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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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寧鈺起來添柴,發現燕時發起高燒,好在她早有準備,提前備著一酒囊高粱酒。

    寧鈺用酒打濕帕子,替燕時擦拭手心、額頭和脖子。

    先是坐在炕邊擦,累了爬上炕,趴著擦、躺著擦、盤腿坐,各種姿勢來回倒騰,直到天蒙蒙亮,高燒才退下去。

    三月初的北地寒風刺骨,寧鈺眼皮打架,依著本能往被窩裏鑽,循著熱源靠過去。

    人肉暖爐剛發過燒,身上暖融融的,抱著睡真舒服。

    寧鈺呼呼大睡,嘴角掛著滿足的笑意。

    燕時讓寧鈺擠的難受,她擠過來一點,他就往炕邊挪一點,迷迷糊糊間半個身子掛在炕沿上,隨著寧鈺再一次靠近,燕時身子一歪,整個人陡然驚醒,心有餘悸喘了兩口粗氣。

    溫熱的氣息噴在耳根下方麻麻癢癢的,胸口耷拉著條手臂,腰上還掛了條腿。

    認清情狀後,燕時登時黑了臉——

    這個貪花好色之徒!

    “咚!咚!咚!”燕時抬手曲指,對準某隻八爪魚的腦門,狠狠敲出暴栗三連。

    “啊!”寧鈺在夢裏被彈醒,捂著額頭怒目而視,厲聲質問“姓燕的,你幹什麽?!”

    怒吼震耳欲聾,穿破牆壁傳到茅草棚。

    “公子,出什麽事了?”知意發髻也來不及整理,披頭散發提起裙擺跑進屋,滿臉的焦急。

    “你問他!”寧鈺跐溜坐起身,掀開燕時身上的被褥。

    知意一看燕時半個身子懸在炕外邊,眉頭突突跳。

    得,不光半夜爬上人家的炕,還把人家擠成這樣。公子你的賊心思能不能稍微收一收?好歹等燕公子傷好些再下手。有婚書在呢,人又跑不掉。

    知意尷尬的掩嘴輕咳兩聲,好心提醒“公子,要不然先把燕公子挪進去些?”

    “挪什麽挪,沒瞧見你家公子腦門被他彈成什麽樣了?!”寧鈺雙目噴火,拿開手露出額頭。

    “撲哧!”知意忍不住嗤笑出聲,迎上自家公子憤怒的瞪視,立刻收斂笑意,欠身查看寧鈺額頭的青紫,“都青了,怕是要鼓包,奴婢去拿傷膏。”

    “公子,你怎麽跑到炕上去了?”知滿揉著惺忪睡眼坐起來,呆呆的問道。

    “還不是某人半夜燒成塊紅炭,我衣不解帶照顧他一夜……”

    寧鈺瞥向陰沉著臉一副不甘受辱模樣的燕時,氣衝腦門,猛然一腳蹬出,“恩將仇報的白眼狼——”

    “咚!”

    “燕公子!”

    知意拿著傷膏進來,恰好看到燕公子被自家公子一腳蹬下炕,在地上滾了半圈。

    清晨的鬧劇以燕時一句別扭的“抱歉”收尾。

    吃過早飯,一行人再次啟程,沿小路進山,打算在山裏躲一段時日。

    而今正統皇室顛覆,天下群雄逐鹿,強征壯丁、兩軍交戰、流民暴亂,正常人走在路上都很危險,更別提還拉著兩個重傷患者。

    牛車走了大半日,翻過兩座山頭,走到小路盡頭找到一間簡易木屋。

    木屋背靠大山建在一條小山澗旁,四周堆了很多碼放整齊的木料,木屋完好不漏風不漏雨,屋內並排陳列三張單人木榻,鍋碗瓢盆一應俱全,想來是伐木工的固定歇腳點。

    “就這兒吧,主人家來了我們就走。”

