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屠的刀，身長六到八寸之間，還不到一尺。

    刀身也完全看不出什麽神兵利器的特點。

    但就是這樣一把刀，憑空將黃天道尊麵對他的頭顱直接分成了兩半。

    整齊，光滑。

    “啊！”

    黃天道尊剩餘的兩個頭顱發出了痛苦的怒吼。

    “你這是什麽刀！？”

    “怎麽能劈開我的身體！？”

    這尊神像，內裏有無數神咒加持，說是本界最堅固的物體之一也不為過。

    怎麽會被人這麽輕描淡寫地劈開？

    砰！

    沒等萬屠回答，半空發出了一聲爆雷一般的巨響。

    黃天道尊的兩隻手臂，閃電般地在眼前一合！

    看它雙手合十的樣子，縱然青麵獠牙，也頗有三分佛性。

    隻是動作不那麽光明正大。

    “你以為我會這樣說嗎？”

    轟隆隆的笑聲再次滾過天空。

    黃天道尊大笑。

    好像剛才的表情隻是在表演。

    “我沒有。”

    萬屠輕輕搖了搖頭。

    他麵色凝重地注視著黃天道尊被劈成兩半的頭顱。

    那裏麵無數咒文開始閃爍。

    在咒文的作用下，那兩半頭顱竟然在慢慢向一起靠攏。

    毫無疑問，很快它們就會恢複如初。

    “呃……”

    看到萬屠安然無恙，黃天道尊不相信地分開了雙掌。

    中間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

    偷襲沒有成功。

    枉作小人。

    萬家父子實力強絕也就罷了，偏偏在身法上一樣的厲害。

    “小人！”

    黃天道尊出離憤怒了。

    你說你們速度慢點不行嗎？

    “難辦……”

    萬屠沒聽懂黃天道尊在指責他什麽。

    那些無關緊要。

    重要的是，這尊神像真的沒有弱點。

    頭部，顯然不是他以為的中樞。

    就算是，那也是需要他多次出刀恐怕才能破壞。

    可是那樣霸道的一刀……

    萬屠看了看手中的屠刀。

    它的眼睛無精打采，舌頭伸出了老長。

    它累了。

    方才那一刀，不光是萬屠，它也盡了全力。

    可是屠刀卻沒有從神像中掠奪到任何東西。

    “黃天道尊降臨的神魂，到底藏在哪兒？”

    如果是在剛才的頭顱當中，萬屠有把握一刀就能將他扯出來！

    萬屠的目的，從來都是源頭的黃天道尊，而不是這尊神像。

    “還有兩個，要不要再試一試？”

    萬屠有些猶豫。

    他自信劈開另兩個頭顱之後，尚有餘力。

    可是……

    如果他真的判斷錯了。

    黃天道尊的神魂是藏在那十幾丈的軀體中某一處呢？

    陣陣無力感泛上心頭。

    萬屠苦笑一聲“難道我也老了？”

    要不然這天底下怎麽有能讓他束手無策的敵人？

    “血海魔刀！”

    “萬賢侄，你修煉血海魔經這種邪門武功，就不怕自絕於天下人嗎！？”

    黃天道尊被劈了一刀，終於開始正視萬屠跟他手中的刀。

    這一看就被他看出了門道。

    “你如今魔功大成，到底是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兩個頭顱一起在半空大喝，青麵獠牙的麵孔上竟然充滿了正氣！

    “這……”

    黃天道尊的無恥，險些連獨眼人東門都看不下去了。

    他默默地給了黃天道尊的雙腳一個特寫。

    那上麵的血肉，無一不在訴說這座神像的凶殘。

    “我不用你提醒……”

    萬和劈頭給了東門一下，打得他獨眼中的神光差點熄滅。

    要是連這點不要臉的勁兒都沒有，還當什麽造反頭子。

    但假如萬屠對殺戮這種事存在心魔的話，他這幾句話就能給自己掙的優勢。

    簡直是白撿。

    “不勞道尊費心。”

    萬屠淡淡地道。

    他心誌堅定，顯然不會被黃天道尊幾句話影響。

    “我殺的都是該殺之人。”

    “都是該殺之人？你騙鬼呢！”

    黃天道尊不屑地一笑。

    “你敢說當初被你屠城的所有人都該殺？”

