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薑安常尚未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方楚辭已經邁開了步子朝前走去。

    所有宮外來的馬車都統一在進宮後由宮門旁的侍衛暫時看管。

    走在前麵的方楚辭背著手，瞧著是一派悠閑的樣子，令薑安常看不懂他的目的。

    薑府的馬車與華麗搭不上邊，就是個普通的代步，隻有製式能看出是官用的，並且等級不低。

    薑安常是一品大臣，隻是他這人不擺丞相的威風，也不追求奢華，所以他的馬車格外不起眼。

    韓承有時候都會覺得，他家主子太佛了，天天得罪完這個得罪那個，穿的卻算不上華麗，吃喝也不講究，例銀也天天拿去救濟窮人。

    他想不明白薑安常圖的是什麽。

    “陛下。”離薑府的馬車還有百米的距離，薑安常突然開口道：“要不命下人重新給陛下備車吧，微臣這馬車，實在是粗鄙。”

    方楚辭停下腳步，眼神從那輛馬車上收回，似有若無得一笑：“粗鄙？”

    幸好往常方楚辭也不常坐薑安常的馬車，唯一數得上的是某一次出宮有急事，所以薑安常覺得自己這個理由站得穩。

    他點點頭：“是的陛下，我那上邊連個手扶都沒有，再顛著你。”

    “朕不怕顛。”方楚辭應完這一句，抬腳繼續走。

    薑安常後背霎時生出了一抹冷汗。

    方楚辭雖然什麽都沒有說，但是薑安常知道，他在懷疑自己。

    他去過天牢，必然問了牢頭誰去探視過宋塔，而牢頭會根據他的交代，將他說出來。

    上官爵說方楚辭不會查他，這話不假，可他沒料到方楚辭會直接查他馬車吧？！

    他方才真是信了鬼話。

    但是話說回來……自己當真是一點都不能博得方楚辭的信任了？

    那道馬車門似乎一瞬之間成了三個人的生死門。

    薑安常清楚地知道上官爵被韓承帶上了自己的馬車。

    而杵立在馬車旁的韓承看見方楚辭的身影，也是表情一變，趕緊迎了上來。

    “陛下。”韓承行了個禮，又將詢問的視線看向薑安常。

    可惜薑安常有苦難言，袖中的手攥成拳，鬢角的汗都要流下來。

    “怎麽了安常？”方楚辭突然轉了個眸：“你今日似乎很熱？”

    兩個皇帝，但凡哪一個出事都不是薑安常想要看到的場麵。

    他忍著心慌，看向方楚辭的眼睛：“陛下是非得今日去臣家裏，是吧？”

    方楚辭看著他的神色，很認真。

    有許多年了，他們沒有用這樣的目光互相看過對方。

    曾經方楚辭一個眼神，薑安常就懂這裏麵的含義，該去做什麽，心思是如何的。

    但是今日望著的時候。

    一個一派輕鬆，一個眼睫上都沾了汗。

    薑安常卻是看不懂了。

    他不知道怎麽會走到這一步，互相不信任的這一步。

    方楚辭移開眼神，他突然劈手搶過身邊太監給他舉著的蒲扇，抬手要去掀那車簾。

    “陛下！”薑安常呼吸發抖地吐出一口氣，他抬手攔下方楚辭的動作。

    但是他的力氣不可能敵得過方楚辭，對方好歹是個習武的。

    方楚辭手腕一動就將他搡倒在地，而後就這樣俯視著趴在地上的人，良久他緩緩笑道：“既然不讓朕掀，那便你親自來。”

    說著，他還朝旁側讓出了一步。

    走動間，不知是不是風帶起的，馬車的門簾動了動，似乎揚起一角。

    這樣的場景下，韓承一動都不敢動。

    方楚辭抬手間就能招來宮中所有禁軍侍衛，而他們都別妄想能逃。

    薑安常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他手掌上擦破了很大一塊皮，很快血就染濕了半個手掌。

    “陛下。”薑安常朝他苦笑了一聲：“我以為翠婉死的那日，是我幡然醒味跟過去，不小心看見的。”

    他突然提到翠婉，方楚辭挑了一下眉。

    薑安常似乎也不是要等他的回答，他隻是繼續說：“如今看來不是，即使我沒有自己走過去，陛下大約也會有別的法子引著我過去。”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坦誠地說過這些，方楚辭沒有提過，薑安常也沒有想過要說。

    但他說的沒有錯。

    薑安常閉了閉眼，繼續說道：“翠婉的死，宋塔如今的下場，都是你設好的路，你在警告盛姑娘，也在警告我，你想讓我們在這樣的驚恐中安分下來。”

    方楚辭緊抿著唇，隱約可見瞳仁中的怒氣：“朕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可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薑安常沒有理他那一句：“我以為你回來繼位，從此能安安穩穩地帶領東籬走向盛世，畢竟我們當年就是這麽設想的，我們等這一天等了很多年了。”

    方楚辭垂在龍袍一側的手握成拳，身邊的太監埋著頭半分都不敢抬起來，聽到這些話，感覺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顫。

    “朕讓你掀開這簾子，你是不是不敢？！”方楚辭突然打斷他，怒吼了一句：“你在心虛什麽？！”

    薑安常卻半點不怕，甚至仰起頭直視著他，雙眼猩紅：“陛下覺得殺盡所有人，就能換盛姑娘安安穩穩地呆在這皇宮裏了麽？”

    ‘砰’——

    方楚辭一拳狠狠打在薑安常的顴骨上！

    “陛下！”

    “陛下息怒！”

    韓承和太監紛紛跪下來。

    方楚辭怒不可遏，他指著薑安常怒斥：“腦子不清醒朕就找太醫給你治！”

    薑安常舔了舔唇邊的血沫。

    他不知道到了這一刻方楚辭為何還要躲避，不肯與他正麵而談。

    他心下生起一抹濃濃的失望。

    “為何陛下認定這樣盛姑娘就能留在皇宮呢？她難道看不見翠婉的死，探聽不到宋將軍的境況嗎？若是有一日，她知道為了救她而來的宋塔被你喂了大麻，生生折彎了驕傲，您想好她要怎麽麵對您了麽？”

    方楚辭冷冷一笑：“薑安常，你現在是心虛馬車上藏了人，所以戳朕的軟肋麽？”

    他語畢，依然執著著要去掀那簾子。

    這一次薑安常沒有再去攔——他沒有力氣了。

    現在的方楚辭是個聽不進勸的瘋子。。

    那車簾被掀起的瞬間，方楚辭已經做好抵擋車內突然有人出招的姿勢。

    ——可是那車內空空如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