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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崎嶇山路。
年邁的老黃牛拉著一輛板車,哼哧哼哧打著響鼻,腳蹄蒼勁有力,在野花香風中得得奔跑。
身穿藏青色麻布衣的年輕公子,手裏晃著牛鞭,一腳曲膝踩在車轅上,一腳懸空,隨著車輪滾動一甩一甩。
在公子的左側和左後方坐著兩個青春少女。
一個溫柔小意、楚楚可人,一個活潑機靈、笑靨如花。
身後的車鬥裏,高壯漢子背靠擋板伸腿坐著。
“公子,我們就這麽把燕公子扔掉了?”
盤膝坐在左後方的少女探出半個腦袋,手裏的桃花枝灼灼盛放。
“怎麽能叫扔呢?”寧鈺推開懟到臉上的桃花枝。
“這叫各歸其位,各回各家找各媽,或者說天下宴席終有散。燕子州與我們搭夥吃了兩個月的飯,野味吃膩了,人也看膩了,不散夥等著反目成仇嗎?”
“奴婢不明白——”知滿把桃花枝丟給徐壯,“壯叔,送給你。”
“你秀嬸子最喜歡桃花,我先替她聞聞北地鮮桃花的味兒,幹花給她帶回去。”徐壯拿起嗅了嗅,把桃花枝別到牛車擋板的縫隙晾曬。
壯叔同秀嬸子真是鶼鰈情深。
知意看了眼一晃一搖的桃花枝,接過話茬,“你們忘記燕公子被強迫簽下婚書的事兒了?”
“當然沒忘!”知滿揚聲道。
這事兒,她可是大功臣。
知意“嗯”了聲。
“前日燕公子一個人獵回來一頭雄狼,可見他的內傷快好了,再過幾日,隻怕我們加起來也打不過他。萬一他搶婚書怎麽辦?”
荒山野嶺,幾個背井離鄉的菜蘿卜頭,砍殺了也不會有人伸冤。
過了會兒,知意又說“而且燕公子昨夜趕牛車偷偷出了趟山,定是去召喚同伴,很快會有人來找他。我們不拋下他,燕公子也會拋下我們。”
“燕公子昨晚出去了?什麽時候?”知滿迷茫。
“公子起夜發現牛車不在,燕公子也不在。”知意看向自家公子。
反正公子是這麽告訴她的。
一簇新鮮嫩草叢近在眼前,老黃牛沒抵住誘惑,張嘴啃下去。
等它咬到一嘴,寧鈺揚手揮鞭,老黃牛叼著帶泥的草根,甩甩尾巴,迅疾跑了幾步。
寧鈺目視前方,想起昨夜之事。
昨夜燕時的確出門了,還是帶她一起,但並未駕牛車。
大概睡了半個覺吧,美夢剛起了個頭,忽然覺得臉頰刺痛,混混沌沌中她睜開眼睛,清朗月光下,瞧見一張望一眼足以令人心神蕩漾的俊臉。
她以為夢還沒醒,嘿嘿癡笑兩聲,噘嘴襲向那瑩潤光澤的薄唇。
唉!美夢破碎真是悲慘。
偷襲沒成功,腦門又讓人“咚”一下崩紅了,這會兒還隱隱作痛。
燕時單手圈著她的腰,施展傳說中的飛簷走壁之功,把她帶到後山,山頂最高的那棵樹上,曬了一晚上月亮。
二十幾米高的參天大樹,她哪裏下得來,她連兩米高的橘子樹也沒爬過。
衣裳也沒穿多少,凍死她了。
還被過路的鳥兒欺負,砸了泡鳥屎在手臂上。
燕時把她掛在樹上就走了,天邊泛白才來把她帶下樹,問她要婚書,直言一日不交還,一日就得睡樹上。
還威脅她不許聲張,否則左手一個右手一個,擰斷他們主仆的脖子,把婚書搶回去。
真是個白眼狼!
除了好看一無是處!
