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婆婆在被注射後的兩刻鍾裏陷入了昏迷。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

    盛卿塵當日又無可奈何地宿在了救濟寺裏，其實也無床可睡，隻是縮在角落的椅子上打了盹。

    因為要時刻注意柳婆婆的反應，她也不敢睡沉。

    可柳婆婆始終沒有要醒的意思，燒也未退。

    方楚辭這幾日跟寺裏的人都處熟了，他閑著也幫忙熬熬藥，分分粥。

    一雙長手端著破碗，絲毫沒有嫌棄，怡然自得。

    盛卿塵對他印象稍改，甚至開始懷疑，這人當真是東籬的四殿下，如今的新皇帝麽？

    他在稻草上席地而坐的時候，旁邊的紅橋都不忍直視，他自己卻毫無所覺。

    半夜盛卿塵再次被噩夢驚醒，發現方楚辭在豆大的燈下刻東西。

    一個木雕，他垂著眸，也不知道怎麽知道盛卿塵醒了，抬眸一笑：“醒了？”

    盛卿塵有點為難：“你幹嘛不回去，在這湊什麽熱鬧？”

    “你不也不回府。”方楚辭將他未成形的木雕揣起來。

    這房裏還有其餘守夜的大夫，執畫抱臂靠在牆上假寐，大家都累了，還有傳出輕微的鼾聲。

    方楚辭不知道從哪掏出來一根紅薯，扔給盛卿塵：“還溫著，吃吧。”

    盛卿塵有些怔忪。

    晚飯她因為失血眩暈沒吃兩口，這會兒確實餓了。

    她也沒太客氣，救濟寺裏條件不好，她跟著病人大夫什麽都吃，有根紅薯已經算的上條件好了。

    但她不懂方楚辭為何也能在這種環境下自得其樂。

    “前陣子聽說你家中出事，”方楚辭閑著扯話題聊：“恢複好了麽？”

    盛卿塵心說盛府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你倒裝的還挺像，我身份在你心底門兒清了吧。

    她咽下一口紅薯，點頭：“好了。”

    “我看不然啊。”方楚辭的正經不過一會，又恢複了那種邪氣的樣子：“你家夫君連你夜不歸宿都不管，不會是夫妻感情處淡了吧？”

    上官爵忙得腳不沾地，各國使臣不斷來訪，南疆和西北那邊募兵的事也出了些問題。

    就這樣他每日還堅持回宣王府，天沒亮又趕著上朝。

    還有夏狩的事，他當日答應了盛卿塵，就非得要弄一個，說到時候各國使臣到齊了，也好當一個招待節目。

    兩個人都忙，盛卿塵怕自己身上帶的病氣太重影響團團圓圓，也就減少了回府的次數。

    不過外人看來，確實是夫妻情分生分了。

    “關你什麽事。”盛卿塵懟他。

    “我隻是可惜。”

    “可惜什麽？”

    “你這樣的美人兒，才情性格涵養，在我看來求之不得，有人卻不懂珍惜。”

    盛卿塵：“.……”

    她不是蠢人，不會看不出來方楚辭對她有興趣。

    這位四殿下真是個瘋子。

    已經過了子夜，他們兩個人你來我往，小聲的說了幾句話。

    執畫其實在動靜響起時就醒了，隻是沒睜開眼睛。

    盛卿塵沉默了一會，將最後一口紅薯吃完，擦了擦嘴角轉移話題：“你不是來遊玩的麽，我怎麽瞧著你在雲京呆了大半年了？”

    方楚辭也不介意她生硬地轉話題，神秘一笑：“回去幹嗎，過陣子還得來。”

    盛卿塵：“？？？”

    她沒聽懂這句，方楚辭卻閉嘴不說了。

    牆邊的執畫突然睜開眼睛望向門口，神情有些警惕的緊張：“夫人！”

    盛卿塵慌忙站起來，以為是隔壁屋子的柳婆婆有什麽異動，正要踏出去，卻看見披星而來的上官爵出現在門口。

    他們這個屋子隻有豆大的油燈燃著，從外麵看屋內一片昏黃，別的都隱在黑暗中，坐在油燈前的方楚辭清清楚楚出現在視線中。

    上官爵瞳孔一縮。

    盛卿塵自然沒覺得有什麽，救濟寺裏的房間都讓給病人了，守夜的大夫和幫工都窩在這間屋子。

    她迎上去，看見上官爵眼下也是一片青灰，知道他這些日子忙得睡眠不足。

    就這樣還大半夜來尋她。

    “怎麽過來了？寺裏都是病氣，你忙完回府休息啊。”

    上官爵視線從方楚辭身上收回，睡眠不足加上對他的敵意，使他冷了聲音：“他怎麽在這？”

    “來幫忙的，他懂點醫術。”盛卿塵說：“我今夜很關鍵，不跟你回府了，你快回去吧。”

    她心疼這人天天國事纏身，所以她想盡快將疫情過渡過去，少一件事他能少一些煩惱。

    上官爵雖然不說，但是盛卿塵知道，他為了這個疫病從國庫調了很多稀有藥材出來，銀子也沒省。

    救濟寺每日的支出都是驚人的，國庫壓力大，擔子全在他身上。

    上官爵明顯對她的回答不滿意：“你知道他是什麽人。”

    這話方楚辭聽見了。

    上官爵本來就不打算避開他，彼此之間對各自的身份也都了若指掌。

    一層窗戶紙的事，上官爵若是不高興，捅了就捅了。

    方楚辭也從屋裏出來，幾人立在院子裏，他故意歎了口氣：“你對自家夫人不上心，倒是遷怒到我身上來了。”

    “謝辭！”盛卿塵嗬斥他：“你別胡說八道。”

    上官爵卻像是聽到什麽可笑的言論：“我不上心？”

    “沒有，他發神經。”盛卿塵等了方楚辭一眼，對此人挑撥離間的技能甘拜下風。

    她又補了一句：“我一點兒也沒覺得你對我不上心。”

    在上官爵看來，他們深夜都呆在這屋子裏，方楚辭還表現的對盛卿塵知之甚多的模樣，這本身就很挑戰他的底線。

    他自然不會看不懂方楚辭對盛卿塵的不同，不然堂堂東籬國君，何至於窩在這救濟寺裏幫忙。

    從那日元宵在街頭一救，他便三番兩次出現在盛卿塵麵前。

    上官爵這些日子也沒有閑著，之前就說要留意方楚辭的舉動，後來查出，他確實秘密接觸過不少朝廷官員。

    都是以利益誘惑，想做什麽，不言而喻。

    他微微冷笑一聲，抬手攬住盛卿塵，今夜不打算跟他打太極：“四殿下，或者說東籬王，你似乎總愛玩一些令人覺得似是而非的手段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