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良家下水，勸老妓從良。

    這是一般男人最喜歡的兩件事。

    孫寒荷的後來的暗示已經足夠明顯。

    隻要萬和想，大概就能成就好事。

    可是萬大長老不是普通男人，扛得住誘惑。

    “我最後大概，還是會娶一個南荒女人。”

    正視自己的喜好，就會發現他從骨子裏還是一個南荒人。

    ……

    “那幾個人到底是要做什麽？”

    萬和的記性很好。

    朱元回頭一次，就被他記住了麵孔。

    即使他換了一身打扮，又將半個身子遮掩在障礙物之後，也是掩耳盜鈴而已。

    看著他數次探頭探腦，往自己這裏張望，萬和有些好笑。

    “難道，就因為先前我看了他們一眼就被當成了肥羊？”

    平日裏來這望江樓的，可能是有錢人也可能是打腫臉充胖子。

    但在這個時候能來的，肯定是有錢人。

    弘法城被圍困數月，大多居民就差啃草根樹皮了。

    隻有殷實人家，才能維持個飽腹。

    可想而知食物的緊缺。

    望江樓今天開門，酒菜都是天價。

    “一會我會鈔下去，走到偏僻小巷，肯定是直接被麻袋蒙了，然後兜頭一棒子砸下來。”

    萬和失笑。

    他也不著急，一口菜一口酒，四平八穩。

    隻是過會兒再看，卻發現朱元不見了。

    “難道我猜錯了？”

    萬和有些疑。

    ……

    郡城劉家。

    這座大宅子占地足有數十畝。

    亭台樓榭，飛簷連環。

    豪華程度比郡守府猶有過之。

    這兒是死去的劉校尉的家。

    有他庇護，劉家在這次動蕩中毫發無傷。

    “全看康師傅你的了。”

    一個高大魁梧的老人，正扶著一個黝黑漢子的肩膀吩咐。

    高大老人正是劉家老太爺劉天成。

    他頭發花白，臉色很差。

    身後赫然是一間靈堂，棺材裏麵裝著死去的劉校尉。

    此刻，靈堂裏的人都已經被他遣散了。

    隻剩下他跟這個黝黑漢子。

    “老爺放心。”

    黝黑漢子語氣堅定，發音有些古怪。

    他的容貌，也跟大炎人有很大的區別。

    他叫什麽名字，劉天成把人叫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忘了。

    隻是這個黝黑漢子在劉家呆了十幾年，自稱來自南蠻。

    平日裏無事，教導家丁們一些武藝，家丁們都喚他康師傅。

    劉天成順口就拿來用了。

    黝黑漢子武藝如何劉天成不知道。

    他隻知道當初留下這漢子是為了他那一身詭異的本事。

    此時正當用。

    “我兒的慘狀康師傅你也看到了，務必也要讓那小兒遭到報應！”

    孫藝洲想的沒錯。

    當他派人把劉校尉送回來的時候，並沒有隱瞞是自己殺了人。

    但同時也告知劉家是因為劉校尉為難了萬人王。

    得知真相的劉天成果然不敢擅動。

    作為一個告老還鄉的京官，他當然知道孫藝洲是在救劉家。

    可是剛才，卻有人給他送了一個紙條。

    “萬人王的孫子正在望江樓喝酒？”

    劉天成立刻就改變了主意。

    他不打算報複，是因為自知連萬家父子的衣角都摸不到！

    然而萬人王出門辦事還帶孫子就不一樣了。

    “平叛這麽危險的事，都把人帶在身邊，可見他對這個孫子的喜愛非同尋常！”

    一個毛頭小子，即使從娘胎裏開始練武，又能練到哪裏去？

    康師傅擅長使毒，殺人於無形。

    就讓那萬老頭也嚐嚐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滋味！

    “是生是死，就看你們的運氣了……”

    送走康師傅，劉天成環顧院子四周，陰沉沉笑了。

    他這一房，三代單傳。

    劉校尉嬌妻美妾天天鬧騰，卻都沒給他誕下一兒半女。

    劉家不至於絕後，他劉天成卻是一定要絕後了。

    “還是死的概率大一點兒。”

    二房三房，一直堅持不肯分家，都賴在這座大宅子裏。

    劉天成昨天見到兒子屍體，本來心喪若死，以為偌大家產就要便宜二房三房了。

    沒想到今天有這種變故。

    等到萬人王的孫子死了，暴怒的萬人王一定會追查。

    康師傅再是堅持他的手段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劉天成卻知道萬人王也不是吃素的。

    大半可能，最後還是會查到他們家。

    “無所謂了。”

