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想到她這段日子時不時的失神，還有那日從盛府回來後的心神不寧，上官爵不難猜出盛夫人對她說了什麽。

    她用這麽激烈的方式去死，死前還對盛卿塵說出這種話。

    可對方是作為母親的，逝者已逝，上官爵不能說她怎麽樣，隻覺得對盛卿塵不公平。

    他從知道盛懷瑾死的那一刻起就在想要怎麽告訴盛卿塵。

    那天在長廊，盛卿塵跟他說盛夫人的事，他隱約知道盛卿塵對這個親生母親的在意。

    也隱約能猜到，盛夫人對盛懷瑾並不是無情。

    可.……他沒有想到盛夫人臨死前還在遷怒盛卿塵。

    這讓他恨不得把將盛懷瑾死訊透露到盛家的那人活剮，不過他已經讓人在查。

    現在最緊要的是，盛卿塵軟軟的一團靠在他懷裏，萬念俱灰的模樣令他心都跟著揪起來。

    上官爵隻能安慰：“她不知道盛懷瑾作了什麽孽，她會體諒你的。”

    盛卿塵搖搖頭，眼淚隨之掉下來：“愛一個人是盲目的，不然盛懷瑾這樣對她，她為何還要心心念念？站在一個做女兒的立場，我錯了就是錯了。”

    大夫小心翼翼地包紮完，他今日遭受了不少衝擊。

    原來盛夫人竟然是含恨而死！

    這其中宣王妃占的分量還頗為重！

    這當真可以夠得上是狼心狗肺了啊！

    “人呢？”外麵匆匆傳來一道年輕男子的喊聲：“人呢！？”

    下人們惶恐又膽怯地勸：“大少爺，您不能亂闖，不能亂闖啊，陛、陛下——”

    隻是到底沒有攔住，門口盛旻衝了進來。

    當日盛旻被上官爵安排在西北就職，一路上爬的很快，他還以為上官爵是真的有心栽培。

    直到那一道清查盛家的聖旨下來，盛旻感覺天都塌了。

    他被傳召回雲京，等刑部對盛家的徹底定案，卻沒有想到自己等來這樣一個噩耗。

    眼看流放在即，他日日將自己關在書房禁閉，方才下人大膽來打擾，說盛夫人的院子起火了。

    他對這位當家主母沒有什麽特別的感情，冷眼旁觀了一場。

    可後來下人又跑來稟報，說他母親瘋了，父親在獄中自盡了。

    他匆匆忙忙跑到盛夫人的院子，燒得隻剩殘羹斷臂的院子一片破落，盛夫人已經被斂走。

    ——他趕到時，隻來得及看到自己的母親覃秀蓮當著他的麵，一舉跳入了荷塘！

    “娘！！！！！”

    他不管不顧撲下去，覃秀蓮卻抱著必死的決心，她在水中撲騰著不讓人靠近自己，嘴裏罵罵嚷嚷。

    “我不會去流放的，我是盛府二夫人，我掌著家呢，我才不會去流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被水灌進咽喉，越來越往下沉。

    盛旻幾次都沒有撈起她，在這場持久的對峙中，覃秀蓮漸漸在水中失了力氣。

    救上來時隻剩一口氣了。

    她鬢發淩亂，最後時刻不瘋了，人清醒了許多，摸著盛旻的臉說：“娘要走了，去找你爹，這次不能再讓她、讓她趕到前麵去了.……”

    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盛懷瑾天大的福氣，臨死了，兩個夫人情根深種。

    盛旻神魂具裂，才有這鬧騰到盛卿塵麵前的一幕。

    “盛卿塵，盛府因為你，所有人都死絕了！”盛旻渾身濕透，雙眼猩紅地質問她：“你是不是很得意？！”

    上官爵一手擁著盛卿塵，冷漠地看向盛旻，話卻是對衛行雲說的：“打擾到王妃休息了。”

    衛行雲領命就要將盛旻提出去，可對方也是習武的，力氣不小，他瞪圓了雙眼看著盛卿塵，覃秀蓮的死將他也壓垮了：“白骨精，吸人血，她們的死都是因為你，因為你吃裏扒外！”

    上官爵身上的氣場又冷了一分：“帶他滾出去！”

    盛旻還在罵：“你害人精！你不得好死，盛卿塵你不得好死！你自己也有兒子女兒，你怎麽不給他們積積福呢？！”

    盛卿塵整張臉白到變成青色。

    是因為我嗎？

    是因為我，盛家才會走到這一步嗎？

    如果我為盛懷瑾求求情，是不是他就不會在獄中自盡了？

    母親也不會傷心欲絕地自焚。

    覃秀蓮也不會去跳荷塘。

    ……

    都是因為我嗎？

    ‘砰——’是上官爵一腳踢上盛旻肚子的悶響。

    他整個人猶如閻羅一般，踢的盛旻再也說不出話來。

    衛行雲急忙將人帶下去了。

    “別聽他的。”上官爵重新擁住盛卿塵：“跟你沒有關係，徹查盛家是我下的命令。”

    是嗎？

    盛卿塵無知無覺地靠在上官爵的懷裏，她在想，拋開十一年前的事情，我作為盛家的女兒，真的太過自負了。

    我以為打點好流放路上母親的點滴，就能給她一個安穩平和的晚年。

    可我從頭到尾沒有問過她願不願意。

    上官爵想要將她帶回府，盛卿塵卻不願意。

    她雙手裹著繃帶，卻換上了喪服，在祠堂盛夫人和覃秀蓮的棺前怔忪了一陣：“我送送她們。”

    往日再多的恩怨，也隨著這一死消失殆盡了。

    “我陪你。”上官爵的身份不適合，可他還是靠著盛卿塵蹲下來。

    盛卿塵在往火盆裏扔紙錢：“你替我照顧好團團圓圓，忙你自己的事吧，對了，還有一件事我想求你。”

    夜晚來的很快。

    盛府上空形成了一團霧灰色的雲，似乎是火太大，煙都飄在了那裏。

    看起來像要下雨。

    下人們靜悄悄的，靈堂上隻有火盆裏的紙錢劈啪聲。

    直到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盛卿塵回過頭，望向來人。

    盛卿然瘦了很多。

    刑部不是一個姑娘家呆得了的地方，她的臉色展現了不太健康的白，愣愣地看著靈堂上兩口巨大的棺木。

    “來了。”盛卿塵往盛夫人這邊跪了些，給她空出位置：“送送她們吧。”

    盛卿塵噗通一聲跪地，眼淚隨之流下來。

    幾個月之別，再見時卻是天人相隔。

    她環顧了盛府一眼，這座府邸曾經富麗堂皇，如今隻剩殘垣斷壁，下人都是稀稀拉拉的。

    她慘然一笑，問盛卿塵：“這邊是你想要的？”

    她不再咄咄逼人的質問，性子被磨平了不少，大概牢獄裏的日子真的不好過。

    盛卿塵也沉默，很久後才答：“我不知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