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六是個本本分分的生意人。

    能在外城有個店鋪賣些針頭線腦，他就已經很知足。

    這些各種各樣的雜貨，再窮的人家也不得不買上一點。

    所以他的收入雖然不多，卻足以讓他過上安穩的生活，不用像普通的外城人一樣天天疲於奔命。

    “劉老板。”

    早上他照舊早早打開店門，一下門板就有人跟他打招呼。

    這人一身黑衣，身上還帶著霜露，顯然已經在門外等了他很久。

    “你找錯人了。”

    劉老六麵無表情地將門板在門後歸置好，拾起一把掃帚去掃門前的積雪。

    出太陽了，但是陽光很淡，也不知道能堅持多大一會兒。

    他這兒又不是賣什麽能救命的東西，正常人就沒有這麽急的。

    “勞煩讓一讓。”

    黑衣人紋絲不動。

    “劉老板藏的真好，我們排除了四個目標最後才找到你的頭上。”

    “我什麽也沒藏，要買什麽自己進去看。”

    劉老六一下一下掃著積雪，好像什麽都聽不懂。

    “別裝了，”黑衣人冷笑一聲，伸出腳去踩住了他的掃帚“這外城疑似黃天道香頭的人總共有六個，你想不想知道前麵四個被我們找上的人怎麽樣了？”

    “黃天道！”

    劉老六麵色大變。

    自從黃天道起事以來，這橫斷城可以說是聞虎色變。

    他掃帚也不要了，跳起來就去拿門板，要把自己剛放下的門板再安上去。

    看起來就像一個不想扯上絲毫關係的普通人。

    黑衣人任由他動作，也不阻止，隻是冷冷地道“前麵四個人都跟你一樣假裝不知情。我們先是一點點切碎了他們的老婆孩子，然後再一片片割下了他們身上的肉……”

    “哦，最後發現他們不是假裝，而是確實隻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普通香眾。”

    “這外城的消息傳的有點兒慢，不過想必你今天也就聽說了。”

    “雖然我們很確定應該就是你了，但你要是堅決不承認，我們也隻能用自己的方式好好詢問了。”

    劉老六的手停下了，他的臉色白的跟紙一樣，沙啞著嗓子開口“你們想做什麽？”

    他能分辨出，黑衣人所言非虛！

    這種手段，甚至遠遠超出了被官府抓到的後果，他自問承受不起！

    如果在他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時候，他大概還是願意為了道尊咬牙扛一扛的。

    可是現在……

    “借用一下你的消息渠道罷了。”

    黑衣人笑了笑，徑直越過身體僵硬的劉老六走進了雜貨鋪。

    “說起來也是對你們有利的消息，你還不知道上麵派下來的人已經在內城都被人殺光了吧？”

    ……

    郝武為了聯絡上黃天道，喪心病狂地屠殺香眾，絲毫不在意得罪這個龐然大物。

    不出意外黃天道應該還要很多天才能發現派到橫斷城的人的死訊。

    他就是要加速這個過程，讓黃天道迅速反應派人追查。

    因為蕭斬的緣故，來的人很大幾率會是蕭焰！

    ……

    萬和是不知道郝武已經下了魚死網破的決心。

    他隻是從莫元山等人口中得知，郝武呆在礦山裏，一直沒有回橫斷城。

    萬和覺得這老頭兒似乎怕了，覺得那裏要更安全一些。

    他根本沒有把郝武放在心上。

    等到他完全恢複，能夠再次完全解放三大限，大概率就是一拳的事兒。

    郝武速度雖然驚人，但他仗著速度壓人慣了，恐怕反而不善於應付比他速度更快的對手！

    突襲之下，萬和有信心一擊解決戰鬥。

    “就是不知道那是什麽……”

    唯一有疑義的，就是郝武在必殺的一槍之下突然分裂的那一幕。

    如果郝武還能使用那一招，說不定可以繼續躲避死亡。

    嗵！

    重物從天而降。

    狠狠砸在了萬和的床上。

    按理說他應該一拳打飛的。

    但這東西又香又軟，他下不去手。

    “為什麽是你？”萬和麵色莫測，開口詢問。

    “快快！”

