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荒神感受到了我們的誠意！”

    跪在荒神腳下最前方的，是一個披著華麗羽織的高大老人。

    他的麵孔是南荒人特有的高鼻深目，眼神銳利。

    荒神剛才看了萬和一眼，被他發現了動靜！

    “祂作出了回應！”

    老人站起來，轉身對著身後大吼。

    “嗷！”

    跪在他後麵的無數黑壓壓的人頭，頓時發出了狂熱的歡呼。

    他們雖然毫無所覺。

    但大巫師這麽說了就一定沒有錯！

    今天是荒神殿舉行祭祀的日子。

    南荒大大小小的頭人都聚集在這裏。

    荒神殿叫的好聽……

    其實片瓦也無，就是一個巨大的山穀。

    畢竟，以荒神的身高，真要給他建一座神殿也太難為人了。

    “聖女還沒有回來嗎？”

    人群中，一個頭人悄悄跟旁邊的人詢問。

    荒神的祭祀應該由大巫師跟南荒聖女同時主持。

    但她上一次就缺席了。

    “沒有。”

    另一個頭人擔憂地搖了搖頭。

    祭台之上，剛剛被殺死的野獸擺的跟小山一樣。

    巫女們在下麵跳著充滿野性的舞蹈。

    但真正代表著舞的巫女不在其中。

    樂也沒有響起。

    “也不知道她們會不會出什麽事……”

    最終兩人歎息一聲，沉默下來。

    南荒聖女去的是大炎。

    他們擔心也沒有用。

    鞭長莫及。

    ……

    畫麵所限，萬和根本沒看清遠處的人。

    甚至，他連今天是祭祀荒神的日子都忘了。

    畢竟已經不做大巫師好多年。

    “那個大塊頭動了你就叫我。”

    萬和指了指黃天道尊，吩咐東門。

    他在琢磨怎麽讓荒神出手。

    既然已經建立起了聯係，萬大長老輕而易舉就能借用到荒神的力量。

    但無論荒神給他灌注多少，萬和都無法戰勝黃天道尊。

    這是根本條件上的差距。

    不能使用法術，拳頭再怎麽強大也是拳頭，傷不到精銅打造的神像。

    萬屠實屬異數。

    就連萬老頭這半天都沒什麽建樹。

    “麻煩，這家夥就是不肯搭理我。”

    荒神沒有靈魂。

    但是它有意識。

    作為南荒人世世代代祭祀的神靈，它有一個龐大而駁雜的意識！

    “我這點想和它溝通的念頭，估計混在它無數個念頭裏麵毫不起眼……”

    萬和歎了口氣。

    這些念頭在荒神的意識中誕生，泯滅。

    多少年來一直重複著這個過程。

    “偷偷借用它的力量還好說，想讓它主動出手……”

    “難！難！難！”

    萬和陷入了苦思冥想。

    ……

    “它動了！”

    獨眼人東門忽然喝了一聲。

    他沒有動用神通，隻是專注地看著黃天道尊的方向。

    萬和扭頭看了一眼，又吩咐道：“它用劍了再叫我！”

    黃天道尊抬起了一隻手，轟然朝著地麵拍落！

    “萬兄，你們太慢了！”

    “讓我幫幫你們吧！”

    “哈哈哈哈哈……”

    轟隆隆的笑聲中，黃天道尊空著的五隻手臂輪替拍了下去。

    每一隻落地，都掀起一片血雨。

    殘肢斷臂粘在他的手掌上，又從天空掉落下來。

    “這老混蛋！”

    萬老頭臉色沉沉，罵了一聲。

    黃天道尊根本沒有有意瞄準他們。

    他就是像他所說的那樣，在胡亂拍打！

    黃天道兵像待宰的豬羊一樣被督戰隊趕進戰場，然後被拍死在黃天道尊掌下。

    神像的蹊蹺，萬家父子自然也有所發現。

    所以後來，萬屠已經收斂了力量。

    在萬老頭的手下，人傷而不死。

    “沒想到他居然絲毫不在乎人心……”

    黃天道尊這樣殺戮自己人，就不怕激起手下人的反抗？

    萬老頭已經能看到，進入戰場的黃天道兵表情不再是狂熱，而是驚恐。

    “萬兄你變得心慈手軟了！”

    黃天道尊似乎看出了萬老頭所思所想。

    “隻要我不承認，那麽就沒有人能指認我殺了這些人！”

