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強。”

    落地的壯漢看了看自己手臂形成的骨板。

    那上麵被打出了十幾個凹洞，外表血肉焦灼，冒著縷縷青煙。

    唰！

    一根弩箭從牆頭上射向他的後腦，被他隨手一抓，攥在手裏拗成了對折。

    “都藏著你這種高手了，白子銘還是愛耍弄些小手段。”

    壯漢扭頭看了一眼牆頭慌忙縮回去的弩箭手，不屑地道。

    萬和默然。

    不知道當他知道那個弩箭手腳底踩的全是火藥還會不會這麽說。

    “不過正因為你是高手，絕不允許你活著阻礙聖門大業！”

    壯漢看著平靜的萬和，殺心愈發高漲。

    這次他們幾個神師潛入北境邊緣的這些城池，就是為了迅速接手掌控這些勢力。

    這樣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隻要黃天道大軍出動，立刻就能收伏整個北境！

    萬和這樣的高手，明顯是計劃的阻礙。

    等到他趕往下一個城池的時候，留下的人還有誰是萬和的對手？

    壯漢深吸一口氣。

    “殺！”

    他的手臂再度變化，骨板邊緣變得更加鋒銳並且身長，看起來就像手持兩把巨型砍刀！

    隨著壯漢的暴吼，他的身體驟然前衝，雙臂連環斬擊！

    “來的好！”

    萬和低吼一聲，張開大手，不閃不避地迎了上去。

    他將山字經渾厚柔和的勁力層層纏繞在手掌上，以手掌硬抗刀鋒！

    喀嚓！

    壯漢的身體猛然停頓。

    萬和手上的骨甲，被他一刀斬裂。

    粗大的裂縫一直蔓延到手臂上才慢慢變細。

    然而他的攻勢也被遏止了。

    壯漢再三催動力量，卻覺得自己好像斬中了一座大山。

    無法寸進！

    “這不可能！”

    壯漢難以置信地看著萬和的手臂。

    裂縫下麵看不見血肉，隻有暗紅色的不明液體在湧動。

    它們狂暴，熾熱。

    仿佛蘊藏著毀滅一切的力量！

    他的萬噬真功，在黃天道之內足可以稱得上是力量第一人！

    怎麽可能隨隨便便冒出來一個人就跟他勢均力敵？

    不，對方的力量可能更大！

    壯漢試圖後退，卻發現抽不出自己的雙手！

    唰！

    一根弩箭閃電般從壯漢的身後射出來，一箭射穿了他的後背，在他身上帶起一簇血花。

    “這些老鼠！”

    壯漢無法躲閃，怒吼一聲。

    “射！”

    白子銘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牆頭。

    看著動彈不得的壯漢，他雙眼發亮。

    隻是輕輕一揮手，就有十幾個弩手站了起來，按動了手中的弩機！

    唰唰唰！

    黑壓壓的箭矢攢射在壯漢後背，將他幾乎射成了一個刺蝟。

    叮！

    一根弩箭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射偏了。

    打在萬和的側肋，深入不過半分就從他的身體上掉了下去。

    萬和轉頭望了過去。

    沒有人為此致歉。

    隻有一個個弩手麵無表情地繼續搭上下一根箭。

    壯漢忽然感覺手上傳來的力道鬆了。

    他想也不想，立刻爆發出一股大力擺脫了萬和的鉗製。

    “啊！”

    隨後他怒吼一聲，像一頭發狂的巨獸一般衝向圍牆。

    雖然力氣看起來跟萬和勢均力敵，但他並沒有萬和的防禦！

    那些弩箭每一根都深入他的體內數寸。

    隨著他的跑動，不斷有傷口迸裂！

    白子銘見機很快，立刻就從牆頭消失了身影。

    那些弩箭手沒有得到命令，遲疑了片刻。

    轟！

    就是這片刻的遲疑，就要了他們的性命。

    壯漢蹲地，躍起。

    手骨長長刀像是收割生命的巨鐮。

    在半空展開的時候就有兩顆人頭高高飛起。

    鮮血像噴泉一樣從他們的腔子中噴出。

    然而澆不熄那短到了極點的引線。

    “快跑啊！”

