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覺得做錯了事就要承擔後果，所以盛懷瑾死的不可惜。

    可他確實是盛府的中心軸，他倒了，這個圓就散了。

    她娘，盛卿然她娘，如今麵前的兩口棺木，都是赤裸裸的例子。

    盛卿然套上下人遞過來的孝服，她蒼白一笑，哀大莫過於心死：“方才聖旨下來，讓我回府的那一刻，我以為他終於想通了。”

    她在牢中的幾個月，由剛開始的不甘心，到最後的認命，過的猶如死水波瀾不驚。

    她漸漸對上官爵失去了期盼，突然而來的聖旨，讓她恍然大悟。

    幾個月的時間而已，外麵變天了。

    上官爵到底是沒有辜負她的眾望，她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絕非凡人。

    可他這麽快就當了皇帝，卻也令她震驚了一瞬。

    原來盛府倒了，爹死了，娘也死了。

    上官爵放她出來是盛卿塵求的，讓她最後送她娘一程。

    她恨盛卿塵，最後卻還是要承她的情。

    她們之間明明留著相同的血脈，走到現在，互相看不清本意了。

    鬥過，傷害過，現在兩人的親生母親都躺在棺材裏。

    似乎長輩們死了，她們之間的牽連就更加看不清了。

    “你要當皇後了吧？”盛卿然說起別的話題：“我以為我能站在他身邊，現在看來，我當初確實幼稚了。”

    盛卿塵卻沒回答這個問題，她問道：“你不恨我嗎？今日盛旻質問我，但凡我對盛家上點心，估計也走不到這一步。”

    盛卿然卻嗬嗬嗬地笑起來：“恨你什麽？為名利奔波，為名利而死，爹他不冤枉，可憐的是這兩個女人而已。”

    她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

    “知道我為什麽拚命要擠掉你，不惜動了殺心麽？”

    盛卿塵側眸：“為什麽？”

    “我不願意當妾，我娘的人生我看夠了，她雖然掌權，可永遠背著一個小妾的名聲，她愛的多卑微啊，我就想我不能這樣。”

    所以她拚命想要除掉盛卿塵，她要做上官爵的正妃。

    火盆劈啪一聲，是一塊碳在盆中小小的炸開了，濺起一陣火花。

    “你看她到死都這麽卑微。”

    她們兩姐妹，好不容易心平氣和地說說話，聊的卻是親生父親母親的死。

    火光中看不清盛卿然眼中的是淚花還是映出的火光：“我不願意卑微，我不願意。”

    所以她不惜養殺手，不惜幹些很卑劣的事。

    “盛家要沒落了。”盛卿然看向她：“你打算怎麽處置我？”

    盛卿塵不知道。

    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這樣的結局，好像搖身一變，她成了盛家的話事人。

    可她不擅長這些。

    兩人跪在充滿香火味的靈堂裏，跪了一夜。

    盛懷瑾是不能入盛家祖墳的，他的骨灰被草草斂了，倒也沒有真的撒去西北。

    盛卿塵做主，將他埋在了盛家祖墳的入口處。

    盛家終是貼了封條。

    盛旻和盛卿然跟著盛家一族族親貶謫流放啟東，永世不得啟用官爵。

    離城那日盛卿塵去送了。

    官道兩旁的百姓議論紛紛。

    “這王妃還真是命好，她爹作了這種孽，居然還能躲過一劫。”

    “誰說不是呢，哎我聽說啊，她娘的死跟她也脫不了幹係呢！”

    “肯定是聽說要流放，受刺激了唄，她自己地位高崇，卻不想著保親娘一命，真是狼心狗肺啊！”

    “可不是，你瞧瞧，她親妹妹親弟弟如今也落得這個下場，我看她真是要偷笑了！”

    “話也不能這麽說吧，她怎麽求情啊，盛懷瑾當年將翼王置之死地的時候可也沒有手軟啊！”

    “恩恩怨怨誰說得清，小聲點吧，沒準她不日就要封後了。”

    “她還有臉當皇後？她憑什麽呀？身後沒有家族撐腰，立她為後有什麽作用？”

    “就是，我看她要失寵還差不多，靠一張臉也有個限度吧？”

    身後紛紛擾擾，盛卿塵狀似充耳未聞。

    她瞧著那載著盛卿然的馬車漸漸駛遠了，終究是沒有一句道別的話能說出口。

    曾經恩恩怨怨，皆如前塵往事。

    散在風裏了。

    她回身，望著那鼎立在天地間的巍峨皇城，隻覺得遍體生寒。

    權勢是吃人的，主動也好被動也罷。

    她真的很不喜歡那地方。

    ——

    夜裏上官爵回府，盛卿塵趴在一本醫書前酣睡。

    那醫書上做著歪歪扭扭的批注，盛卿塵本身寫不好毛筆字，加上手傷未好，所以寫的很吃力，墨暈開許多。

    怕是隻有她自己看的懂。

    她應當是累壞了，執著地在盛府靈堂守了三個日夜，今日又去城外送人，被風吹了一下午。

    眼下全是一片青黑。

    上官爵放輕了動作將人抱起來，輕輕放在榻上給她脫鞋。

    盛卿塵最近淺眠，他一動就醒了，不過沒有阻止，看著上官爵握著她的小腿。

    “今日換藥了？”上官爵扯過被子給她蓋上，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困了就睡吧。”

    “你不用每日都趕回府。”盛卿塵說話時都是鼻音：“我沒事兒了。”

    她知道上官爵今非昔比，他身上一堆繁雜的政事，繼位大典在即，忙得恨不能分身。

    她不想再給他壓力了。

    “看不見你睡得不好。”上官爵幹脆也脫了鞋上榻，將她擁在懷裏：“你那日嚇著我了。”

    盛卿塵有心結，她不說，他卻知道。

    於是他哄道：“夏獵的日子就要到了，我安排個狩獵，帶你跑馬，出去放鬆一陣，好麽？”

    盛卿塵點頭：“聽你的。”

    不過盛夫人的事她是得擱置下來，因為疫病的事情，救濟寺裏昨日又死了人。

    她不能坐視不管，事情沒有解決，如今收納的那兩百個發病的百姓，都會因為體力消耗而死的。

    諸事繁雜，盛卿塵眼睛很困，腦子卻依然清醒著，睡不著，她又想爬起來看醫書。

    上官爵不讓她動，翻身將她壓住了：“睡不著？累一點就睡的著了。”

    床幔被放下，繁複深重的帷幔隔出一方天地，盛卿塵瞧著麵前上官爵俊美無濤的臉，伸手將他勾下，主動印上一吻——

    夏天要來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