    他得意非常，根本不在乎被人聽到。

    “他說的沒毛病。”

    萬屠淡淡道。

    這些沒腦子的信徒，隻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

    任憑你把道理說穿，在被黃天道尊打死之前他們也隻會認為你是騙子。

    “別說些沒用的。”

    萬老頭隨口一句律令，將自己身周化為禁地。

    數十個黃天道兵剛剛踏入，就昏倒在地。

    “你能不能斬開這家夥！？”

    最好是將黃天道尊整個一刀兩斷。

    讓他出一口惡氣。

    他拿煙袋指了指正在肆虐的黃天道尊。

    情況數次危急，他這煙袋竟然一直沒有離手。

    萬屠平靜地看了他一眼：“你兒子是人，不是神。”

    將萬老頭的話原封不動又還了回去。

    “不孝之子！”

    萬老頭吹胡子瞪眼。

    可惜沒等他更多擺出一家之主的威風，黃天道尊的手掌從天而降。

    萬屠跟萬老頭閃避之後，原地已經化為地獄。

    被萬老頭弄昏的士兵皆已經骨肉成泥。

    “難道就這麽看著他猖狂？”

    萬老頭有些不甘心。

    “實在不行，我們也隻能先走了。”

    萬屠沉默了一瞬道。

    他們暫時拿這座神像根本沒有辦法。

    在找到弱點之前，撤退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縱使黃天道已經用陣法封鎖了大營，他也有把握破開禁製逃走。

    想必，黃天道尊也明白這個道理。

    他之所以廢話連篇，處處譏諷，恐怕就是為了在言語上激怒萬家父子，讓他們在這裏跟他不死不休！

    “哪兒有這麽便宜的事。”

    萬屠在心中笑了笑。

    勝敗乃兵家常事。

    這次大意了，下次找回來就是了。

    這世上就沒有無敵的手段。

    下次見麵，他們有了準備搞不好頭疼的就是黃天道尊了。

    風水輪流轉。

    “老子跟他拚了！”

    然而萬老頭好像不這麽想。

    看他怒氣衝衝的表情，還要跟黃天道尊再大戰三百回合。

    萬屠啞然。

    開始思索萬老頭是不是真的老了。

    老小孩，老小孩。

    人老了偶爾幼稚固執一點不足為奇。

    “小心點兒。”

    萬屠叮囑了一句，也不去勸他。

    他知道萬老頭尚未出全力。

    再陪他玩一會兒也無妨。

    ……

    “它把劍抬起來了！”

    獨眼人東門忽然又低喝一聲。

    萬和轉頭看了一眼。

    黃天道尊正一點點將手中長劍抬起，似乎它異常沉重。

    動作跟之前迥異。

    不是東門全神貫注恐怕還看不出來。

    “沒辦法了。“

    萬和長長出了一口氣。

    他這半天的努力其實都是白費。

    一邊努力維持著地上那顆獨眼的運轉，還要一邊跟荒神溝通。

    然而荒神就好像一塊真正的石頭一樣，絲毫沒有回應。

    似乎對他所有的興趣都在剛才那一眼裏麵了。

    “比起思考，我果然更適合動手。”

    萬大長老都有些懷疑，他當初是怎麽當上傳法長老的了。

    “這是你逼我的啊……”

    萬和看著畫麵裏的荒神，不無遺憾。

    明明他比起思考更善於動手！

    “雷來！”

    萬和忽然怒吼一聲。

    他伸出一隻手，按在了法陣的上空。

    就好像按在了荒神的頭頂！

    “哪兒來的什麽雷？”

    東門被他嚇了一跳。

    凝神戒備卻發現周圍毫無異狀。

    不由暗笑萬和故弄玄虛。

    ……

    南荒的祭祀還在繼續。

    被萬和腹誹又臭又長的儀式，在當代大巫師手上做起來一絲不苟。

    劈啦！

    就在他手舞足蹈地念著巫咒的時候，荒神的頭頂忽然亮了。

    大巫師目瞪口呆地抬頭，就看見一道閃電白日裏從虛空中生出，直直地劈在了荒神的頭頂上！

    這種閃電當然奈何荒神不得。

    所以它好像意猶未盡，連續幾道又劈了下來！

    “荒神被雷劈了！”

    下麵的人群自然也發現了變故，立刻就炸了鍋！

    “荒神怎麽可能被雷劈！？”

