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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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夥子姓石,大名石中玉,是內城石家的人。

    也不知道是為了緩和氣氛,還是為了給自己壯膽,石中玉還就著自己的名字講了一段逸聞。

    石家的長房長子,每一代都叫石中玉。

    最離譜的時候,一家祖孫三代全是一個名字。

    “我還真沒注意石家還有這種事。”

    莫元山興致勃勃地插話“你爹和你一個名字,他就不別扭?”

    大炎起名講究避諱。

    不光要避開貴人的名字,更是要避開自家長輩。

    像石家這種情況,確實稀奇。

    “沒辦法……”石中玉苦笑一聲。

    萬和二人看起來很好說話,讓他的膽子大了不少。

    “我家先祖傳下來的死規矩,沒人敢違背。”

    “有趣。”莫元山像是從中得到了啟發,興衝衝拍拍萬和“你說我將來要是有了兒子,就起名叫莫元山怎麽樣?”

    “你喊一聲莫元山我們爺倆一起答應,哈哈哈……”

    “可以,我以後可以認你兒子當個幹兒子,保證拿他當親兒子看。”萬和隨口應道。

    他看著石中玉,神色有些惆悵。

    “好,就這麽說定了!”

    莫元山一拍巴掌,恨不得馬上就去造一個出來。

    噗嗤。

    那個圓臉少女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莫元山心情不錯,含笑問了她一句。

    “他幹兒子叫,叫……”

    “莫元山。”莫元山笑眯眯地接口。

    “咳咳……”

    這下連莫元山身後的護衛也忍不住了,想笑又不敢,裝作咳嗽又腔的慌。

    “老子不生兒子了,生個閨女也不叫莫元山。”

    莫元山終於反應過來。

    萬和這人焉壞他一向是知道的。

    沒想到利用他喝了點酒高興就從輩份上占他便宜。

    莫元山尋思了半天怎麽報複回去,最後頹然發現,辦不到。

    不管他怎麽拿話去繞萬和,能不能繞到不說,一旦被萬和發現了,那肯定是要動手的。

    萬和的節操,相處久了莫元山也清楚的很。

    “你們家,是從南麵搬過來的吧?”

    萬和卻沒有管莫元山的心理活動,他愣了半天的神,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

    眼看著石中玉漸漸忐忑起來,他突然開口發問。

    “是,你怎麽知道?”

    石中玉麵上露出一副佩服的神情,心中卻在暗罵這些黑虎幫的混子不是東西,連他們石家這麽薄的底子都要去調查。

    “我不但知道,我還知道你家祖上是蜀人。”

    萬和笑了笑。

    萬大長老前世有個弟子,就叫石中玉。

    當年蜀山大變的時候,他離開蜀山把這弟子也帶下來了。

    石中玉苦苦哀求要跟隨侍奉,卻被他趕走了。

    天地間沒了靈氣,萬大長老自己都不知道前路在哪裏,哪兒還顧得上別人。

    而且跟徒弟分開,即使他自己出了什麽事,也總能給蜀山留下一脈傳承。

    石中玉求而不得,最後隻能眼睜睜看著萬大長老遠去。

    臨別前他發誓要在原地等候萬和過來。

    “人沒了,名字還在。”

    不知道為什麽,傷感過後,萬和就是想笑。

    他萬大長老都隻熬了百多年,就沒想過自己的徒弟還能活著等他。

    結果這小子給他整了這麽一出,把個名字世世代代傳下來了。

    這得是多大的執念……

    笑著笑著,萬和忍不住又歎息了一聲。

    他斜眼看石中玉一眼。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他這徒弟的後人遷移到北境來了。

    要是他萬大長老還惦記著這個徒弟,千裏迢迢跑去蜀地尋找,豈不是要被坑的一臉血?

    不過他也能夠理解。

    石中玉當年好歹也是元丹大修,又嫉惡如仇,估計惹下的仇人不會少。

    而隨著靈氣日漸稀薄,他的後人縱有天下最正宗的功法在手,也隻有一代比一代弱的份兒。

    石家搬遷,十有是避仇。

    被萬和叫破出身,石中玉先前三分的驚慌已經至少變成了八分。

    他開始在心裏暗自埋怨頑固的老爹不肯改名。

    石家的仇人,很是有幾個混的不錯的。

    縱然他們搬到了北境,這名字不改遲早也要被人找上門來!