    有弩手心膽俱喪地狂呼一聲，縱身就往後跳。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白子銘在躍下牆頭的同時，就已經點燃了引線！

    轟！

    猛烈的火光映紅了壯漢驚愕的麵孔。

    隨後他力盡落下的身軀就被爆炸吞沒。

    砰！

    白子銘後背如同被人大力錘擊，猛地撲倒在地。

    呼！一股熱浪從他的頭頂掠過，讓他的毛發開始蜷曲。

    “咳咳……”

    白子銘咳嗽兩聲，看了一眼手中沾上的鮮血，知道自己拉開的距離不夠遠，內髒被震傷了。

    他不以為意地在長衫上擦了擦，眯著眼睛看向變成了一片火場的圍牆處。

    烈火熊熊，煙如黑雲。

    “火藥這東西，對高手沒什麽作用。但是這麽多的數量呢？堆也堆出一點效果了吧？”

    ……

    萬和站在原地巍然不動。

    他雙臂交叉護住了臉麵，任由碎石劈裏啪啦打在他的身上。

    灼熱的衝擊波從爆炸中心爆開，撞到他身上，瞬間將他全身在高溫下燒灼到漆黑。

    “哦，我本來就是黑的，那沒事了。”

    爆炸來的快去的也快。

    失去了那股足以掀翻一切的力量之後，萬和很快就放下了手臂。

    剩下的高溫對他來說就不算什麽了。

    他體內的溫度，不見得要低上多少。

    而且，失去了後續哦，空氣中的溫度很快又會降低一大截。

    對普通人來說威脅依然很大，對萬和來說不過是清風拂麵。

    轟隆！

    房子倒塌的聲音響起。

    那些被掏空了的房子，承受不住這種衝擊，又有一間倒塌。

    剩下的看起來也搖搖欲墜。

    “不妙，這樣下去，恐怕活著的人也被壓死了。”

    虎衛好歹也有三百人，應該還有不少還有救，被壓死可就太冤枉了。

    萬和雖然不在意他們的生死，但能救的人為什麽不救？

    他猛然一踩地麵，直接衝向了圍牆。

    當務之急，其實是隔斷大火。

    房子倒不倒還兩說，大火燒過來，裏麵那些不能動的人是一定完了！

    砰！

    兩米多高的圍牆，在萬和麵前跟紙糊的一樣。

    不管是牆，還是牆後麵燃燒的物體，都被他像垃圾一樣掃出了老遠。

    萬和來回兩次，勉強隔斷了火場和那一排青瓦房，才轉過了頭。

    黃天道那個壯漢沒有死。

    他的一條腿被炸斷了，另一條也露出了森森白骨。

    渾身上下盡是燒焦的皮肉。

    漆黑混著暗紅。

    “白子銘，你很好……”

    他用露出牙床的嘴巴猙獰發聲。

    眼珠暴露在眼眶外看起來就像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一樣。

    “我當然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白子銘微微一笑。

    他沒有逃跑，看起來也不慌張。

    “那麽那天晚上我上你老婆的時候你一定很不好了？”

    壯漢忽地咧開嘴，笑得不懷好意。

    “你當時就在外麵聽著吧？畢竟是老夫的要求啊！哈哈哈……”

    “閉嘴！”白子銘的臉色終於變了。

    呼！

    就在他出口嗬斥的瞬間，壯漢動了。

    他用露出白骨的腿點地，好像全然感受不到痛苦，淩空撲向白子銘。

    嗤！

    白子銘劍如閃電。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拔劍在手，一劍就刺穿了壯漢的心髒部位。

    快，準，狠。

    從先前他殺死醉酒的黃天道人時候的從容，完全看不出這位城主還有這麽一手劍術。

    “咳咳……”

    然後他就被壯漢抓著脖子，單手從地上舉了起來。

    那看似刺穿心髒的長劍，對他的行動沒有絲毫影響。

    萬和對此毫不奇怪。

    畢竟他自己都已經吃了一顆了。

    可能是已經沒了所以不懼受傷。

    也可能是還有很多不介意多損失幾顆。

    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顯然都注定了沒有預料到的白子銘的敗局。

    “你這個怪物……”