    “就沒有無辜的？”

    萬屠神色絲毫沒有波動“聖旨之下，一切皆可殺。”

    這理由好強大。

    萬和不知道該怎麽評價萬屠。

    他顯然是真的不認為自己有責任。

    這種強大的意誌，固然很好，不會影響自身修行。

    但是。

    “放在前世，天道還在的話，老萬這就是妥妥的魔頭啊！”

    “它保準要給老萬一個報應！”

    誰管你是聽誰的命令？

    冥冥中自有劫數降臨。

    不是你自覺問心無愧就能避過去的。

    “好在，天道不知道是掛了還是躲在那個旮旯苟延殘喘去了……”

    不能說萬屠的做法就是對的。

    但他的心態肯定是對的。

    婆婆媽媽做了還後悔的話，萬大長老最瞧不起那種人。

    “萬賢侄你入魔深矣！”

    黃天道尊痛心疾首。

    看起來它竟然有要跟萬屠長篇大論的趨勢。

    “他是在等那個頭顱恢複。”

    身經百戰的萬大長老立刻看出了貓膩。

    “看來頭顱被斬對他還是有影響的。”

    萬和沒有提醒萬屠跟萬老頭的意思。

    那兩人不可能看不出來。

    隻不過，黃天道尊需要時間恢複，他們也需要時間調息。

    跟十幾丈高的精銅神像作戰，畢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萬賢侄，那裏有那麽多人，你為何不殺？”

    黃天道尊三個頭顱，說話就比萬屠跟萬老頭從容許多。

    一個壞了也不影響另外兩個說話。

    他用手一指黃天道大營裏的諸多士兵“血海魔刀殺戮越多，威力越強吧？”

    “你何不殺光他們，盡情一戰？”

    朱元可不知道黃天道尊這是在擾亂萬屠的心境。

    “臥槽！”

    他打個哆嗦，掉頭就準備跑。

    道尊這一準是打發了性子，準備跟最佳狀態的對手好好打一場！

    隻是苦了他們這些小卒子，說犧牲就被犧牲了。

    “慌什麽！”

    趙老一把拽住了他“屠萬城是個有底線的人！這種事他不會做。”

    話一出口，他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連自己都得承認對手的人品……

    黃天道尊正是因為也知道，所以才會這樣說。

    否則，血海魔刀掠奪的也是人的生命精氣，豈不是跟道尊的需要相衝突？

    道尊怎麽會光明正大地給他指出這條路？

    “傳令！”

    趙老頭也不回地大吼出聲“全軍集結！”

    他將九環大刀往前一指“協助道尊殺死敵人！”

    黃天道尊這句話，不是對屠萬城說的。

    是對他說的。

    那分明是在催促他，告訴他人不夠用了。

    “可是……”

    朱元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要爭辯。

    讓普通人參與這種戰場，那不是送死嗎！？

    可惜他沒有出口的機會。

    趙老一刀拍在了他的臉腮上，把他的話全拍了回去。

    “他們不死，死的就是我們。”

    趙老臉上全無尋常的平和“明白了！？”

    朱元看著他，臉上漸漸露出凶狠“我明白了。”

    十萬個陌生人，怎及得上自己性命重要？

    別說他一直生存在黃天道這種地方。

    就是換個普通人來，搞不好也跟他一樣選擇。

    看著朱元極速掠向後方，趙老滿意地點點頭。

    “王虎！帶著你的人給我上！”

    他一轉頭，就準確地從人群後方找到了貓著腰的高大胖子，陳聲喝令。

    “我，我……”

    王虎沒想到這樣也能被發現。

    他眼中露出了絕望之色，卻隻能身不由己地上前。

    被道尊踩死隻是一下的事。

    抗命不尊卻要生生世世被神火灼燒！

    大戰再起。

    不過暫時是萬屠二人跟普通的黃天道士兵。

    黃天道尊高大的身軀靜靜矗立在那裏，居高臨下帶著嘲弄。

    ……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看著萬屠輕鬆地一刀將成片的士兵梟首，萬和搖了搖頭。

    雖然萬老頭看起來也同樣輕鬆。

    甚至三麵魔神，都在人群裏無可抵擋，掀起了死亡的腥風血雨。

    但是他們的每一分殺戮，都在壯大黃天道尊的力量。

    被殺死的人的血液，源源不斷從地下流向黃天道尊。

    萬和不確定萬屠跟萬老頭有沒有發現。

    黃天道尊被斬開的頭顱已經恢複了。

    他仍然沒有動作，恐怕是在積蓄更多的力量。

    準備將萬屠跟萬老頭一擊必殺。

    交手良久，三人都已經漸漸熟悉了對方的手段。

    等到黃天道尊出手的時候，如果萬家父子沒有隱藏更多……

    萬和判斷他至少有六成機會可以得手！

    “不能再看熱鬧了……”