    好在,萬和怎麽看也不像那幾家的人,否則他就要落荒而逃了。

    “你跪下吧。”

    沒等他想出個結果,萬和忽然淡淡地道。

    士可殺不可辱!

    石中玉腦海中第一個浮現出的就是這個念頭。

    萬和居然想要折辱他,他應該跟他拚了。

    但是,還有句話叫好漢不吃眼前虧……

    還有一句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聽起來都是一樣的有道理。

    “萬巡查讓你跪下你沒聽見?”

    莫元山身後的護衛看著石中玉舉棋不定的樣子不耐煩了。

    他提起腿來活動了幾下。

    剛才遠遠看到萬和踹人的動作那叫一個流暢,借這個機會他也想試試。

    “趕緊的,跪下磕三個頭。”

    萬和是個麻利的性子,最不耐煩磨磨嘰嘰的人。

    等了半天不見石中玉有所動作,他就有些不耐煩。

    不光跪下還要磕頭?

    石中玉的眼都瞪圓了。

    他畢竟還是個少年,那一股血勇之氣好在。

    當下就想喊一聲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留給萬和一個瀟灑的背影。

    然而莫元山的護衛早就防著他這一手了。

    石中玉身形一動,他就大笑一聲,一腳朝著石中玉的大腿踹了過去“你想去哪兒!?”

    這是莫元山精挑細選出來的護衛。

    這一腳角度刁鑽,速度又快,石中玉根本沒有躲開的可能。

    噗通!

    莫元山捂著額頭,不忍目睹。

    “你想對我徒弟幹什麽?”

    萬和麵無表情地收回了大腳。

    那個被踹到湖裏還有些懵的護衛一聽就知道自己馬屁拍到了馬腳上。

    “徒弟?”

    神經一直繃的緊緊的的圓臉少女聽見這兩個字,長長鬆了一口氣,軟軟跪倒在地上。

    她倒不是十分在意石中玉。

    但現在他倆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去。

    石中玉出了事,她也不見得能落了好。

    “哎?那同樣的道理,他要是得了好……”

    圓臉少女心中一動,迅速把自己的跪姿變得端端正正。

    她雖然不認識黑虎幫的高層,但她認識舒青筠啊!

    眼前這兩個人,一看權勢就不小。

    如果能拜這個大個子為師,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粗壯大腿!

    不管成不成,先抱一下不吃虧!

    “你趕緊跪下啊!”

    她恨鐵不成鋼地拉了一把如在夢裏的石中玉。

    “哦……”

    石中玉如夢初醒,慌忙跪下了。

    如果是拜個師父的話他倒不怎麽抵觸,雖然萬和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大。

    大炎習武成風。

    如果不是家學淵源,一個普通人一輩子拜上好幾個師父是很尋常的事。

    “哈哈哈哈……”

    莫元山在一旁看的實在有趣,沒忍住,捧腹大笑。

    “我看這不像拜師,倒像是拜堂!”

    一句話把圓臉少女說的羞紅了臉。

    萬和愕然。

    他仔細看了看並排跪在自己麵前的一對,不得不承認莫元山說的對。

    “這麽說我就是那被跪拜的老父母……”

    萬大長老摸了摸下巴,瞬間感覺自己被人占了便宜。

    他婚都沒結,哪兒來這麽大的兒子?

    “算啦!”

    萬和用讓你占了天大便宜的眼神看石中玉。

    當年他那徒弟,是他救上山的孤兒。

    恐怕到死心心念念的都是回到師父身邊。

    “這種性子,怎麽休仙?”

    萬和當麵雖然不以為然,背地裏總是難免多看顧他幾分。

    “一千年過去了,你師父還是你師父。”

    雖然不知道他那魂魄都不知道哪兒去了的徒弟還能不能感受到就是了。

    “你回去跟家裏交代一下吧,回頭去黑虎幫找我。”

    萬和沒準備向石中玉公布自己的身份。

    他該怎麽說?