    白子銘艱難地吐出一句話，臉色漸漸青紫。

    他不甘心地將手中的長劍努力往前送了送，壯漢卻渾然不覺。

    “馬上就要去跟你老婆作伴了，開心嗎？”

    壯漢獰笑著將手慢慢縮緊。

    他心口處的長劍已經整個貫穿了他的身體，在背後露出半截。

    “放心吧，你女兒我也會幫你找到的，到時候一定送下去跟你全家團聚！”

    壯漢不過是隨口一說，發泄心中的憤怒。

    他從沒有將白子銘放在眼裏。

    卻沒想到現在白子銘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還咬的這樣疼。

    白子銘劇烈掙紮起來。

    壯漢的無心之言，對於他卻是致命的。

    白薇現在就在這府裏！

    他沒有殺死這壯漢，這壯漢隻要緩過勁來，必然能找到白薇！

    到時候白薇還不知道要受到什麽樣的折磨。

    他忽然有些後悔。

    他為什麽不再忍一忍？

    忍到有萬全之策的時候……

    不，那時候他或許就沒有心氣動手了。

    人忍著忍著就會忍成廢物。

    正因如此，他動手才沒有遲疑！

    可是現在……

    白子銘努力將頭扭到了萬和的方向，從萬和的臉上卻隻看到了冷漠。

    他該怎麽解釋那一箭隻是個意外？

    喀嚓！

    即將失去意識的白子銘慘嚎一聲，睜大了眼睛。

    壯漢口中正在慢慢咀嚼什麽。

    隨著咀嚼，他身上漸漸有鮮紅的新肉生出。

    他一口咬掉了白子銘一條胳膊！

    “想痛快地死？我偏不讓你如意？”

    看著壯漢可怖的笑容，白子銘隻覺得一顆心向無底深淵沉了下去。

    對手殘忍，強大。

    根本不是他能抵抗的對手！

    砰！

    就在他緊咬牙關不願示弱，閉目等死的時候，他的身體忽然淩空飛了起來。

    然後重重的拋到了地上。

    盡管渾身被摔的好像要散架一樣，他卻驚喜地睜開了眼睛。

    “立刻讓你的人把裏麵的人都救出來。

    萬和靜靜站在壯漢對麵，冷聲吩咐他。

    剛才他忽然出手，從側麵就下了白子銘。

    壯漢的手以一種怪異的角度彎曲。

    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一拳打斷了。

    “好。”

    白子銘簡潔地應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

    從剛才發生的事就能看出，這個年輕人冷漠又果決。

    “注意裏麵混著怪物，你最好派幾個高手先拖住他們……”

    “哦，不用了。”

    萬和忽然改口。

    從火場的缺口處，已經有十幾個木然的身影魚貫走了出來！

    “你是為了他們來的？”

    壯漢獰笑一聲。

    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麽手段，無聲無息地就召喚出了房間中被改造的虎衛。

    “不知道你要找的是哪一個？”

    他看著萬和的表情，殘忍地笑道“老夫最近用了一百零三人練手，你要找的人不知道在不在裏麵啊？”

    “一百零三人就成功了這麽幾個？”

    萬和接話了。

    然而他接話的話頭卻讓壯漢匪夷所思，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

    “你看，我其實沒有那麽在乎他們。”

    尤其是已經失去理智的。

    萬和笑了笑，忽然伸出了右手。

    那裏正有一個傀儡向他衝過來，準備突襲他。

    然而萬和比他更高大一點，手臂更長一些。

    所以提前一個身位就抓住了他的頭顱！

    “你製造這些傀儡，力氣不錯，速度也不錯，甚至也還算抗打，對付一下普通人可以了。”

    萬和評價道。

    說話的功夫，任由那個傀儡徒勞地抓撕他的手臂。

    普通人？

    壯漢心中不忿。

    這些神兵靠著不死的身體，連神通境都能耗死！

    黃天道令人聞風喪膽的五千神兵，也正是由他一點一點建立起來的！

    轟！

    他正要反駁。

    萬和的手上忽然爆出大蓬紅光！

    被他抓住麵孔的傀儡機械性地揮動幾下手臂，緩緩倒了下去。

    隻剩下無頭的軀體。

    片刻後。

    壯漢漠然看著萬和，已經麻木了。

    被他作為底牌的十幾個神兵，已經全部倒在了地上。

    他們引以為傲的不死軀體，在萬和手中就跟瓷器一樣脆弱。

    “這世界上沒有真正的不死身。”

