食總算是吃完了。
風宇莫一吃起來,那就是不管不顧的,每次都是吃得肚皮滾圓,直到再也吃不下為止。
誰讓莘姨的廚藝好呢?每次風宇莫都有一種想把舌頭一起吃下去的感覺。
吃過朝食,風宇莫在石凳上坐著,莘姨收拾東西進了廚房,風叔卻是提著水桶去了藥田。
風叔家後麵就是一座山穀,山穀前有一小塊空地,上麵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草藥,丹參,獨活,相思子……
每一天吃過朝食後,風叔總要去藥地裏澆水,一天澆兩次,每日不斷。
按理來說,這草藥是不可以澆那麽多水的,那麽真實情況隻有風叔自己知道。
莘姨洗好了碗筷,便把昨日三人換下的衣物拿到院子裏洗了,而這時,風宇莫卻早就沒了蹤影。
莘姨也不擔心,就像沒看到似的,認真地洗著衣物,洗好曬好了之後,她進了最裏麵的一間房,那裏麵有一架織布機……
風宇莫在石凳上做了約莫半刻有餘便走了,走之前他也沒跟莘姨說,反正莘姨二人也不會管這檔子事,隻要他記得哺食就成,餘者一概不管。
風宇莫出了門,在大街上晃蕩著,仔細想了想。
這兩年來,鎮子裏都耍了個遍,對他來說已沒甚新鮮玩意兒了。一時之間,卻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裏耍。
忽的一拍腦門,暗道“我怎麽如此這般迂鈍,鎮子裏的確沒什麽好耍的地方了,可是鎮外呢?別忘了,鎮子外麵就是天斷山!”
念及此處,風宇莫便對外麵的天斷山充滿了好奇。
聽大人們說,距鎮子三十裏地外有一個山洞裏麵住著一隻熊瞎子,而二十裏地外有一個蛇洞,就連飛虎澗深處貌似也住著幾隻豬婆龍。
念及此處,他出鎮子耍的決心便愈發堅定了,隻是在鎮口的澹台爺爺多半不會讓他出鎮。
罷了罷了,到時候隨機應變也就是了!
隻是他從未想過,就是這樣一個想法,提前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同時也讓他麵對那群牛鬼蛇神的日子提前了。
但是,哪怕他現在知曉了出鎮的後果,估摸著還是會出鎮,因為他做的是循本意,修的是明心見性。
他要做的事,從來都不會考慮後果,考慮後果這種事情雖然是極好的。但成習慣了難免使人瞻前顧後,人一旦習慣了瞻前顧後就不會有所成就。
少年人的江湖,就要一往無前;老年人的江湖,才須瞻前顧後。
風宇莫既然想著要出鎮子,自然也就向著鎮口走去。
道上遇到了好些叔叔嬸嬸,他都一一問好,當他們問起他要去哪時,他卻是微笑不語。
很快地,他便來到了鎮口,鎮口擺著一張太師椅,太師椅上坐著一位須發皆白,道骨仙風的的老者。
老者身旁蹲坐著一群孩子,他們正在津津有味地聽老者講故事呢。
忽見風宇莫來了一個個都不聽故事了,更有一個五歲的丫頭向著他跑了過來。
風宇莫自然認識這老者,鎮上的人們都叫他澹台爺爺,是很討小孩子喜歡的一個老人。
實際上,鎮上的每一個老人都很討孩子們的喜歡。
澹台爺爺今年九十有六,身子骨依舊硬朗,還能還能下地幹活呢!