    一個虎撲跳到他床上的荒神樂根本不理萬和，伸手招呼荒神舞。

    荒神舞臉紅的毛病還沒好。

    她猶猶豫豫在荒神樂的招呼下蹭到了萬和身邊，挨著他坐下了。

    中間又留下了一小塊縫隙。

    這樣她的臉上看起來都在冒熱氣。

    “你這樣不行啊……”荒神樂撇撇嘴，麻利地鑽到床的內側挨著萬和坐下，她左右看看，抬起萬和一條胳膊搭在了自己身上。

    等萬精精進來，看到的就是她得意洋洋的臉。

    “又來……”

    萬和已經沒有力氣生氣了。

    “而且，為什麽是荒神樂？”

    他左右看看，百思不得其解。

    自從荒神舞莫名其妙開始臉紅，荒神樂的動作倒越來越激進大膽了。

    如果不是他的眼睛不會認錯人，他真的要認為這姐妹倆倒了個個兒了。

    “該不會靈魂偷偷換了吧？”

    萬和狐疑地上下打量。

    雙生子的適配性很高，互相串錯了門也不是不可能。

    “寡廉鮮恥……”

    看著萬和“左擁右抱”“樂在其中”，萬精精從牙縫裏擠出了四個字。

    嗵！

    他穩穩地落在萬和大腿上，開始和雙生子重複用眼神殺死對方的過程。

    當然，對麵的主力還是鬥誌昂揚的荒神樂。

    靠萬和比較近的時候，荒神舞光顧著臉紅了，總是不怎麽抬頭。

    “……”

    萬和兩眼一閉，見怪不怪，由得她們去了。

    這都已經是這幾天的保留節目了。

    她們能互相瞪上一天都不嫌累的。

    “老萬怎麽還不回來？”

    四五天的時間打條龍回來烤著吃都夠了！

    萬和眼看就躺不住了。

    南荒聖女實在不會伺候人！

    嗯，也算不上伺候，隻是一群不靠譜的人裏麵拔高個，做飯就由她負責了。

    那味道萬和著實不敢恭維。

    ……

    人都不抗念叨，萬屠也不例外。

    被萬和碎碎念了幾天，他終於回來了。

    “好家夥，那是什麽東西！？”

    “土包子，魚你都沒見過？”

    他不是自己回來的，一群人跑著跟在他的身後，好像在看什麽稀奇東西。

    “你家的魚還長著胳膊！？”

    被質疑那人立刻反問了回去！

    “胳膊怎麽了，那麽大一顆魚頭你沒看見？”

    被反問的人也不服氣。

    平常沒什麽人的街道，這時候跟過年過節一樣的熱鬧。

    砰！

    萬屠將獵物放到院子裏，重重關上了房門。

    他歸家心切，就沒有等晚上進城，免不了被人看見。

    “不要啊！”

    人群頓時慘嚎一片，他們還沒看夠呢。

    “萬屠，把門打開啊！”

    要不是萬屠積威尚在，這些人恐怕就要上前拍門了。

    即使這樣，也圍在萬家門前不願散去。

    ……

    前麵這麽嘈雜，萬和自然也聽見了。

    他也心裏癢癢的難受，好奇萬屠打了個什麽東西回來。

    索性也就不再裝病，連被子帶那三個吵鬧鬼一起掀下去，出門去看。

    他也裝不下去了。

    這幾天大吃大喝，他的神色以驚人的速度好轉，一天一個樣，現在完全看不出來幾天前還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

    “家裏來了這麽多人？”

    萬屠看到萬和出來，微微一笑。

    他還記得荒神舞，隻是略略分辨，就準確地在雙生子當中認出了她。

    “老萬啊，我看看你打什麽回來了？”

    萬和生怕他開口又叫媳婦，趕緊先出聲打斷了他。

    “那不就是？”

    萬屠隨意地指了指門口。

    一頭小山一樣的大魚正躺在門後！

    “什麽鬼東西！”

    荒神樂嚇了一跳，立刻躲到萬和身後才慢慢伸頭出來。

    “……”

    萬和擦了擦眼睛，難以置信地問萬屠“老萬你怎麽打這麽個東西回來？”

    說好的龍呢？

    那分明是一條大鯉魚！

    除了長了兩隻手和疑似腳的節肢……

    那些手腳還在微微顫抖，顯然這東西離了水也還沒完全咽氣。

    萬和走上前去，以他的身高比這條躺著的鯉魚也僅僅高了一個頭。

    “沒有真龍血脈，連龍種都算不上。”