    作為後天神靈，即使沒有靈魂，雷電也隻有躲避荒神的份兒！

    “難道，荒神已死！？”

    有大逆不道的人立刻想到了這方麵。

    這屬於南荒的新生一代，還沒怎麽見識過荒神的威能。

    荒謬！

    大巫師心裏卻隻有這兩個字。

    自然的雷電絕不會落到荒神頭上。

    那麽，這隻能是有人在向荒神出手！

    什麽人這麽膽大包天！？

    或者說……

    不自量力！

    然而荒神頭頂的雷電顯然沒有體會到大巫師的心情。

    它們撒著歡在荒神頭頂蹦跳，一道接一道。

    “不能這樣下去了！”

    大巫師當機立斷。

    這樣有損荒神的威嚴！

    連帶著荒神殿也會遭到質疑！

    古樸的巫咒當即從他的口中響起。

    他要用荒神殿秘傳的巫咒喚醒荒神，給敵人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不，被荒神出手的人，沒什麽機會體會教訓了。

    他們將從這世間灰飛煙滅！

    “吼！”

    看著畫麵中的荒神忽然仰起三隻牛頭，發出無聲的怒吼，萬和大喜過望：“成了！”

    他看了一眼荒神腳下。

    “誰這麽好心幫了我一把？”

    萬大長老的閃電攻擊，對於荒神來說就像撓癢癢一樣。

    他本來預計還要更長時間才能讓荒神不耐煩。

    喚醒荒神的秘咒，萬大長老自然也會。

    但隔了萬裏之遙，隻是將聲音傳進畫麵中，沒有力量根本毫無效果。

    他是越來越欣賞荒神腳下那個知情識趣的後生了。

    “怎麽了？”

    看著萬和忽然停下了法陣的運轉，伸手從中拿起了那顆紅光閃閃的獨眼，東門怔了一下，隨後又是一喜。

    這顆眼睛保存下來了？

    不能怪他這麽上心。

    這實在是他獨子的希望！

    “接下來就沒我們什麽事了。”

    萬和將獨眼在手中掂了掂，微微一笑。

    “那這個……”

    東門大喜過望，伸手來接。

    嗚！

    然而淒厲的風聲響起。

    就在他的眼前，萬和掄圓了膀子將那顆獨眼扔了出去！

    能將那顆不重的眼睛扔出這種風聲，需要多大的力氣！？

    東門木然摸了摸臉頰，那裏正緩緩滲出鮮血。

    “抱歉。”

    萬和歉然道：“我已經出手了，你突然過來……”

    如果東門再靠上來一點兒，恐怕腦袋就被砸碎了。

    “你寧可扔了也不給我！”

    東門悲憤地大叫。

    ……

    “萬兄，到此為止了。”

    黃天道尊的長劍，已經抬到了齊眉的高度。

    他雙手握著劍柄，抱元守一。

    “想到以後就見不到你了，我就異常難受。”

    情真意切。

    至少朱元信了。

    並且他弄不懂道尊一直假打怎麽搞的好像要動真格的一樣。

    “少說廢話！”

    萬老頭冷哼一聲。

    他忽然縱身躍到正在大殺特殺的三麵魔神背上，將手往上一按，源源不斷地將三麵魔神魔神化成黑霧吸進了體內！

    三麵魔神發出一聲不甘的咆哮，漸漸消失。

    黃天道尊持劍不發，讓萬老頭的脊背有如針刺！

    那是致命的危機！

    “來，我就站在這兒，讓我看看你到底有什麽長進。”

    很快，三麵魔神重新從萬老頭背上生出。

    中正平和的那張麵孔冷冷地道。

    “不能再留手了。”

    萬屠在一邊忍不住道。

    看萬老頭無動於衷的樣子，他隻能搖了搖頭。

    哢嚓！

    萬屠將左手手腕送到右手屠刀上生出的那張怪口之前。

    那張怪口立刻就張口咬了下去！

    一大塊血肉消失不見，甚至可以看到白骨。

    “我給你補齊了。”

    萬屠淡淡地道：“再不出力你就沒用了。”

    也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

    刀鍔上的眼睛立刻充滿了紅色血絲。

    舌頭吐的老長，哼哧哼哧喘著粗氣看向黃天道尊！

    為了自家老爹，萬屠要拚命了。

    “到現在你還在留手？”

    黃天道尊高高在上，卻清楚地聽到了萬屠的話。

    “不愧是萬兄！”