和大多數老人一樣,他也很喜歡孩子。
孩子最是朝氣,不像他們這般老衰,即便他們的身子骨硬朗,也都掩蓋不了從骨子裏散發出的那種死氣。
所以他最喜歡做的事便是坐在鎮口迎著朝陽給孩子們講故事。
此時那老者在講五隻老鼠大鬧華夏皇都的故事,在老者旁蹲坐著幾個半大不大的孩子,他們全都托著腮,如墨似的眼珠滴溜溜的轉動,生怕錯過什麽似的。
風宇莫看著這幾個半大不大小孩子認認真真聽故事的模樣,不由笑了,笑容很是燦爛。
一年前,他也是這群聽故事的孩子中的一員,天天纏著澹台爺爺講故事。
記得有一次,聽故事聽到很晚才回去,急得莘姨和風叔那叫一個望眼欲穿,雖然他兩人什麽也沒說,但風宇莫感覺到風叔和莘姨對他的關懷。
為了不讓他二人牽腸掛肚,從那以後,風宇莫就再也沒有聽過故事了。
其實聽故事這件事本來無可厚非,但澹台爺爺講的故事大多差不多,不外乎有個惡霸魚肉鄉裏多年,路過的俠客見了便將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宇莫哥哥。”一個梳著羊角辮的五歲女娃看見風宇莫,連故事也都不聽了,直直地向他跑來。
風宇莫見那女娃離自己不過一尺距離,連忙下捏了捏她那猶如霜雪般的細嫩小臉。
“宇莫哥哥,你又欺負我……”那女娃帶著哭腔說道。
“叫你不好好聽澹台爺爺講故事!”
風宇莫笑著扯了扯小女孩的小瓊鼻,疼得她眼眶裏淚水直打轉。
此時澹台爺爺也不講故事了,他微笑著看著風宇莫,至於其他聽故事的孩子都開懷大笑,這無雙鎮裏也隻有風宇莫治得了趙芸楚了。
是的,這五歲女娃就是趙芸楚,別看她隻有五歲,一旦她調皮搗蛋起來,隻怕整個無雙鎮都得被她掀翻了天去,簡直和兩年前剛來這裏的風宇莫如出一轍,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兩年前的風宇莫是一個未能言語的狼孩,這倒也是無可厚非的了
隻是一物降一物,天不怕地不怕的趙芸楚也是有怕的人物。
“小風來鎮口做什麽,你好久都沒來聽過故事了,難道來打個牙祭?”澹台爺爺笑得眯起了眼,跟個彌勒佛似的。
“是的呢,宇莫哥哥,你都好久沒來聽故事了耶。”趙芸楚和一群小孩子都點著頭,奶聲奶氣地說道。
“我,不是來聽故事的,我想去外麵看看……”
風宇莫不知為何,聲音越說越小,到了末,竟像一個做錯事情的孩子一樣,不知所措。
他的頭低著,眼睛盯著地麵,兩手食指指尖相互抵著,臉上頗有難色。
許久,他把頭抬起,眼睛睜得大大的,可以看到他的睫毛長長的,眼睛透出的目光十分純粹與潔淨。
風宇莫知道澹台爺爺估摸著是不會同意的,所以故意裝出這一副樣子以期望獲得允許。
趙芸楚那群聽故事的孩童也不是什麽好人,聽到風宇莫說要出鎮子玩,也都有樣學樣,都想混出去玩。
澹台爺爺見到這樣一副場景一陣頭大,心道這風宇莫也不是什麽好人來著。
於是他歎了口氣說道“小風記得要早點回來,風叔和莘姨會牽掛的。”
澹台爺爺的聲音一落下,風宇莫趕忙行了個禮,便向鎮外走去。
趙芸楚那群小兔崽子自然也想跟他們的宇莫哥哥一起出去耍耍,整日裏待在鎮子裏聽故事,是個人都會聽厭了。
又見澹台爺爺歎氣後有些發愣,於是也跟著風宇莫一樣行了禮,便跟在風宇莫身後,想趁澹台爺爺沒反應過來之前偷偷地摸出鎮子。
幸虧澹台爺爺發現及時,不然還真沒法和鎮上的漢子交代。
“你們幹嘛呢?趕緊回來,要不要聽故事啊!”澹台爺爺十分嚴肅地嗬斥道。
“是……”
趙芸楚等人本來想借機溜出鎮外,無奈被澹台爺爺識破了那點小伎倆,隻好悻悻而歸。
“為什麽宇莫哥哥可以出去玩,我們就不可以?”
小趙芸楚嘟囔著嘴,明顯有些不高興,惹得一群孩子起哄。
“就是就是!”