……
牛車一口氣攀上山頭,幾人挑了塊兒平坦地方歇腳。
寧鈺和知滿去拾柴,徐壯用石頭搭灶,知意把瓦罐陶碗、野雞、野豬腿取出來。
幹糧早吃完了,餐餐吃肉已經吃了一個多月,現在車上拉的新鮮肉,都是燕時這幾天獵回來的。
寧鈺生著悶氣,走的時候,連早飯沒吃完的肉片湯也一並端走了。
野雞湯在瓦罐裏熬著,知滿知意在路邊掐蒲公英葉子,野雞湯裏加幾根鮮脆欲滴的蒲公英,鮮香回甘,泛著若有似無的苦味兒,喝一碗渾身舒爽。
寧鈺坐在牛背上,徐壯把牛牽到野草茂盛的地方。
人要吃飯,牛也要吃飯。
“啊!”
伴隨一聲短促的驚呼,專心吃草的老牛突然受驚把寧鈺甩下牛背,蠻力掙脫徐壯的牽引,朝來時的方向跑遠。
“公子!”徐壯高喊。
知滿知意聞聲跑過來,把臉朝下的寧鈺扶起來。
“萬幸!萬幸!”好在身下是厚厚的草甸,知意說著“萬幸”,一麵替寧鈺撣衣裳上沾的草屑。
“噗!”寧鈺吐出嘴裏的草渣,耳朵微動,聽到持續的嗡嗡聲。
地麵似乎也有一絲震動。
徐壯、知意、知滿也感受到了異樣。
“公子,這是什麽?”知意神色擔憂。
“不會是地動吧?”知滿蹙眉。
蜀地不少地方發生過地動,他們雖未親眼見過,卻大體知道地動來時有哪些征象。
“噓!”寧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把耳朵貼在地麵上聽。
除了嗡嗡聲,還有咚咚聲,聲音很明顯,但她判斷不出是什麽原因造成的。
“公子,是人馬趕路的聲音,從南邊傳過來的。”習武的徐壯聽出些門道。
震動半邊山,那得多少人馬?寧鈺心裏隱隱有個猜測,對知滿道“壯叔傷勢未愈,知滿你腳程最快,去前麵探探,看到人小心離遠些,注意安全。”
不多時,知滿氣火急火燎跑回來。
“公、公子,前麵好多兵,都在往山坳平地衝,對麵半片山也全是兵,翻到南麵就能聽到喊殺聲。”知滿雙手扶膝蓋,氣喘籲籲道。
這哪兒是人馬趕路,這是戰場廝殺啊!
不由得,幾個人的臉色都凝重起來。
“公子我們怎麽辦?”知意問道。
牛跑了,往回走上百裏範圍荒無人煙,如何是好?
“讓我想想……”
寧鈺摸著下巴沉思片刻,說“往前走,翻到南麵山腰躲起來,等交戰結束,穿過去。”
家在南不在北,且越往北靠近望京越危險,沒有走回頭路的道理。
前路難行,在牛車上放了兩個多月的草繩總算派上用場。
四床褥子,留下兩床,剩下兩床拆掉取布,把肉幹、傷藥、瓦罐、陶碗等東西打包,鮮肉量力而行能拿多少拿多少,輜重都用草繩捆好,剩下的草繩,編成寬寬的背帶。
徐壯暫時不能下重力,兩床褥子由他背著。
剩下的東西,肉幹最多,足夠四個人吃一個月,將其分成三份。
除了徐壯,知滿力氣最大,三分之一肉幹之外,還背著炊具和一條野豬腿。
寧鈺背著三分之一的肉幹、傷藥、兩隻兔子和四隻野雞。
知意力氣最小,負責三分之一的肉幹和兩塊狼皮。
除此之外,八個水囊,一人拿兩個。
至於銀錢細軟,早在木屋時,就在每個人的衣裳內襯上開口,縫了暗夾。
戰場夾在兩山之間,持續到隔日淩晨,寧鈺他們躲在南麵山腰一塊大石頭後,石頭四周長有半身高的茂密雜草,人躲在石頭後蹲下,從外完全看不出來。
寧鈺爬上高高挑出的大石,手橫在眉頭上瞭望戰場,隱約可見勝利屬於穿紅色甲胄一方。
凱旋的將士從山穀西麵的峽口撤走,在朦朧晨輝中,拉成一條紅色長龍。
山坳徹底歸於寧靜,渺渺輝光傾瀉,將血紅的戰場又染一層紅。
一串身影,從北麵山腰奔馳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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