    萬和總結道“隻要你的力氣夠大，就沒有打不死的人。”

    當年修仙界魔宗煉體到了最後，甚至號稱滴血重生。

    然而當碰到萬和這種這種連血都能給他煉成飛灰的狠人的時候，也就那麽回事了。

    何況是黃天道這種虛假的不死。

    “現在就剩你了，你有什麽遺言可以交代了。”

    萬和平靜地道。

    “當然，我就是聽聽而已，這樣以後想起來說不定還能多個笑話。”

    他一邊說，一邊朝著壯漢走了過去。

    腳步聲沉重。

    每一聲都像是踩在壯漢的心上。

    “我們其實沒有什麽衝突。”

    壯漢幹澀地道。

    他現在當然已經明白萬和就是衝著這些魁梧大漢來的。

    他沒想到他一時見獵心喜，竟然惹出這麽大的麻煩。

    如果早知道……

    “裏麵還有將近二百人活著，你要找的人應該沒事……”

    “我們就此罷手如何？”

    壯漢畏縮了。

    被白子銘暗算那一記，他的傷勢本來就沒有完全恢複。

    萬和先前在院中就跟他勢均力敵，現在更是顯露出還有隱藏的實力！

    他沒事到底要來什麽北境？

    “嗬，不是在那些死了的人裏麵了？”

    萬和看了看火場，外圍的白家下人已經在白子銘的指揮下，迅速有序地背出了很多壯漢。

    莫虎在不在其中他就不知道了。

    反正萬大長老已經盡力了。

    回去對莫元山也交代的過去。

    這趟與其說是接受了莫元山的請托，其實不如說萬和是個坐不住的人。

    有個借口，就能遠行一趟走一走。

    見萬和走神，壯漢轉身就跑。

    他一個起落，就是七八米的距離。

    即使已經重傷，白家的下人也攔不住他！

    嗤！

    他的身體忽然在空中一僵。

    壯漢駭然低頭，就看到一把雷光繚繞的長劍貫穿了他的胸膛，麻痹了他的身體。

    他剛才拔出的長劍，竟然被萬和當作暗器又擲了回來！

    “雷啊！”

    一聲清脆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一道閃電就從半空劈中了壯漢！

    他立刻一頭栽到了地上。

    餘采柳從人群中轉了出來。

    她跟著萬和過來，一直站在外麵沒有作聲。

    關鍵時刻劈了壯漢一道閃電，徹底葬送了他逃生的希望。

    雖然壯漢不知道……

    他根本就沒有逃生的希望！

    凡是打不過萬大長老的，就一定不能逃脫他的魔掌。

    速度決定了那些敗北的敵人的命運。

    能打贏萬大長老的也別想追上他。

    “來人！”

    白子銘大喝一聲。

    立刻就有四個白府下人從人群中奔了出來。

    他們每個人的手中，都執著一把開山巨斧。

    喀嚓喀嚓！

    斧起斧落。

    就在壯漢身體還處於雷電麻痹中的片刻功夫，他們已經將他的四肢都齊根斫了下來！

    壯漢怒吼一聲，隻剩下了光禿禿的軀幹。

    “我本來以為這安排用不上了，沒想到不是白費功夫！”

    白子銘哈哈大笑，走了過去。

    他看著下人熟絡地用鐵鏈捆縛起壯漢的身軀，滿臉快意。

    最終、那四個下人用鐵棍穿過壯漢背上鎖鏈的環扣、將他樹在了地上。

    “小心點兒。”

    萬和無奈地提醒看起來有些得意忘形的白子銘。

    “這次再被他咬到，可就不是丟一條胳膊的事兒了。”

    先前壯漢遊刃有餘，還能選擇下口的地方。

    現在他變成這副模樣，一旦還藏了什麽後手，發作起來必然是凶狠無比。

    “閣下提醒的是。”

    白子銘摸了摸自己丟了一條胳膊的臂膀，肅然道。

    “來人！”

    隨著他的招呼，又有十幾個弩手跑了過來。

    “射！”