“呃哼!”澹台爺爺清了清嗓子,一臉嚴肅地嗬斥道,“你們自問能和你們的宇莫哥哥比麽?!”
澹台爺爺此言一出,鬧騰的孩子們都偃旗息鼓了,就連趙芸楚這個叫得最囂的小魔王也都沉默了。
他們的確不能和風宇莫相提並論。
風叔和莘姨都是風宇莫的長輩,但他二人就根本不曾管過他,對風宇莫從來都是不聞不問,就好像家裏沒有這個小輩一樣。
所以也因此,風宇莫成了全鎮所有孩子羨慕的對象,沒人管教的日子是多麽令人垂涎,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再也不用擔心犯錯受批評。
澹台爺爺看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的,也沒了講故事的興致,便道“回去吧,都回去吧,讓爺爺好好休息會兒……”
“哦……”
聽故事的孩子們都陸陸續續地回家了,就連小魔王趙芸楚也都戀戀不舍地回去了。
雖然這些孩子都隻有四五歲的樣子,但他們個個人小鬼大,怎麽看不出來此時的澹台爺爺心情有些不暢快呢?
每當澹台爺爺心情不暢快時,他就不會再講故事了,因為心情不好,故事自然也就講不好了。
很快地,鎮口聽故事的孩子們盡皆散去,澹台爺爺卻是靠在太師椅上,手拿蒲扇,看著風宇莫遠去的方向久久不語。
許久後,澹台爺爺輕聲道“這一天終究是來了啊……”
風宇莫剛出了鎮子就被道旁的一塊石頭鎮住了。
那塊石頭高有三尺,和風宇莫差不多高,通體墨黑,上麵滿是刀劍的斬痕以及鮮血烙印,似在訴說著它曾經經受過的那些血與淚。
不過,這塊石頭上最醒目要數居中的三個血字,風宇莫至今還能從那三個字中嗅出那個戰火紛飛的時代。
那三個字按著順序從上至下依次排開,每一個都很豐腴,堪稱是飄若浮雲,矯若遊龍,筆走龍蛇,力透紙背。
那三個字看上去的確是美不勝收,細觀之下可以發現的是,這三字的書寫打破了原本固有的書寫法度。
該停頓的時候沒有絲毫回旋的餘地,而不該停頓的時候卻又顯得十分果決。
按理來說,這樣的字寫出來是要被人哂笑的,但這三字卻是十分的例外。
這三字的確十分潦草,但久觀之下不難發現,這三字卻又是淩亂亂而不失法度,想來這十有乃是比草還要高一等的書意。
風宇莫看著眼前的三個大字,沉溺了進去。
雖然他學習書意不過隻有三個月有餘,但他在書意上的造詣已經頗深了,隻是卻遲遲未曾參破這書意真諦。
而現在,他貌似好像有些懂了……
每個字都有這自己的意與神,若是一筆一劃端端正正的寫,雖然是很好看,不過終究是失了意與神。
在眾多傳世的書法字體中,唯有草書是最與書意接近的。
風宇莫看了一會兒麵前的石頭,轉身便走了。
書意真諦不是那麽好窺破的,如果隻是看了一眼書意大家的字就能窺破這書意真諦,書意也就不會成為如今世上最難練的字體了。
雖然說書意很難練成,但隻要能尋到正確的方向,練就書意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以前莘姨總說他的書意少了點什麽,雖然他極為努力,但缺了那一點總歸寫不好書意的。
待得今日見到這碑文,他瞬間就明白了,他缺的是一個理念,而這個理念是書意的根基。
就像做房子一樣,缺了地基,怎麽可能把房子做起來?
他估計他這一輩子都無法忘記這塊石頭,以及石頭上書的三個書意字了。
風宇莫突然有種感覺,自己好像和那塊石頭有了些許聯係。那種感覺很是玄妙,他也說不上來,就是有些許莫名的心慌,似夢魘般難受。
不過小家夥是個十分快樂的孩子,看著天斷山裏那些對他來說從來沒見過的東西,轉眼間就把這些不痛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正在後山給草藥除草的風叔突然抬起頭,望著無雙鎮外的石碑輕聲道“你也沉不住氣了麽?”