    他發出一聲發自肺腑的讚歎，然後就揮劍斬了下來！

    “麵對黃天去懺悔自己的狂妄吧！”

    “天劍！”

    黃天道有天地人三劍。

    萬老頭已經多次見過黃天道尊施展。

    但沒想到在這神像手中施展，竟然是這種狀況！

    整個天空都變成了黃色，沒有一絲空隙。

    肉眼所見之處，全是充斥天地的劍影。

    代天行罰！

    人在其中，無處可逃。

    空間已經被這一劍凝固。

    法則無法動用。

    他會死！

    “大意了。”

    萬老頭歎息一聲。

    他吐了個煙圈。

    “不要動！”

    萬屠神色肅然，正準備揮刀與天爭鋒，耳邊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小和？”

    萬屠愣了一下。

    以他的身手，自然不會出現幻聽。

    他居然真的收了手，環視四周：“你在哪裏？”

    全然無視了萬老頭的困境。

    好像有了兒子連老爹都不要了。

    “我？我在外麵看熱鬧。”

    萬和懶洋洋地道。

    當然，這話他敢對著萬屠這麽說，對著萬老頭就說不出口。

    “還真是你這孩子的性子。”

    萬屠笑了。

    轟！

    被他們忽略的萬老頭，沒有被殺死。

    那如同天威降臨一般的劍影，斬在了另一個龐然大物身上。

    “什麽東西！？”

    黃天道尊臉上的得意凝固了。

    他的劍斷了！

    而且，是什麽遮蔽了他的眼睛？

    萬老頭呢？

    “吼！”

    一聲怒吼從天空中傳出。

    憤怒！

    無盡的憤怒！

    一個三頭六臂，牛首人身的魔神站在黃天道尊身前，俯視著他。

    漫天的黃光在這一吼之下盡成齏粉！

    還是朗朗的晴天。

    “什麽黃天在上，也不過如此。”

    萬和不屑地笑了笑。

    他抱著胳膊，感覺沒什麽意思。

    可想而知的，不用他出手敵人就要倒下了。

    雖然他出手的話，鐵定打不過。

    萬和的右臂，整個袖子都已經碎了。

    露出來的皮膚上，紋滿了密密麻麻的符咒。

    有用刀刻上去的，也有用針刺上去的。

    給餘采柳移植符咒成功之後，萬大長老終於還是沒能忍住可以施法的誘惑。

    他自己當然不用移植符咒。

    於是就有了這條胳膊。

    也就有了在荒神頭上跳舞的閃電。

    “吼！”

    荒神再度發出一聲怒吼，三個頭顱死死盯住了黃天道尊。

    它從南荒萬裏迢迢趕來，沒想到現身的瞬間就挨了一劍！

    萬和主動切斷了和他的聯係，它沒法投影到萬和的精神當中。

    又受到大巫師的催促，隻能真身趕來！

    這一劍，黃天道尊動用了全力。

    所以荒神體表有一道淺淺的傷痕！

    看起來雖然很輕，對於他的不破神靈之體來說，已經是重傷！

    “挺能幹的。”

    萬和幸災樂禍。

    他扔出去的那顆眼睛，瞄準了黃天道尊。

    打到黃天道尊身上的時候，黃天道尊甚至不會以為這是什麽攻擊。

    但萬大長老剛才以那顆眼睛為媒介施法，那就是荒神追過來的坐標！

    不管荒神本來的目標是誰。

    被黃天道尊全力斬上一劍，它的目標立刻就轉移了！

    一個人打了你一拳，一個人砍了你一刀。

    任誰也會先報複那個砍人的。

    萬和現在甚至想喝茶。

    ……

    “我現在道歉來得及嗎……”

    黃天道尊有些懵。

    他千辛萬苦控製住這尊神像，走路也隻能一步一步。

    對麵那個牛頭怪物卻是瞬移一樣突然冒了出來！

    更關鍵的是。

    對方好像是活著的。

    那瞪著自己發怒的眼睛，從鼻孔裏噴出的白氣，無一不在提醒他這個事實。

    “這是什麽怪物！？”

    黃天道尊也知道荒神，但僅限於傳說。

    麵對麵隻有茫然。

    他慢慢後退，謹慎地準備跟荒神拉開距離。

    但憤怒的荒神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荒神俯身，怒吼，衝鋒。

    它就像一頭發怒的公牛一樣，以最野蠻的方式傾泄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