    萬和歎息一聲。

    六成機會已經不小了，他不能看著自家人倒黴。

    這種時候去猜萬屠跟萬老頭有沒有後手，那簡直是在賭博。

    “眼睛借我用一用。”

    萬和對著東門伸出了手。

    “什麽！？”

    東門大吃一驚，獨目中的神光頓時熄滅，地上的畫麵立刻消失。

    他伸手要去捂自己的眼睛，覺得不妥又放下了。

    畢竟隻有一隻眼，捂住了就什麽也看不見了。

    “我還是很聽話的吧？”

    “不至於啊！”

    東門一步步往後退，試圖勸說萬和放棄這個殘忍的念頭“你怎麽能做出殺人取眼這種殘忍的事呢！？”

    “你要看什麽說就是了，我還能不照做嗎？”

    “相信我，你拿去也沒有在我身上這麽好使！”

    萬和沒想到自己一句話換了他這麽多，有些哭笑不得。

    他想了想，發現還是自己說的不大清楚。

    “第一，你不是人，是妖怪。”

    “妖怪也是人！”東門立刻怪叫一聲。

    “妖怪隻是像人……”

    萬和從沒想過這濃眉大眼的家夥這麽輕易就背離了族群。

    說人也是妖怪還差不多。

    畢竟上古時期人神混居，人族體內不知道摻雜了多少奇奇怪怪的血脈。

    他不顧東門的抗拒，仍然把手伸了過去“第二，我要的不是你的眼。”

    “我看見你當時把那隻眼睛撿起來了，趕緊拿出來！”

    當時被他殺死的另一個獨眼人，掉落的獨目被東門給撿走了。

    “你要它幹什麽？”

    東門長長出了一口氣，猶猶豫豫地從懷裏掏出一隻碩大的獨眼。

    經過了好幾天，這隻獨眼不但沒有，反而越發堅硬。

    看起來晶瑩剔透，好像一顆上好的紅寶石。

    “果然是這東西。”

    萬和微微頷首，毫不猶豫地從東門手中奪了回來。

    獨眼巨人的眼睛。

    這種妖怪的眼睛，即使在前世，也是無數修士搶奪的對象。

    用它，可以讓人修煉出數種用處極大的神通！

    萬和看見東門數次，也隻是覺得有點兒熟悉而已，就沒往這方麵想。

    無他，體型差距太大了。

    萬大長老上一世活著的時候，獨眼巨人就是獨眼巨人。

    它們身高最少一丈，是純粹的妖怪。

    而東門他們，除了這隻獨眼，從體型到言行舉止，都跟常人無異。

    要不是東門屢屢施展神通都對的上號，他是怎麽也聯係不起來。

    “你要幹什麽？”

    東門好奇地看著萬和咬破手指，在地上草草畫了一個法陣。

    “地上髒，會得病的。”

    他好心提醒萬和。

    獨眼人的眼睛，能看到許多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那些東西會順著傷口，進入萬和的身體。

    “少來這一套！”

    萬和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不就是八萬四千蟲那一套嗎？

    可他不用自己的血也不好使啊！

    “你要看什麽讓我來也是一樣的，何必糟蹋這顆眼睛？”

    東門看著看著忍不住又發話了。

    死去的獨眼人眼睛，帶回去也是有用的。

    可以幫助下一代人激發血脈。

    在萬和的操作下，法陣中心的獨眼發出微微的紅光，表麵有無數影像飛快閃過。

    顯然，萬和借助法陣之力，不知道在用這顆眼睛尋找什麽。

    東門雖然震驚於萬和能做到這種事，卻也不能理解。

    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嗎！？

    他就在旁邊！

    “用完之後這顆眼睛就廢了，你確定要用你的？”