正在織布的莘姨突然停了下來,她走下織布機,來到窗前推開窗子,望著石碑的方向柔聲道“終於來了,這一天。
“先輩們撒下的熱血,如今還有幾人記得?
“黑暗中的道路,隻有你一人舉著火把緩慢前行,前路何其渺茫?
“而這些,是否還值得?”
莘姨一遍遍地問著,似乎是在在問自己,但又不像是在問自己。也許,隻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問的是誰,不是麽?
這一刻,華夏國中有很多人都心生警兆。
他們上一次心生警兆是在十年前,那個時候江湖中出現了一個叫封梓潼的新人。
“看來他們從未死心啊……”
大雪山無意禪師抬頭望向藏北某處高山,如此感歎道。
風宇莫自然不知道江湖上的那些動向,他隻是覺得在鎮子裏玩膩了,想出鎮子耍耍,僅此而已。
卻不知道他這一次走出鎮子,讓沉寂了近十年之久的江湖即將再次沸騰起來,而他的人生也會因此提前發生巨大變化。
風宇莫在鎮上的的時候一直聽大人們說山裏有很多的熊瞎子之類的大型野獸,他原本是嗤之以鼻的,因為無雙鎮地處藏北,哪來那麽多的熊瞎子,熊瞎子大多出現在黑北的大鮮卑山中,藏北哪來的熊瞎子?
但是如今他信了——
他一出鎮子就去找曲環溪,隻有沿著曲環溪一直走,才能從天斷山裏走出去。
說起曲環溪,的確很不起眼。
它從無雙鎮的一處泉眼發源,逐漸匯聚成一條繞著無雙鎮和天斷山流淌的一涓涓細流。
同時,它也很是出名,因為它是華夏大地上淌了不知多少年的三生河的終極源頭。
三生河從天斷山發源,出了天斷山便浩浩蕩蕩一路東流,九曲回環,蕩氣回腸,最後經由望龍台匯入浩瀚無際的東海。
三生河水注入東海的場景若是見了,隻怕一輩子都無法將其從腦海中抹去。
那種浩大的聲勢,那種雄渾的氣魄已經無從用言語來描述,言語甚至已經成了一種侮辱,對那種聲勢,那種氣魄的侮辱!
風宇莫沿著曲環溪前往拜江亭,大約走了有一半的路程吧,他看到一小塊黝黑發亮的物什,透過灌木叢。
當時他叫那一個好奇啊,畢竟隻是一個剛滿七歲的孩童,對一切的未知事物都充滿了好奇,對一切未知的事物都想要去探尋。
他慢慢地走近走近再走近,同時用自已柔嫩的小手撥開灌木,但灌木實在是太多了,把他的小臉,小手割得是殷紅殷紅的,滲出一縷縷血珠。
要是擱在兩年以前,他現在早就泣不成聲了,哪裏還能像現在這般?
而現在的風宇莫卻是不理會這些,隻想看看那個烏黑的發亮的綢子到底是個啥子東西。
近了,近了,風宇莫終於走近了。
他看到的是巨大的一團烏黑的發油發亮的硬毛,當時他大腦一片空白,心道莫不真是熊瞎子?
念及此處,他心裏一陣發毛。隨即他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所幸沒有驚動了它。
等風宇莫到拜江亭時已經是午時初刻了,他那小小的肚皮早就在抗議了。
不過他卻未曾理會,而是被眼一小塊殷紅色的土地給抓走了心神。
哪怕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被鮮血染紅的,不過昨夜下了一場大雨,直到今日晨光初綻時分才歇住了腳跟,按理來說這血跡應該被衝淡了才對,但看這情況,似乎並沒有被衝淡絲毫。
這塊殷紅色的土勾起了風宇莫的玩心,他覺著這很有趣,很好玩。
但他終究還是沒有走近,事出反常必有妖,在江湖上行走都要十分謹慎,更別說這被江湖人譽為死亡絕地的天斷山了。
據傳言,天斷山之所以名為天斷山,那是因為這座山曾經把天都截斷過!雖說是傳言,但傳言若是無根無據的,是怎麽也傳不到今天的。
試想在一座傳言中能夠把天都截斷的山裏行走,怎能不小心謹慎,怎能不滿懷敬畏?