    寧鈺拍板,和知意兩個人把東西卸下牛車。

    安頓好,又拿上砍柴刀,叫上知意,杵一根木棍當拐杖,在屋子周圍四五裏範圍轉悠熟悉環境,順手逮了兩隻兔子。

    “壯叔,晚上做你喜歡的烤兔腿。”

    知意向徐壯邀過功,提溜著沒二兩肉的幹瘦灰毛兔到屋前山澗邊處理。

    寧鈺挑出一堆木料,著手在板車四周搭木架。

    徐壯能下地前,都要睡在板車上,饑餓一個冬天的野豬豺狼等野物可不跟你講道理。

    嘰嘰喳喳的知滿睡著了,燕時躺在榻上百無聊賴發呆,中途進屋喝水的寧鈺瞧見,走過去,“你要是對我笑一笑,就背你出去,壯叔在教我搭棚子,知意在烤兔子,有趣得很。”

    燕時淡淡瞥她一眼,闔上眼睛誰稀罕出去。

    “嘁!”寧鈺嗤了聲,轉身往外走。

    “你——”燕時睜眼,偏頭看向門口。

    寧鈺聞言轉過身,“幹什麽?”然後看到一抹生拉硬扯無比難看的笑容。

    “嘴硬。”寧鈺輕笑,折回榻邊把燕時扶起來,拍拍自己肩膀,“上來吧。”

    寧鈺放下燕時,扶他靠廊柱坐著,順勢湊近他耳邊,低聲說“大恩大德,救命之恩,一張婚書可不夠,子州兄記得要還……”說完,手放在燕時心口拍了拍,又眯起眼睛笑笑。

    到晚飯前,燕時一直在想寧鈺最後那一笑究竟是什麽意思。

    突然,他想到某種可能,眸子陡然轉冷——

    這個徐瀾君,真是葷素不忌!

    整個傍晚,寧鈺走到哪兒,燕時的視線就跟到哪兒,心裏對小書生喜歡男人這事兒相當介懷,可看到那慘不忍睹隨時會散架的木棚子,還是忍不住提點兩句。

    一旁烤兔子的知意瞧見,露出老懷大慰的笑容。

    夫人抱孫子的小小心願有望了。

    ……

    山中枯燥乏味,卻不妨礙日子流水般嘩嘩逝去。

    四月的山野徹底蛻去嚴寒,草木新生,飛鳥走獸迎來送往,不管外界天地乾坤如何變換,山中仍是一派祥和安寧。

    徐壯身強體健,恢複神速,有人攙扶下能慢慢走上兩刻鍾。

    知滿也好得差不多了。

    至於燕時,從四天前開始,寧鈺就不準他吃閑飯,每天把他攆出去打獵。

    這會兒,燕時正拿著木弓木箭穿梭在茫茫密林中,背上掛了隻白狐狸,腰上吊著兩隻野雞。

    樹影搖曳,一隻成年鹿正在樹下啃食青草。

    搭弓上箭,隻須鬆開手指,晚上就能吃上烤鹿肉,可燕時卻緩緩放下弓箭,連身上的狐狸和野雞也取下扔到地上。

    馬蹄聲近了,一男一女翻身下馬,“二公子!”

    三人走到木屋後山,燕時取下馬背上的獵物,冷聲吩咐“等在此處,子時啟程。”

    小書生一直想要一張白狐狸皮毛,今日總算遇到了,離開前圓小書生一樁心願,算是他的一點心意。

    想到小書生瞧見白狐狸時會興奮的笑眯眼,燕時不自覺加快腳步。

    可當他回到木屋,迎接他的,不是小書生那雙閃閃發亮的狐狸眼,也不是兩個丫鬟的歡呼和徐壯的讚賞,而是人去樓空。

    桌上的水已經涼透,想來他前腳剛進山,他們後腳就走了。

    認知到這個現實,燕時看了眼寧鈺睡過的床榻,毫不留戀走出木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