    看著那些弩手幾波箭雨爸壯漢射成了篩子，萬和麵色古怪。

    也隻有黃天道的人……

    明明是要抓活的還會享受這種待遇了吧？

    ……

    那壯漢被樹在空地上，被人端著弩箭圍著，隻等半死不活之後白子銘再去慢慢消遣他。

    萬和估計，他元氣大傷，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那個幹瘦老人。

    白子銘要是估算錯了時間，能不能拿活的泄憤還兩說。

    這世上沒有東西不需要付出代價。

    就跟三大限一樣。

    壯漢先前有多生猛，過後就會有多虛弱。

    不過這些已經都不關他的事了。

    此刻，萬和正坐在椅子上，無聊地看著白子銘。

    白子銘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朝著萬和行了一個大禮。

    不是道歉，是感謝。

    “話我就不多說了。”

    白子銘從地上站了起來，坦然地坐到萬和另一邊。

    “我擁有的一切，你都可以拿走。”

    “這就是我的謝意。”

    “很有誠意。”萬和點了點頭“但是我不需要。”

    倒不是萬大長老矯情，而是白子銘不把東西都拿出來他怎麽知道有什麽有用呢？

    “看來閣下無意於這城主之位。”

    白子銘果然知情識趣。

    看萬和的表情，他立刻排除了自己最有價值的一點。

    “稍後我會命人把白府珍藏的單子奉上，閣下隨便挑選！”

    他笑了笑“我白子銘可不是那種說空話的人啊！”

    “不好！”

    然後他這麽一說，卻見萬和像屁股著了火一樣跳了起來，直接就衝了出去？

    “？？？”

    白子銘滿頭霧水，卻追不上萬和的速度。

    好在，萬和並沒有讓他等多久。

    片刻後，萬和提著一個青瓷酒瓶轉了回來。

    “這瓶果然還沒開封。”他美滋滋地撫摸著瓶身，像是找到了什麽寶貝。

    白子銘一說到白府珍藏，他就想到了他家祖傳下來的好酒。

    白子銘說過，他給那院子裏的神師也送了一瓶。

    萬和不知道壯漢有沒有喝，甚至白家下人有沒有打翻酒瓶。

    他火速衝了回去，一頓翻找，頓時送了一口氣。

    這瓶酒，和涼掉的飯菜一起，擺在一個台子旁邊。

    飯菜已經落滿灰塵不能吃了，酒瓶卻安然無事。

    台子上全是血跡，想必那名神師正在拿虎衛不知道做些什麽，沒有顧得上吃喝。

    “原來閣下喜好杯中之物。”

    白子銘惋惜地道“可惜除了那一壇真的沒有了。”

    “別的好酒的話，倒是可以隨意暢飲。”

    “不用了。”

    萬和擺了擺手。

    他也就是喝個新鮮。

    萬大長老前世什麽好酒沒喝過？

    白子銘說的其他好酒，想來不過是普通酒類，在他眼裏跟水沒什麽區別。

    “敗家子啊……”

    看著白子銘那張英俊的老臉，萬和感覺卻像看到了萬精精那個一口悶了百酒精華的熊孩子。

    但凡白子銘耐心一點，等他到了再動手，哪裏用的著浪費一壇好酒？

    至於白子銘能不能未卜先知就不在萬大長老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生氣就完了。

    白子銘被萬和看的莫名其妙，沒來由地心虛。

    好在萬和很快又開口了“那些救出來的人怎麽樣了？”

    莫虎沒有死。

    這老頭就跟萬和猜測的一樣幸運。

    憑實力幸運。

    作為難得一見的神通境素材，那個壯漢果然就想把他留到最後炮製。

    ““總共救出了一百五十三人。”

    白子銘立刻開口回答“都沒有生命危險。”

    “隻不過……”

    他遲疑了一下道“不知道他們是中了什麽毒，一直都醒不過來。我請來了城中最好的大夫也束手無措。”

    “毒？你確認是毒？”

    萬和衝著餘采柳招了招手，從她手裏接過了一個小小的瓷瓶“如果是毒的話，你把這個給他們一人喂下去一點點應該就能醒了。”

    白子銘正要伸手去接，萬和忽的把手又縮了回去“算了，我還是過去看看吧。”