風宇莫一直站在原地饒有興趣地看著那一小撮泥土突然間他好像聞到了一種奇怪又熟悉的味道。
那味道究竟如何,他描述不上來,總之聞著很是齁鼻,直欲讓人作嘔。
風宇莫知道那味道的源頭在哪——其實就是那小撮殷紅土壤!
實際上這味道一直都存在,隻不過剛開始還沒那麽強烈,很容易讓人忽略而已。
風宇莫聞著這味道,心中暗道不妙這不是九霄散命散的味道麽?也不知道這一回煙語凝姐姐對誰用了這九霄散命散,隻怕會惹得莘姨不高興。
說起這九霄散命散啊,就不得不提及莘姨了,因為莘姨就是研製出這九霄散命散的人。
當今江湖上,叫九霄散命散的毒有不少,但那些都難登大雅之堂,唯有莘姨配出來的九霄散命散才真的當得起這五個字。
而能製作真正的九霄散命散的人,在江湖上不超過五人之數,光風宇莫知道的就有三個人。
莘姨自己當然是其中一位。
風宇莫雖然不懂,但莘姨答應過他以後會把她的毒理毒經一股腦得都傳給他,自然也就算一位。
還有這一位麽,便是這玉皇寨二當家煙語凝了。
事實上,玉皇寨之所以能成就如今這般聲勢,不僅僅是因為江湖中和朝堂裏那些老怪物們的放縱,還有無雙鎮風叔二人的幫扶。
不然,僅憑他們這群烏合之眾,早在冒頭的時候就被剿滅了,哪還有什麽現在可言?
風宇莫既然猜到是煙語凝姐姐用了九霄散命散,自然就不能再在此處待下去了。
這九霄散命散最厲害之處便是毒性能隱在人體血液,哪怕吐出的鮮血也都帶有毒性,而且那種毒性會像風一樣在空氣中晃蕩,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它毒性還會有所增強,待久了的話二次中毒是沒跑的。
而一旦引起二次中毒的話,若是在六個時辰之內找不著解藥,那就真的是藥石無醫了。
隻是不知道煙姐姐用了這九霄散命散一事若是被莘姨知曉了,莘姨會有什麽反應?
風宇莫原本想在拜江亭上看曲環溪的,但因為九霄散命散的餘毒未消,隻好離了拜江亭。
事實上風宇莫這次出來的目的就是想在拜江亭上看曲環溪,拜江亭那段的曲環溪是最美的。
靜靜的河水清澈見底,兩岸的樹在微風的輕撫下輕輕搖曳,撒落下一片片的嫩葉,順著清流緩緩向前漂去。
在鎮子裏總是聽到那些姐姐說拜江亭的風景很好看,勾得他心隻發癢,所以他走出鎮子的第一站就是拜江亭,想看看這裏的風景是不是真像那些姐姐們說的那般秀麗,結果就因為煙姐姐的毒,他隻好走了。
說起煙姐姐,他好像已經有一年多未曾見到過了,記得之前她每次來風叔家都會給自己帶點心的。
風宇莫一邊走著一邊想著煙語凝以前給他帶過的點心,嘴角的口水不知不覺流了出來,都拉成絲了……
當他感覺到嘴角嘴角溢出口水後,連忙抓了袖子擦了擦嘴。
這個動作看起來頗為憨態可掬,畢竟他還是一個七歲大的孩子來著。
小孩子的世界是最簡單的,他們從來都不掩藏自己的真實想法;大人的世界便複雜許多了,他們從來都不敢不將自己藏起來。
風宇莫將嘴角的口水抹淨後,心底卻是犯了難。
“難道就這樣回去了?不成,好不容易出鎮子一回,怎麽著也得玩到申時再回去吧?不然多對不起自己啊……
可是這拜江亭又不能待,去哪呢?對了聽鎮上的哥哥們說,飛虎澗挺好玩的。那就去那耍下吧……”
風莫那雙眸子滴溜溜的這麽一轉,便一掃之前的消沉,眸子裏似乎又多了幾分別樣的光彩。
打定主意後,風宇莫便再次上路了,這飛虎澗和拜江亭之間相距約摸有十來裏路的樣子,風宇莫足足走了近一個時辰。