    劉天成背著手，慢慢進了靈堂。

    看不到複仇希望的時候，他還可以保持冷靜。

    一旦有機會，幾個兄弟根本不值得他牽掛。

    他是跟郝武一樣的人。

    “還有孫藝洲……”

    “裝什麽好人？”

    孫校尉直接死在他手上！

    “隻要康師傅能夠回來，立刻就讓他去把你女兒也殺了！”

    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

    對付不了孫藝洲，還對付不了他女兒？

    仇人都有孩子，劉天成覺得這簡直是神靈保佑。

    ……

    “他還沒喝完！？”

    趙老焦躁不已。

    大冷天的，他在這兒喝風，那小子卻在溫暖如春的屋子裏喝酒。

    要不是怕無法脫身，他現在就想衝進去把人一刀砍了。

    “沒有。”

    朱元搖了搖頭。

    “不過也快了，先前跟他喝酒那個大漢走了，後來過來的女人也走了。”

    他有些佩服樓上那人的酒量。

    “要不還是算了吧？”

    畫魂有些不安。

    因為所修秘術的緣故，她的靈感比趙老師徒要強一些。

    在這裏呆的時間越長，越覺得心驚肉跳。

    “剛才上去找那人的女人家世明顯不凡，恐怕他本人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你萬一失手怎麽辦？”

    畫魂開始勸趙老。

    “你那是受了傷，神魂不矚很正常。”

    趙老不以為然。

    “這郡城裏，除了萬人王父子還有誰是我的對手？”

    就連孫藝洲，隻要他認真起來也得飲恨刀下。

    畫魂看著他驕橫的樣子，覺得不妥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趙老畢竟也是橫行大炎幾十年的高手。

    不至於在這小河溝裏翻窗。

    難道真的是她疑神疑鬼？

    “隻要讓蕭焰那老鬼給我們準備好退路就行。”

    趙老橫起九環金刀，看著刀背上的金環慢慢搖晃。

    他今天一定要殺了樓上那個人。

    否則念頭不通達。

    蕭焰的十方鬼王道善於製造陰風鬼霧，正好用來掩蓋他們撤退。

    隻要現場沒有被人抓到馬腳，再想找到他們就很難了。

    “誰！？”

    朱元忽然緊張地低喝一聲。

    他們三人選擇的這條小巷，出去就能看到正對這裏的窗戶中的萬和。

    縮回來就能隱蔽。

    院牆後麵的屋子已經能看出破敗，可能是全家人都在戰爭中死絕。

    按理說一般不會有人路過。

    何況對麵幾個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劉家辦事，你們趕緊滾蛋！”

    一個家丁模樣，膀大腰圓的漢子，耀武揚威地衝著朱元喊了一句。

    他們幾個跟著康師傅出來辦事。

    一眼也看中了這條小巷。

    謀算萬和的最佳位置。

    “嘶，你們是什麽人！？”

    隻是等他走近了，看清楚趙老手上的九環金刀，立刻倒抽一口涼氣。

    “怕不是假的吧？”

    他不信邪地伸出手去撥弄。

    “我告訴你們啊，別以為做這麽個東西就能唬人！”

    這漢子自覺看穿了真相。

    這刀要是縮小個幾號還好，他可能還會覺得是真的。

    但大小這麽誇張，一百斤都打不住。

    什麽人能揮舞的動這種武器？

    “拿好了。”

    趙老忽然冷冷地道。

    他一鬆手，放開了九環大刀。

    “哎呦！”

    那漢子下意識地伸手一接，被那沉重的分量立刻壓的彎了腰。

    “腰閃了！”

    他痛叫一聲就要鬆手抬頭。

    喀嚓！

    趙老飛起一腳，直接踹在了他的頭上。

    那漢子的脖頸折成一個奇怪的弧度，撲倒在地。

    劉家其他幾個家丁立刻站住了腳。

    劉天成隻是吩咐他們跟著康師傅出來做點事，卻沒說是什麽事。

    怎麽就碰上這種殺人狂魔？

    “不讓就不讓吧，何必殺人。”

    一個家丁強笑道：“康師傅，要不咱們換個地方？”

    “你這樣不好。”