    萬和涼涼刺他一句，全神貫注在法陣上。

    久久不得回應，他狠狠心又咬破一根手指，繼續滴下大量的血液

    “廢了！？”

    東門急了。

    他還要帶回去給他兒子用呢！

    “你到底要看什麽！？”

    “你跟我說，我幫你看！”

    “這方麵我比你更懂！”

    萬屠跟萬老頭正在和黃天道尊大戰。

    想來萬屠要看的是黃天道尊的弱點之類。

    假如為了這種事就廢了一隻眼睛，豈不是暴殄天物？

    “你閉嘴！”

    萬和終於忍無可忍。

    飛起一腳將不自覺伸手的獨眼人東門踹出老遠。

    萬一被東門破壞了法陣，萬大長老的血不就白流了？

    ……

    黃天道的大營中，戰鬥在繼續。

    不，其實隻是萬家父子單方麵的屠殺。

    黃天道尊仍然矗立在那裏。

    隻是偶爾出言嘲諷。

    誰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出手。

    “成了！”

    已經咬破了六根手指，數次低頭看向自己心口的萬和忽然一喜。

    指尖血自然是不如心頭血的。

    連獨眼人東門都懂得這個道理。

    “什麽成了？”

    先前被萬和踹了一腳，他躲的遠遠的。

    現在被萬和的情緒感染，他情不自禁地又湊了上來。

    萬和沒有回答他。

    從他口中，冒出了一長串玄奧古怪的發音。

    巫術貼近自然，受天地靈氣影響不大，竟然真的被他成功了。

    隨著一聲聲巫咒在空氣中震蕩，萬和麵前的法陣漸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畫麵。

    東門湊過來，剛好看見了一條粗壯高大的腿。

    看起來像是一尊巨大的雕像。

    “這不還是在看黃天道尊嗎？”

    就為這個費這麽大事？

    東門心有怨氣，暗自腹誹。

    不過他學聰明了，這次不敢出聲。

    隻是在心裏詛咒萬和活該，白白流那麽多血。

    “不對！”

    畫麵越來越清晰，東門忽然發現，那不是黃天道尊神像！

    黃天道尊神像通體用精銅打造，這一尊卻是石質的。

    畫麵漸漸拉伸，雕像漸漸縮小，在畫麵裏顯出了它的全貌。

    同樣是三頭六臂。

    但黃天道尊青麵獠牙仍然是人的麵孔，這尊神像卻是牛首人身！

    雖然被萬和縮小了畫麵，可是從牛首人身雕像腳下跪拜的小黑點一樣的人來看，這尊神像恐怕比黃天道尊神像還要高大！

    “這是什麽！？”

    東門忍不住問。

    他的身體在戰栗。

    明明隻是一個畫麵而已，給他的感覺卻比站在尊主麵前更加可怕！

    “荒神。”

    萬和淡淡地道“非人的存在，隻能用更加非人的來對付。”

    黃天道尊不是個頭大嗎？

    那麽就給他找個個頭更大的。

    “這就是……”

    東門話還沒有說完，忽然好像覺得自己被人看了一眼。

    就像渾身落入了冰窟中，瞬間僵硬。

    是畫麵中的雕像！

    萬和隻是提到了它的名字，就被它順著莫名的聯係看了過來！

    “這就是南荒的荒神？”

    東門好一陣子才恢複過來，澀聲道。

    作為妖怪，他雖然沒去過南荒，也見聞廣博。

    這尊南荒的祖神他還是聽說過的。

    他隻是被捎帶，都承受了這麽大壓力。

    萬和首當其衝，又承受了多少？

    “對，就是它。”

    萬和語氣輕鬆。

    他被荒神看了一眼，其實沒有東門想象的那麽恐怖。

    畢竟，東門隻是個外人。

    而他萬大長老，跟荒神可以算是自己人。

    “隻是，這家夥好像不怎麽願意搭理我啊……”

    萬和相信荒神也看出了自己跟它的聯係，所以一眼之後再無動作。

    但這不是萬大長老想要的。

    “一個死物而已，不能要求更高了。”

    萬和歎了口氣。

    能有應激反應就不錯了。

    他的臉上，已經不見了先前的急切。

    隻要能勾連上荒神，他先前的設想就已經成功了一大半。

    萬屠跟萬老頭的危機不再是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