    在檢查了鱗片眼睛，牙口之後，萬和失望地得出了結論。

    萬屠冒著大雪幾天幾夜不歸家，最後釣回來一條魚。

    這跟他期待的落差也太大了。

    “知足吧你小子，”萬屠哈哈笑了，他用力地拍萬和的後背，險些把他拍個跟頭“這還是我用了一天一夜才釣上來的，有的吃就不錯了！”

    “一天一夜啊……”萬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種東西都多多少少開了靈智，不是那麽好釣的。

    恐怕萬屠還是下了什麽它難以拒絕的誘餌才有了這結果。

    至於剩下的時間，恐怕是都花在路上了。

    “現在剖開肚子，恐怕龍骨還能拿出來……”

    萬屠突然摸了摸下巴。

    萬和發現被他傳染，萬家人慢慢都有這毛病了。

    “小和你還吃嗎？”

    萬屠轉頭問萬和。

    他的手按在腰間的刀鞘上，好像隻要萬和答應他就馬上把東西從魚胃裏掏出來。

    “不吃！”萬和的臉黑的厲害。

    這跟普通人魚肚子裏吃出個魚蝦什麽的完全是兩碼事。

    “原來老萬是用我吃剩下的龍骨做魚餌，難怪這條鯉魚難以抗拒。”

    掙紮了一天一夜，最後還是上了鉤。

    與龍相關的一切，天生就對水生精怪有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那就算了。”萬屠顯然就是隨口問問，他自己也不打算要了。

    他的手往刀柄上一彈，那柄屠刀就迫不及待地刀鞘中彈了出來！

    嗡！

    刀身震動，仿佛是歡愉的輕吟！

    它期待即將到來的殺戮！

    萬和從沒有留意到，這把刀居然如此妖異。

    它身長六寸到八寸，尖頭後背，刀身略寬，看起來跟普通的殺豬刀沒什麽兩樣。

    然而刀身正中有一道鮮紅的血痕，就像一隻眯著的眼睛。

    出鞘瞬間，萬和甚至有種它隱蔽地打量了自己一眼的錯覺！

    “也不知道它殺豬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麽高興？”

    萬和神情古怪。

    就是這樣一把刀，他居然從來都沒發現異常。

    甚至萬屠還天天拿著它殺豬……

    放在前世，別說有靈性的神兵都會抗拒，就是沒有，靈性也慢慢被汙穢了吧？

    哪兒像這把，凶煞二氣潛藏，一旦釋放出來，恐怕刀出就是神鬼辟易！

    “小心！”荒神舞突然驚呼一聲。

    萬和轉頭，就看到一片黑暗籠罩了他的上半身。

    “哦，你還沒死啊。”

    他淡淡說了句。

    哢嚓！

    那把屠刀的異常，顯然不光萬和察覺到了。

    這頭魚怪在對死亡的恐懼驅使下，激發出了最後的凶性。

    它用殘存的力氣向前挪了一步，一口咬中了麵前的萬和。

    “咳咳，你是要吃魚的，不是被吃的。”

    萬屠幹咳兩聲，就要上前解救萬和。

    “我也沒想到這家夥還有這一招。”

    萬和沒好氣地道。

    他雙臂肌肉賁起，一上一下撐住魚嘴慢慢將魚嘴撐開，把頭從裏麵拔了出來。

    幾根碎裂的魚牙隨著他的動作掉到了地上。

    這一咬簡直是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恐怕是這頭魚怪捕食的看家本領了。

    萬大長老一時不察，慘遭魚吻。

    “你這幾顆牙招蟲了，”萬和看了看地上“不用謝我。”

    “噫，味道好難聞……”

    荒神樂扇扇鼻子，嫌棄地離萬和老遠。

    反倒荒神舞擔心地遞給萬和一塊手絹，上下看他有沒有傷到哪裏。

    “不用，我洗洗就好。”