    白子銘隻當他是不舍得手裏的靈丹妙藥，這也正常。

    他故作不知，神色如常地站起來帶路。

    萬和哪兒知道他怎麽想。

    他手上拿的，正是他從前炮製鬼狼心的時候煉製的副產品九陰散。

    頭一次遠離橫斷城，也算是出了個遠門。

    為了以防萬一，萬和就翻出這東西讓餘采柳帶上了。

    他自己要戰鬥不大方便，所以零零碎碎的小東西都放在餘采柳身上。

    九陰散善解百毒。

    但不是毒的話，喂下去那就是給莫虎催命了。

    他總不能為了自己省事讓莫虎死的死不瞑目。

    ……

    莫虎的意識一直都很清醒。

    隻是不能說不能動而已。

    恢複了自由的第一時間，這個老人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委頓了下去。

    剛剛複蘇的精氣神，衰落到了一個萬和都覺得可怕的地步。

    房間裏的老大夫暗自搖頭。

    他就說一個年輕人會看什麽病？

    拿著不知來曆的東西就往嘴裏送，這不是喂出毛病來了？

    萬和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瓷瓶，也有些懷疑。

    這大補的九陰散，怎麽把莫虎補成了這樣？

    難道他萬大長老看走了眼，莫虎中的真的不是毒？

    “這位老哥是心病。”

    同為天涯淪落人，白子銘一眼就看出了莫虎的狀況。

    “原來如此。”

    萬和恍然大悟，拍了拍莫虎的肩膀“老莫啊，看開點，太弱了不是你的錯。”

    前半句還正常，後半句險些讓白子銘維持不住表情。

    有這麽安慰人的嗎？

    白薇就沒她老爹的鎮定功夫，咭地一聲笑了出來。

    這姑娘沒進的去她娘的院子，那院子已經被白子銘派人封鎖了。

    她就返回來質問白子銘。

    也不知道白子銘怎麽說的，三言兩語就安撫住了她，跟著他們一起過來了。

    “我怎麽覺得，你這是盼著我早死呢？”

    “這時候還嘲諷我？”

    被萬和戳了心窩子，莫虎再消沉也不由瞪了萬和一眼。

    “我要是盼你死，還能不遠千裏來救你？”

    萬和也瞪他一眼“你這麽說就讓人寒心了啊！”

    “千裏？不是一百多裏嗎？”白薇疑惑地插口。

    “你別說話。”白子銘溫和地拍了拍自己姑娘的手。

    他已經看出來，萬和這幾句不著調的話一說，莫虎的鬱結消了很多。

    這種情況，不怕別的，就怕人不說話。

    “要是真的是完全是技不如人，我也認了，可是……”

    莫虎臉上溝壑縱橫，從沒有這一刻這麽像一個老人。

    萬和還記得他斬下李奇峰一條胳膊那一刻。

    雖然渾身是血，身材傴僂，他的眼睛卻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明亮。

    “不是你的錯，你隻是笨了一點信錯了人。”

    萬和安慰地拍拍莫虎的肩膀。

    “沒想到當年竟是老哥你救下了白霽。”

    白子銘突然在一旁道“當初我派出去的人也是你殺的吧？”

    當年白家內亂，作亂的一係隻跑出了白霽一個十來歲的孩童。

    他派人追殺，卻全部沒有回來，就此失去了白霽的蹤跡。

    等白霽身份暴露，已經是外城白蛇幫的幫主了。

    大勢已成，白子銘也無法在明麵上奈何得了他。

    長澤城的鎮守不是夏元宜那種將才，訓練不出精銳的黑龍兵。

    “不錯！”

    莫虎喟然長歎“我當年救下了他以後，在這長澤城居住了三年。”

    “三年裏我教他刀法，操心他的吃穿，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把他養大了。”

    “這之後，我也經常來長澤城看他，直到最近幾年才不再過來。”

    原來是有養育之恩。

    所以莫虎才那麽相信白霽。

    “救命加上養育再加上授藝，這樣都換不來白霽的忠心，老莫你栽的不冤。”

    萬和點了點頭。

    “我怎麽覺得你每句話都在戳我的心窩子？”

    莫虎苦笑著看向萬和，對他知道白霽的名字毫不意外“你去過白蛇幫了？”