在路上的時候,風宇莫便覺有些餓了,幸好周圍有很多的果樹,上麵結了許多果子,風宇莫挑挑揀揀,尋了一些果腹,就是味道有些不敢恭維,那叫一個酸呐。
到飛虎澗的時候他又被驚住了。
隻見飛虎澗兩岸倒了好多人,他們的要害處都有著很多細小的創傷。除此之外,地上還散落了許多暗器,鐵蒺藜,暗青子,飛蝗石,簡直鋪滿了地麵。
如今的飛虎澗充斥著一股濃厚的血腥味,哪怕大雨也無法將其衝刷幹淨。流經這裏的曲環溪溪水也不再清澈,泛著一股淡淡的腥紅色。
風宇莫一看到眼前這場景,一陣反胃,不久前剛吃下的果子“哇”得全吐了出來,吐完之後整個人都站不起來了,臉色十分蒼白,就好像病人一般沒有絲毫氣力。
風宇莫一陣心驚,不由暗道這到底昨夜發生了什麽,煙姐姐在拜江亭用了九霄散命散也就罷了,怎麽白帆叔叔和王陵叔叔以及這玉皇寨兩個旗的叔叔們全死了?
風宇莫強忍著吐意,原本想著打道回府,眼前的場景徹底使他失了興致,但當他正要轉身時,卻是鬼使神差般瞥見有一道血跡向著前麵逐漸延伸。
那道血跡散發出的味道很怪,風宇莫可以篤定那道血跡的主人就是中了九霄散命散的人。
因為好奇,也因為九霄散命散的味道淡了許多,風宇莫用袖子捂住臉鼻子緩緩穿過飛虎澗,沿著那道血跡一路找尋了過去。
他這一路上碰到不少小動物,這些小動物很是怕人,他一走近,它們就一溜煙跑沒影兒了,本來還想抓幾隻送給那些聽故事的人呢,隻得作罷。
這一走便是耗上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之後地上的血跡斷了,他這是才發現原來已經出天斷山了,但哪怕這樣也沒有發現什麽,而且血跡在這裏就沒了。
四周是一望無際,一馬平川,隻有遠處有幾縷炊煙,看見炊煙他看了看日頭,發現已經是酉時了,這要是再不回去的話,風叔和莘姨雖然不會說什麽,但他知道這會讓他們十分牽掛。
念及此處,他連忙轉身,就要往山裏走去,就在他剛剛轉過身子時,忽地瞥見原來身天斷山旁有一處灌木叢,灌木叢裏隱隱約約藏著一個滿是血跡的人,若不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這人自然是陳子言無疑,他知道有很多人都盯著天斷山,所以他在昏迷前作勢一滾,就滾進了一處茂密的灌木叢中,若不細看,絕難發現。
風宇莫趕忙跑上前去,將那人從掛灌木叢扯出,用食指和拇指拉開了他的眼瞼,看了看招子,便十分篤定地道“是他,沒錯。”
說完這句話,他就拉著這個人向著無雙鎮走去,因為拉了個人,所以走的有些慢了用了足足有五個時辰才到家。
寅時初刻,風宇莫拖一個陌生男子回無雙鎮,剛回到無雙鎮,風宇莫便暈了過去,這九霄散命散的毒實在是太強了,就過了這麽久都能引起二次中毒。
早在飛虎澗的時候他就感覺有些不妙了,但想著飛虎澗離無雙鎮也不過就隻有兩個時辰的路程了。也就硬撐了下來。
這一旦中了九霄散命散,頭等大事是萬不可運功抵禦,如果運功的話,毒素會沿著真氣運轉遍布人體各條經脈,這樣死的會更快。
所幸的是,風宇莫在六個時辰之內趕回了無雙鎮。
但此時距藥石無醫也隻剩下了最後一個時辰不到,究竟陳子言和風宇莫能不能平安無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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