    我是你們家老祖宗的師父?

    能夠了了當年自己徒弟的心願,對他來說就足夠了。

    “是,師父。”

    圓臉少女嬌聲回答。

    雖然萬和沒有看她一眼,但也沒有直接拒絕她啊!

    這就是有戲!

    臉皮之厚,完全看不出來她剛才還想睡自己師父。

    “走了。”

    萬和沒有搭理圓臉少女,他有些意興闌珊。

    就算再躥個陌生人過來喊他師父,他其實也不怎麽在意。

    他又不是當年那個蜀山劍派的傳法長老了,徒弟想怎麽收就怎麽收。

    當然,自己湊上來的教不教就看他的心情了。

    而且十有是心情好也不教,心情壞也不教。

    至於借著他的名義沾黑虎幫的光……

    那太好了!

    能給莫老頭添堵,萬和十分樂意。

    “這就走了?”

    看到萬和生了去意,莫元山不甘心地挽留“這宴會還沒開始呢,真正的節目都在後麵!”

    “滾蛋!”

    萬和哪能不知道莫元山說的節目是什麽。

    他沒好氣地瞪了莫元山一眼。

    萬大長老明明潔身自好,在黑虎幫卻落了個色中餓虎的名聲,至少有一半是眼前這家夥的功勞!

    “我先回去了,他們幾個要是玩夠了,讓他們自己回去。”

    萬和走到一半,頓了頓“如果出了什麽事兒,你知道後果吧?”

    莫元山神色一肅,向他保證“包在我身上!擔保不會再有落水這樣的事發生!”

    還沒等萬和走出去,他就開始大聲吩咐“去外麵調一隊弟兄進來,萬巡查屋子裏的人要是出了一點問題,你們就把可疑的人都給我砍了!”

    石中玉猛地打了個哆嗦,剛才拜師時的幾分不情願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莫元山已經這麽凶狠了,那能讓他低頭的萬和又是什麽樣的狠人?

    “這是我見過最男人的男人……”圓臉少女在一旁喃喃出聲。

    石中玉看著她潮紅的臉眼神迷離,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酸溜溜地道“收起你那點兒心思吧,那可是你師父。”

    “難道不是你的?”

    圓臉少女卻沒有發火。

    她能抱上這根大腿,全是托石中玉的福。

    於是她使出渾身解數,幾句話就哄的石中玉眉開眼笑。

    ……

    萬和自然不知道,自己的開山大弟子如此不堪。

    就是知道了,他也不在意。

    男人都有這麽一個過程。

    這種經曆也算是一種成長。

    等到經曆的多了,女人自然就如過眼雲煙。

    練了一輩子的萬大長老為什麽這麽懂?

    咳,都是聽別人說的。

    信步回到了黑虎幫,萬和愕然發現自己對怎麽走回來的竟然沒什麽印象。

    “心境亂了啊……”

    萬和搖搖頭。

    擱在上輩子,要是有人說自己會被那個笨徒弟亂了心境,萬大長老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信的。

    “有空的話,還是去石家看一看吧。”

    萬和有種預感,他那徒弟應該會給他留下了什麽。

    “還是不去了,想賺老子的眼淚哪兒有那麽容易?”

    萬和嘿嘿一笑,推開了自己院子的大門。

    隨著這一推,他的神色整個輕鬆下來,好像煩惱盡去。

    院子裏,胖丫頭正在教餘采柳翻花繩。

    見萬和進來,慌忙站起來要把自己的小凳子讓給他做。

    萬和不知道這丫頭的腦子是怎麽長的。

    換別人早打出去了吧?

    你倒杯水來也比這個強啊!

    一隻纖細的手伸到了萬和麵前。

    手上端著一杯茶。

    好吧,萬和更無語了。

    餘采柳心理出了點問題,可以說是算得上有點傻了。

    然而這樣都比胖丫頭會來事。

    “看我幹什麽?”

    胖丫頭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又趁著萬和不注意,用手捂著嘴,在手的遮掩下偷偷用舌頭把嘴唇舔了一遍。

    “你又背著我偷吃什麽了?”

    萬和將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氣的有些發樂。

    “沒有,絕對沒有!”