    否則也不能找到這裏來。

    “還順便幫你教訓了一下逆徒。”

    萬和頷首承認。

    簡單的跟莫虎說了一下昨天晚上的事。

    莫虎神色複雜，也不知道是在為白霽惋惜還是痛心。

    “醒醒，”萬和提醒他“你對你女兒都沒有這麽好。”

    十幾年前，莫紅鸞也隻是個孩子。

    莫虎卻拋下她在照顧別人。

    “那不一樣。”莫虎脫口道。

    莫紅鸞隻是個女兒，白霽卻是傳承他一身技藝的弟子。

    萬和對他的心思洞若觀火。

    “是啊，是不一樣。”他悠悠地道“所以人家毫不猶豫地就把你賣了。”

    莫虎臉上青氣一閃，有些惱羞成怒“咱能不能不提這事了！？”

    “是你先提的。”萬和絲毫不怕。

    他不經意地給莫虎晃了晃自己砂鍋大的拳頭，莫虎立刻泄氣。

    “虎衛還剩下多少人？”

    他終於提起了這個試圖回避的問題。

    比起白霽的背叛，其實更讓他難以承受的是一個個虎衛在他麵前慘死。

    那些忠心耿耿的好漢子，就像砧板上的魚肉一樣，毫無掙紮地被人開膛破肚。

    “一百五十三。”

    萬和記得很清楚“再加上白蛇幫地牢裏的，剩下一大半還是有的。”

    “放心吧，你隻害死了一少部分。”

    莫虎默然。

    這些虎衛確實死於他的大意。

    否則即使黃天道的人動手，他們也能逃出去。

    接近三百人過來，不明不白就死了快一半。

    他的心頭都在滴血。

    “走吧。”

    莫虎忽地站了起來。

    萬和這次沒有出言嘲諷，隻是默默跟著站了起來。

    “你們去哪兒？”白薇茫然。

    “白蛇幫。”

    莫虎笑了笑，笑容森然。

    “去救回剩下的兄弟，順便……”

    “算一算之前的帳。”

    白霽一個人也不可能跟黃天道的人配合的那麽好。

    還有別的長老參與了這件事。

    “哦，那我不去了。”白薇自然地道。

    白子銘歎息一聲，眼角有些抽搐。

    他不知道該拿這個傻女兒怎麽辦。

    別人邀請你去了嗎？

    “需要我派人幫忙嗎？”趕在白薇說出更不靠譜的話之前，他捏了捏她的手，自己開口了。

    “不用，”莫虎搖了搖頭。

    他覷覦白子銘的城主位置很久了，卻沒想到過自己和對方是在這種情形下見麵。

    “你隻要把虎衛的武器都還來就行了。”

    他的精神雖然萎靡，身體狀況卻不錯。

    也不知道萬和喂他吃的是什麽藥。

    莫虎深深看了萬和一眼。

    這個萬巡查總是能拿出些好東西。

    不愧是曾經權傾天下的萬家的人。

    ……

    莫虎等人實際上數天水米未進。

    黃天道那壯漢隻要吊著他們的性命就行了。

    盡管九陰散是大補之藥，事實上也隻能短暫激發他們的生命潛力。

    盡管如此，這些魁梧漢子長刀在手的時候，頓時一個個目光如火。

    “走！”

    莫虎看了他們一眼，滿意點頭，當先踏出了白府。

    背後長刀入林！

    長蛇幫的一切規製都是照搬黑虎幫。

    所以萬和他們一出外城，立刻就有急報進了白蛇幫。

    不管司徒明願不願意，等萬和等人到達白蛇幫的時候，他們已經嚴陣以待！

    司徒明隻不過代表白蛇幫一小個派係，別的長老根本不聽他的命令，自顧按照規矩迎敵。

    隻不過看到莫虎的時候，他們就有些遲疑。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消失了，但那分明曾經是幫主的座上賓！

    “一定是他們暗算了幫主，所以才偷偷跑了！”

    忽然有個長老藏在人群中大叫了一聲。

    司徒明正要怒斥他顛倒順序胡說煽動人心，莫虎卻開口了。

    場麵這麽亂，他竟然分毫不差地認出了那個人“曲老大，你當年可不是這麽對我說的。”

