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傷口儼然已經成了腐肉。”太醫哆哆嗦嗦的，最後還是咬牙說了出來：“留不得了。”

    原本傷口若是妥帖將養，上官爵乖乖配合，那還是可以愈合的。

    但是陛下憂思過重，長途跋涉也就罷了，這次以身犯險折騰的更是慘不忍睹，這傷口眼看著化了膿，不挖去腐肉，不可能再長好。

    “那便趕快，這腐肉再長下去，兄長就該高熱不止了，還磨蹭什麽？”

    “可是——”

    魏瀟顯然是焦急的，他一把抓起太醫的衣領拎到眼前：“可是什麽？？”

    辛幼安也道：“王太醫有話直說便是，陛、公子此次出行隻帶了你一個隨行的太醫，若是你還拿不定主意，那我們在這還有何用？？”

    “不是不能動手挖。”太醫愁眉苦臉道：“是這傷口範圍如今太大了，一刀下去必然會碰到原先就已經傷到的骨頭，公子疼痛難忍外，必須有個時間等骨頭長好恢複，此間若是再有行動，就更危險了。”

    太醫的話說的不算含蓄，大家夥兒都聽懂了。

    如今就是要上官爵聽話臥床，不然這挖肉的動作做了也是無用，再繼續下去，情況隻會愈發嚴重。

    “不。”這時半闔了眼睫的上官爵猝然睜開眼：“等明日盛卿塵出宮，將她搶回來再說。”

    “公子！”太醫一把跪倒在地，苦口婆心：“您不可再肆意妄為了，這傷本就牽連了肩膀，若是連裏頭的骨頭都開始壞死，那必然是要影響公子拿劍的！如今已經是情況危急，公子，請您為了自己，再仔細斟酌一二！”

    成北，辛幼安也跟著跪下來：“求公子三思。”

    宋塔的情況還不明，王妃也不一定能搶回來，若是再搭上上官爵的一條手臂，那他們這些手下就真的萬死難辭其咎了。

    命要緊不是麽？

    上官爵卻是搖頭，顯然沒有聽進去：“先替我包紮。”

    這意思就是不願意現在挖腐肉。

    情急之下太醫也不顧稱呼了，他驚道：“陛下！”

    衛行雲也噗通跪地：“求陛下三思！”

    王妃再重要，如今在皇城裏性命無憂，就算是出宮搶人這種事，還有他們幾個在，何須要上官爵親力親為？

    其實從方才回到客棧到如今，上官爵都絲毫沒有透露自己在宮內的見聞。

    辛幼安他們幾個的猜測全憑四元複述的那短短兩句話。

    從話中可以猜測出，王妃如今應當是性命無庸的，隻是宋塔的情形未明而已。

    陛下身上的傷口擴裂，大約是跟人進行了一番搏鬥，但是能讓宮中的太監送他出來，說明情況應當不是太糟糕。

    所以當上官爵沉默地看著這跪了一地的人，還有魏瀟的欲言又止，說出：“盛卿塵失憶了，宋塔染了毒癮。”

    這一句話時，各個見慣了大風大浪，生殺予奪的人，全都沉默了。

    還是辛幼安最先反應過來，問了一句：“陛下你說...什麽？”

    其實上官爵擲地有聲，已經足夠他們聽清了。

    就是太震驚，無法相信而已。

    失憶？

    毒癮？

    成北從毒癮兩個字落下來就開始發抖，他整個人抖得厲害。

    西北軍有少數老兵知道宋塔曾經挨過以前的主帥上官爵的一頓打，還被打的很狠，命都差點丟了半條。

    卻沒有人知道原因是什麽。

    隻有成北知道，宋塔曾經在無聊時當玩笑跟他說過，說他少年時不懂事，曾經想過將葉子當做提神物，卻被宣王殿下狠狠責罰了一番。

    他背上甚至還有那時鞭子抽過留下的傷痕。

    “我被打怕了。”宋塔那時候嘴裏叼著一根西北黃昏下的芨芨草，笑了一下：“所以我很怕那東西，比殺了我還害怕，成北，若是有一日你敢去碰，我也會像宣王抽我一樣抽你。”

    成北被他恐嚇的全身起雞皮疙瘩。

    後來——

    那仿佛隻是一段無關痛癢的小事。

    可是此時從上官爵嘴裏說出來的時候，成北不光聽見了上官爵嘴裏的恨意，他感覺自己的脊骨中也有一種膽顫的恨意生出來。

    “是...東籬新帝麽？”成北嘶啞了嗓音也紅了眼眶：“他逼將軍吸食大麻葉？”

    “不是逼他，是灌他。”

    “......”

    成北隱忍了一會兒，知道自己不該在陛下麵前如此衝動。

    可他到底是沒忍住，攥成拳的手猛地錘了一下地麵，悶響一聲，成北牙縫中擠出幾個字：“我要殺了他！”

    就如同上官爵之於宋塔而言是不一樣的，宋塔之於成北而言自然也是不一樣的。

    他教會了他很多東西。

    帶兵打仗，怎麽在戰場活下去。

    怎麽去畏懼那毒癮大麻葉。

    他似乎都能親身感觸到宋塔那種絕望。

    他可是最討厭也最害怕這種東西的人。

    方楚辭怎麽敢！

    “所以。”上官爵忍過一陣傷口的疼痛：“我要親自將他帶回來，還有阿塵，她不認得你們了。”

    他想說她如今連我都不認得。

    可這話徒增傷感。

    辛幼安拳頭握的滋滋響：“方楚辭此舉，無異於將我們大創踩在腳底，陛下，他不是早幾年就想打麽，我們陪他打！我們南疆三十萬將士，不是吃素的！”

    人欺我到如此境地，再忍就真的成慫蛋了！

    “王妃是明日出宮麽？”辛幼安接著道：“她不記得也無所謂，我將她給陛下搶回來！”

    “此事不用你。”上官爵陰沉的眸子裏都是紅色血絲，“朕要親自將她帶回來。”

    “您顧顧您自己吧，若是再出了岔子，您讓王妃至於何種境地啊？”

    太醫已經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他希望陛下好好治病，可是如今出了這檔子事，他又覺得不可能。

    “方楚辭該死。”上官爵看回辛幼安，一字一句道：“他要死在朕手裏。”

    說完他沒再看眾人表情，又緩緩下了一道命令。

    “傳令給南疆，調取兵力待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