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卿塵沉默了半晌。

    她跟上官爵不單隻有想法上的差距，還有階級上的。

    在這個時代，尊卑有序，即使禦史大夫見了上官爵也要三跪九叩。

    可她帶著團團圓圓在幽紫苑的五年裏，隻有她們母子三人，她沒有教過這些。

    她想了想，盡量用緩和的方式說：“我從前沒有教過他尊卑禮儀，教的都是眾生平等，要體恤貧苦，可他如今注定是皇子，你可以慢慢讓他懂，不要操之過急就行。”

    她不會阻攔上官爵教育兒女，不能一開始就將團團的路放的很窄。

    他可以長大之後慢慢選。

    上官爵不說話。

    盛卿塵過去戳了戳他的臉：“你不是這個也要生氣吧？幽紫苑五年我也沒有尊卑讓他們見識啊。”

    上官爵輕吐了一口氣：“我隻是有時候覺得，你的思想與許多人都不一樣。”

    “每個人生而唯一，想法不契合很正常。”

    上官爵是鬧不懂盛卿塵哪來這麽多‘異於常人’的想法了，過去幾年不知道團團圓圓的存在，他如今隻覺得養育之路任重道遠。

    可也甘之如飴。

    “你啊。”上官爵牽住盛卿塵的手。

    她手上的傷口這兩日已經好了許多，蛻皮結痂，皮上一片嫩肉。

    盛卿塵感受到他在揉自己的傷口，又癢又別扭：“別摸來摸去。”

    “我不能摸？”上官爵不放手，兩人就在院子裏剛抽芽的桃樹下，桃花苞隱隱綽綽，要開不開。

    盛卿塵故作生氣，對上上官爵耍賴，繃不住了，笑開來。

    上官爵也笑。

    良久他才說話：“不是心係濕疹一事麽？準你去了，不過不能晚歸，也不許再弄一手傷。”

    盛卿塵眼中蹦出驚喜：“準我去了？！”

    這喜悅的光芒太盛，上官爵都要叫她晃了眼：“就這麽開心？”

    盛卿塵收斂了些，裝矜持：“也不是，就是放心不下那邊。”

    她憋在府裏這幾日，天天關心著災民的事，生怕在場的大夫漏了哪些細節，可她又實在說不出要去看看。

    跟上官爵的關係剛緩和，她不想上趕著鬧不開心。

    可沒想到，他居然主動放她去了！

    “看出你放心不下了，一日差人過去問幾遍。”上官爵摸了摸她的鬢發：“我本意也不是拘著你，自己有分寸就行。”

    他那日生氣，一方麵是聽說她直接去取那截斷臂的後怕，一方麵是她跟方楚辭在一塊，方楚辭不是善茬，他怕盛卿塵拎不清。

    盛卿塵心裏滿滿感動，嘴上還要占便宜：“你那天晚上這麽酸，不單隻是生氣吧？”

    上官爵不承認自己吃醋：“少得了便宜賣乖。”

    “我還沒賣呢。”

    “那你賣一個。”

    盛卿塵臉頰微熱，墊腳捧起上官爵的臉，在日光斑駁的桃樹下親了他一下。

    想要撤離時卻被上官爵攬住腰，對方加深親吻，邊啞聲道：“蜻蜓點水就想敷衍過去？”

    盛卿塵被他壓著直吻得透不過氣。

    安撫好了某人，自己轉身拎了藥箱就往救濟寺跑了，步伐都雀躍了幾分。

    不過真正看見病體，才發覺事情果然不簡單。

    發熱的病人總退不下燒，大夫們用了好多法子也不見燒褪。

    盛卿塵眉頭皺成了川字型，看著躺在臨時搭建的單薄床鋪中，因高熱而痛苦的病人問：“不是鼠疫？”

    疫病無非幾種，要麽是天災麵前人體屍體產生的變異病毒，要麽是家禽，要麽是鼠疫。

    古代沒有重金屬輻射類的東西，逃不過就是這幾樣。

    大夫搖了搖頭：“不是，我們有救治鼠疫的經驗，可按照方子灌下去的藥絲毫不奏效。”

    能想到的都試過一遍了，病人卻沒有好轉過。

    雨停之後出了好幾天的太陽，烏雲都散開了，雲京城卻還攏在陰影裏。

    盛卿塵拿了塊布，用自己‘生產’的酒精浸濕後，捂住口鼻去掀病人的眼皮。

    渾濁發灰，瞳孔暗淡無光，是重症的模樣。

    盛卿塵又探了探脈，發現病人脈象都很亂，像是體內有什麽東西侵擾一般。

    迷信一些的，已經在對著寺廟裏的佛祖拜拜。

    就連大夫們也拿不準主意，小心翼翼地問盛卿塵：“王妃，你說這會不會是真有.……邪氣啊？”

    盛卿塵雖然心裏沒有底，可也不信什麽鬼神之說，她堅定地否決掉：“隻是沒有找到病原體，別瞎迷信，你們都這樣想，帶的這些病人更是人心惶惶。”

    大夫們這才欲言又止的閉上嘴。

    “蒙大人呢？”

    “剛去了趟城外回來，在後堂吧。”

    盛卿塵丟了布，轉身往後堂走。

    蒙毅也是運氣不好，剛上任沒多久就遇見這種事，若是事態控製不住，隻怕雲京城都要封了。

    封城就不是鬧著玩的，到時候藥材人力都是問題，感染者增加，也沒有另外的地方再救濟難民。

    這兩天蒙毅已經瘦了好幾斤，正喝了口水，回頭一見盛卿塵，終於鬆了口氣。

    “陛下肯讓你出來了？我的王妃啊，趕緊瞧瞧這是怎麽回事哦！”

    盛卿塵也灌了一杯涼茶下去，眉頭緊皺：“不好說。”

    她在重生前曾經接觸過現代大型疫病傳播，在醫療條件，科技條件跟的上的情況下，確定感染源都需要很長時日。

    何況在這古代，要啥啥沒有，全靠人工，還得防止感染，消毒的設備又跟不上。

    “城外的居民還在取用河水麽？”

    蒙毅搖頭：“早就下令了，百姓們現在都用山泉，而且河水裏我們都在派人撒大量的草木灰，現在水勢下去一點，倒是問題不大。”

    “發現疫病感染的村莊圖給我看一下，那名斷臂男子的家人找到了麽？”

    蒙毅從桌案上取了輿圖給她，又搖頭：“那人家裏都塌了，聽村民說家裏還剩一個老母親和一個八歲大的女兒，房子塌了以後也不知道轉到了哪個難民區。”

    “大人！”門外一個衙役跑進來。

    見了盛卿塵忙要跪下，被她揮手打斷了：“有事說。”

    “王妃，大人，那男子的家人找到了！但是——”

    找是找到了，情況卻不太好。

    盛卿塵心中已有猜測：“他家裏人也感染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