    “當年？”曲老大被莫虎認出，不得已站了出來“我可不認識你這種本幫的仇人！”

    “你忘了？你當年被人尋仇，斷了一條腿跑不動的時候是怎麽說的？”莫虎提醒他。

    “是你！”曲老大的臉色瞬間慘白。

    那時候他還不是黑虎幫的長老，隻是一個流落到長澤城的普通江湖人。

    他發誓要報答那個救了他的蒙麵人。

    曲老大隻知道莫虎是白霽的師父，竟然不知道他就是當年那個人。

    如果早知道……

    “可是事情已經做下了，一不做二不休……”

    配合黃天道偷襲莫虎等人的就有他！

    曲老大心思轉動，轉眼間就下定了決心。

    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落魄的江湖人了。

    “又是一個忘恩負義之徒……”

    沒等他呼喊出聲，一個拳頭忽然在他麵前放大。

    砰！

    萬和一拳砸在曲老大的臉上，將他打的倒飛進人群，砸倒了一片人。

    “曲長老死了！”

    片刻之後就有驚呼聲響起。

    “你們公然行凶，不管是不是幫主的客人，今天必須都得給曲長老償命！”

    一個馬臉老人陰沉著臉踏前一步。

    萬和這樣凶橫，如果他們這些長老沒個表示，人心就散了。

    對方武功再高，但是他們人多啊！

    “這個呢？”萬和根本不看他，反而轉頭去看莫虎。

    大有莫虎一句忘恩負義他就繼續打死人的架勢。

    “你們找死！”馬臉老者大怒，揮手就準備命人往上衝。

    “單右你不用這麽大聲，當年你也不是這麽說的。”

    莫虎淡淡的聲音傳來。

    聽起來不大，卻穩穩地把馬臉老者的聲音壓了下去。

    馬臉老者忽然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立刻失去了聲音。

    “譚長老不是姓譚嗎？怎麽這人叫他單右？”

    有疑惑不解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

    “是你……”馬臉老者卻全然不管這些聲音，隻是死死盯著莫虎。

    “不錯，是我。”莫虎輕輕點了點頭。

    馬臉老者看了一眼虎視眈眈的萬和，忽地一言不發，直接走到莫虎身後站下了。

    白蛇幫的人群嘩然。

    馬臉老者的人手左看看右看看，不知如何是好。

    最後索性脫離了白蛇幫，單獨站到了一邊。

    隨著莫虎一一點名，白蛇幫竟然又有六個長老站到了他的身後。

    跟司徒明一樣還站在白蛇幫門口的，隻剩下了寥寥幾個。

    司徒明一看不好，索性跑到萬和身後站下了。

    如果說本來他還對萬和廢了他一條胳膊有些怨恨，現在就什麽小心思也沒有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

    真要是寧折不彎的大俠也不會來混什麽幫派。

    “我們進去吧。”

    此刻，莫虎再邁動腳步，就已經沒有一個人敢於阻攔。

    這老頭或施恩，或要挾，背地裏掌握了白蛇幫幾乎所有的高層。

    然而布置雖好，突發事故的時候卻難以反應。

    萬和不知道他是心思深沉還是為了白霽地位的穩固才默默藏於幕後。

    但這次莫虎的遭遇，更驗證了自身實力才是一切。

    任他千般手段，最後也難免變成了階下囚。

    ……

    地牢的薛五很痛快地就給開了門。

    他完全沒問莫虎是什麽人，又為什麽要從地牢提走那麽多人。

    “你獄卒這完全就是個擺設吧？”

    司徒明忍不住嘲諷他。

    “擺設才能活的長久啊，”薛五嘿嘿一笑“你不是也跪了嗎？”

    “你他娘的才跪了！”司徒明大怒卻又無可奈何。

    放著萬和等人的麵他也不敢動手。

    當下下定決心回頭就把薛五的飯食扣住。

    事實上這也是薛五這麽痛快的原因。

    這地牢易守難攻，但一切給養全都依賴外部。

    敵人一旦攻下白蛇幫，他們就掙紮不起浪花。

    “幫主！”

    莫五看到莫虎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差點就給萬和跪下了！

    從萬和說去救人這才花了多大的功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