    萬和擺擺手拒絕了她。

    這下他確定了，雙生子的裏子沒換。

    嗤！

    說話的功夫，萬屠已經越過他們，一刀插進了魚頭。

    堅硬的魚骨仿佛不存在一樣，被他從上往下一拉，整個魚頭就從身子上掉了下來。

    那麽短的一把刀，居然做到了兩米大刀才能做到的事兒，也不知道它是怎麽切割了那麽大的範圍。

    “不去外麵殺？”萬和皺眉指了指地上水灣一樣的魚血。

    弄成這樣，恐怕相當長的時間這顏色都消不掉。

    不知情的人恐怕還不知道會認為萬家在這兒殺了什麽？

    “怎麽出去？”

    萬屠攤攤手，相當無奈。

    外麵一群看熱鬧的還沒散呢！

    要不是有照壁擋著，信不信他們都已經趴到門縫上了？

    “給你熬上一鍋魚湯好好補一補。”

    不用萬和指點，萬屠已經熟練地從魚怪腹鰭下方剜出了半尺見方的一塊軟肉。

    “識貨啊，老萬！”

    萬和詫異地稱讚。

    普通人估計都會覺得魚背那塊硬肉結實有嚼頭，然而萬大長老上一輩子已經吃出經驗來了，這種魚怪最精華的無疑是肚腹。

    “也不知道有沒有龍珠？”

    萬屠把那塊肉丟到準備好的木盤裏之後，他興致勃勃地看著他繼續肢解魚怪。

    所謂龍珠，當然不是真的龍珠。

    萬和指的是魚怪修煉有成之後，在魚骨上生成的一顆圓形珠子。

    也算是不錯的材料了。

    不過現在又不能修煉，他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長出來。

    “不忙。”萬屠笑了笑。

    他忽然一刀一下，連著斬下了魚怪的兩條胳膊，頭也不抬地一拋，就跑到了萬家大門外。

    “啊！”

    “殺人了！殺人了！”

    “快跑啊，萬家殺人了！”

    門外頓時亂哄哄地鬧起來，嘈雜的腳步聲響起，不一會就靜的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這胳膊長在魚身上跟拿下來造成的效果完全是兩碼事。

    “我怎麽沒發現，老萬你如此促狹……”

    萬和無奈搖頭，這簡直是白老鬼那種人才能幹出來的事兒，沒想到竟然發生在他心中沉穩的萬屠身上。

    “我不能這樣嗎？”萬屠哈哈地笑。

    趕走了外麵的人，這條昂藏漢子才開始專心對付魚怪。

    魚皮連著魚鱗整張割下，雪白的魚肉一條條被他從魚身上剃下來。

    很快幾個木盤就不夠用了，萬和幹脆把廚房的大鍋和水桶什麽都抱了出來。

    最後連蓋子都用上了，方才放下了所有的魚肉。

    “剩下的不要了。”萬屠搖搖頭，頗有些無奈。

    這條魚怪實在太大，處理下來的內髒什麽的都有幾十斤。

    更別提殘存的骨架和上麵的肉。

    現場腥臭撲鼻，雙生子早就跑的沒影兒了。

    萬和雖然有和她們一樣鼻子太靈的煩惱，但萬大長老早就有先見之明地關閉了嗅覺，泰然自若。

    “這麽多我們也吃不完，給鄰居們送點兒去？”

    萬和提議。

    這是聽到門外被腥氣吸引來的狗群的狂叫得來的靈感。

    內髒可以喂狗，肉可以分給別人嘛。

    當然，隻要烹調好了多少萬和也吃得完。

    可問題就出在這個烹調上。

    這麽多魚肉，得熬多少次魚湯才能用完？

    萬和懷疑他喝吐了的同時魚也臭了。

    “不行。”

    萬屠搖搖頭“等晚上我把這些東西送出城吧。”

    老萬是如此小氣的人？

    看著萬和不解的眼神，萬屠指了指魚內髒“這些東西都有毒的。”

    “給那些狗子吃了，不過一時三刻它們就死絕了。”

    他又指指魚肉“就是這些魚肉，一般人吃了也是會出大問題的。”

    萬和點點頭，表示理解。

    虛不受補的道理他當然懂，魚怪的肉對普通人來說恐怕補過頭了！

    重生十幾年沒吃過他倒是一時忘了。

    不過居然還帶了毒就出乎他的預料了。

    恐怕魚肉也有點問題。

    由得他送給左鄰右舍，明天起來萬家就是附近唯一喘氣兒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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