    黝黑漢子沒有搭理家丁，隻是皺著眉頭看趙老。

    “如果你現在退走的話，我可以既往不咎。”

    他神色淡淡，即使趙老露了這麽一手，似乎也沒把趙老看在眼裏。

    “嘿！”

    趙老隻覺得被樓上那人撩撥起來的小火苗在這一刻變成了熊熊烈火。

    “完了。”

    朱元捂著額頭歎氣。

    他家師父最受不得這個。

    “現在道歉已經來不及了，但起碼能留個全屍。”

    他認真地向黝黑漢子建議。

    “我這人，從來不知道什麽叫道歉。”

    黝黑漢子搖了搖頭。

    他看出趙老幾人也沒有退讓的意思。

    “得罪了。”

    黝黑漢子雙手扯住衣襟，用力一掙，露出了的胸膛。

    那上麵不知道塗抹著厚厚的一層什麽，泛出油亮的光芒。

    嗤！

    他的右手抓上去，像是碰到了牛油一樣，迅速陷了下去。

    從沒進去的手指周圍，冒出了一絲絲黃煙。

    “小心有毒。”

    畫魂提醒道。

    她迅速從袖中摸出一條絲巾係在了臉上。

    淡淡清香散發，似乎還有著辟毒的功效。

    “毒？”

    趙老冷笑一聲。

    他緩緩從地上拾起九環金刀。

    等他直起身的時候，那把刀已經長在了他的手上！

    刀把跟手腕接合的地方，看不出一絲痕跡。

    “你就這點兒手段嗎！？”

    粗壯的肌肉從趙老右半邊身體膨脹。

    它們掙裂了肌膚，露出鮮紅的顏色。

    轉眼間，趙老右半邊身體就比左邊大了一號。

    一半是人，一半像惡鬼。

    “沸血武者……”

    黝黑漢子神色凝重。

    從他胸口散發出去的黃煙漸漸彌漫。

    很快就接觸到了趙老的身體。

    黃煙跟他裸露在外的肌肉接觸，發出了哧哧的聲音。

    黃煙在溶解肌肉。

    但那些肌肉在不斷重生！

    “你的毒不夠毒啊！”

    趙老獰笑著揮動手臂。

    轟隆！

    破舊的牆壁承受不住他這一刀，立刻倒塌了一片。

    “這還不夠毒？”

    朱元已經躲到了小巷的另一頭。

    沒辦法，隻有他沒有任何應對手段。

    仗著不死身硬抗那可就太蠢了。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那個被趙老殺死的家丁正在融化。

    黃煙從傷口鑽進他的身體，將他慢慢化成血水。

    血水又漸漸蒸發，讓黃煙越來越多。

    “你很強。”

    黝黑漢子鄭重地道。

    他周圍的幾個家丁已經嚇得不住往後退。

    “我願意離開這兒。”

    趙老歪了歪腦袋。

    “什麽意思？”

    他不解地問畫魂。

    畫魂掩口笑了一笑：“看打不過你他要認輸了。”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趙老笑容猙獰：“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轟！

    他右腳猛踏地麵，低低掠起。

    右手的大刀沒有空間施展，拖進了身邊的牆壁裏。

    隨著他的飛掠牆壁不斷被切斷倒下！

    “跑啊！”

    幾個家丁怪叫一聲，撒腿就跑。

    隻是沒跑幾步，他們駭然發現自己的腳已經不聽使喚。

    那裏正在冒出黃煙，被黃煙腐蝕掉了血肉，已經能看見白骨！

    呼！

    趙老的大刀停住了。

    “你什麽意思？”

    他咯吱咯吱將腦袋偏到左麵，又咯吱咯吱偏到右邊。

    康師傅跪了。

    這個黝黑漢子，沒等趙老大刀架到他的頭上就跪了。

    “尊敬的強者，我願意對您表示最大的敬意。”

    他匍匐在地上，身體緊緊貼著地麵。

    連畫魂都沒想到是這種展開。

    他殺光了自己人，卻連逃跑的意思都沒有。

    “問問他是來幹什麽的。”