    胖丫頭慌忙搖頭。

    一邊搖頭還一邊用警告的眼神去看餘采柳。

    餘采柳怯生生地點頭。

    萬和看著兩人光明正大的小動作,感覺自己好像才是那個傻子。

    他搖搖頭,走進正屋關上房門,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在桌子旁邊坐下後,他忽然笑了一笑。

    如果說他剛進院子的時候心情是平靜,那麽被胖丫頭一鬧,心情就是不錯了。

    “也就剩喜慶這個優點了……”

    萬和琢磨著,再大幾年,就備份嫁妝給她嫁出去,讓別人也感受一下這份喜慶。

    至於娶回去的男人會不會被這丫頭的懶惰氣的跳腳,就得看萬大長老給出的嫁妝有多厚了。

    萬和的念頭在一個銅板和一堆銀子之間來回晃悠,一時難以決定。

    假如石中玉還活著,決計想不到素來威嚴的師父會在這兒為了一個丫頭的終身大事操心。

    “這是……”

    萬和的手在桌子上無意識地敲打的時候,忽然碰到了一個卷軸。

    他把東西拿過來,就認出是那天鬼狼王丟下的卷軸。

    “要不要打開看看?”

    萬和有些猶豫。

    一方麵,是未知的風險。

    另一方麵,卻是好奇心在作祟。

    “算了,打開看看。”

    很快,萬大長老莽的一麵占了上風。

    他從手上這個卷軸,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

    也許鬼狼王就是隨便丟了個東西騙騙他而已。

    還有。

    鬼狼王一直都守著這個卷軸,即使是真的,危險應該也不大。

    反對的理由有千千萬,能說服自己的卻隻需要一個。

    何況萬大長老還找到了兩個之多。

    於是他緩慢而堅定地展開了手中的卷軸。

    裏麵是一幅畫。

    萬和並不意外,繼續順著展開的部分看了下去。

    畫中是一座宅子。

    首先出現在萬和眼前的是朱紅的大門,黑色的飛簷。

    青灰色的磚牆消失在卷軸的邊沿,好像看不到頭。

    ”這倒是稀奇,”萬和自言自語“隻聽說畫山畫水的,沒想到還有畫房子的。”

    他也見過建房的草圖,根本不是這個樣子。

    大門後麵是照壁,上麵畫的卻不是尋常人家的鬆鶴延年等圖案,而是幾隻栩栩如生的惡鬼。

    它們高舉著刀叉,正在捕獵,對象自然是人類。

    隔著畫麵,萬和都能感覺到那森森鬼氣。

    “有趣。”

    萬和現在倒是相信,鬼狼王給他的是真東西了。

    “那麽門在哪兒?”

    他不忙著繼續展開卷軸,而是把那扇朱紅大門仔細看了又看。

    可惜自始至終那扇門都沒有什麽變化。

    萬和麵色不變,繼續展開卷軸。

    照壁後麵是一個院子,幾個小孩正在裏麵玩耍。

    兩個大一點的在踢沙包,一個小一點的坐在旁邊看著,手裏抱著什麽在往嘴裏送。

    萬和正要繼續往下看,忽然又住手,仔細看了看那個較小的孩子。

    “無聊,畫這幅畫的一定是一個瘋子。”

    萬和給作者下了定論。

    那孩子送到嘴裏的,是一隻手。

    “那麽……”

    萬和又看了看先前被自己忽略的那兩個孩子踢的沙包。

    果然,其實是一個表情痛苦的人頭。

    第一眼看上去明明畫的卻很小。

    可你仔細去看,卻纖毫畢現。

    繼續往下看,孩童們後麵是一口水井,一個婦人正在俯身打水。

    有了前麵的經驗,萬和很容易就發現了蹊蹺。

    井下有人。

    一個看不清男女的人雙手正扒在井口。

    那個婦人根本不是在打水,她正拿著石頭在砸井下那人的手!

    然而萬和根本不關注他們。

    “這也不是門。”

    他凝神盯了井口半天後,得出了結論。

    雖然看過地牢裏的門和聽過萬家的傳說後,他覺得自己對門的印象有些先入為主。

    但他並不覺得自己的感覺會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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