    畫魂皺著眉頭道。

    這幾個人一看就不簡單，至少得弄明白是不是衝他們來的。

    如果他們已經暴露了，就不能縱容趙老等著殺什麽人了。

    黝黑漢子是來殺坐在酒樓窗口那個人的。

    他帶來的這幾個家丁，本來就是要作為他施毒的材料。

    那種黃煙，殺死的人越多，本身擴散的範圍就越大。

    隻要在黃煙還能存在的時效和距離範圍內，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能殺死大量的人。

    如果不是他的手段有這麽棘手的特點，劉天成也不會閑置他十幾年不使用。

    而現在死了兒子的劉天成顧不得了。

    黝黑漢子隻要將這幾個家丁在僻靜處製成毒人，就能讓他們去酒樓上殺死萬和。

    途中被波及到的人隻能怨自己命不好。

    “原來如此。”

    萬和點了點頭。

    “什麽人！？”

    趙老一驚轉頭。

    卻發現酒樓窗口那個年輕人正站在他的身後！

    甚至還友好地衝他笑了笑。

    “我說你們怎麽總盯著我看。”

    萬大長老不無內疚：“原來你們是暗中保護我的人，是我把人心想的太壞了。”

    趙老弄出那麽大的動靜，盡管他存著殺完人就直接殺了萬和跑路的心思，可萬和聽到怎麽能不過來看一看？

    這一看，就聽到了黝黑漢子的供認。

    這人要殺他。

    那麽趙老要殺這人就是要保護他。

    合情合理。

    盡管這暗中保護的人外形看起來太凶惡了一些。

    “我？保護你？”

    趙老覺得有些荒謬。

    “不用不好意思承認，我不在意。”萬和拍了拍他的肩膀。

    “居然是南蠻人……”

    萬和看了看地上的黝黑漢子，滿臉的鄙視。

    盡管南荒人也被大炎稱為蠻人，但那不過是相互間的一種詆毀。

    就像南荒人稱呼大炎為北蠻一樣。

    這些生存在南荒以南的島嶼上的黝黑瘦小人群，才是真正的南蠻。

    他們凶狠狡詐，陰險好鬥。

    世世代代下來，就連最淳樸的南荒人都不敢再相信他們。

    “殺了吧。”

    萬和淡淡地道。

    他沒有興趣弄清楚這樣一個渣子為什麽會出現在北方。

    也許是被大炎的船隊偶然帶了進來，也許是被捕奴隊賣到了北方。

    “也隻有他們，會這麽惡毒。”

    從南荒學去的巫術，被他們發展的跟瘟疫一樣。

    呼！

    萬和張開大嘴，猛地像長鯨吸水一樣就越來越多的黃煙吸入了口中！

    那些黃煙尚未侵蝕完畢的屍體，黃煙還在裏麵戀棧不去。

    但萬和的嘴巴像一個沒有止境倒灌的風口，生生將它們拔了出來！

    趙老甚至聽到了黃煙不情願的慘叫聲。

    “你是巫師！”

    黝黑漢子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滿臉的驚恐。

    他矮小的身子像猴子一樣靈活，四肢並用就要往外逃躥！

    “好！就聽你的殺了他！”

    趙老眼珠一轉，大呼一聲。

    他踏步，揮刀。

    黝黑漢子的頭顱就飛了起來。

    趙老連手帶刀，攻擊範圍至少有三米。

    逃出去那點距離對他來說不值一提。

    “呃……”

    萬和打了個飽嗝。

    那片黃煙，其實是一種蠱毒。

    是由數不清肉眼看不見的蟲子組成。

    被激發之後，就會借著人的血肉迅速繁殖。

    缺點是壽命短暫。

    但萬和不敢賭放在這兒不管有沒有別的人過來。

    他能克製蠱毒，就被那個南蠻認成了巫師。

    雖然歪打正著，但萬大長老其實挺冤的。

    他用的不是巫師手段。

    這些蠱毒看著被他吸入了體內，但萬和以山字經的勁氣為屏障，用體內火力灼燒，那些蟲子進入他口中的同時就死了。

    算起來，他就是喝多了空氣撐的。

    “什麽是巫師啊？”

    趙老收去了血種變化，虛心求教。

    他的體型雖然變回去了，造成的傷勢卻一時沒法恢複。

    半邊身體血淋淋的。

    配上他的笑容格外瘮人。

    “這是怎麽回事？”

    朱元看不明白，悄悄湊過去問畫魂。

    畫魂示意他不要說話。

    這樓中人不好惹。

    她都看出來了趙老自然也明白。

    恐怕他連斬中對方的信心都沒有，所以才收了變身。

    萬和獻身時展露的速度太驚人了。

    “你師父在麻痹他……”

    背對萬和，畫魂無聲地用口型提醒朱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