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

    這幾日帝都莫名的似乎有些不太平，倒是沒有大亂，就是百姓上街的時候會看到一些自己不太熟悉的麵孔。

    行色匆匆的。

    今日天大亮，城西賣豆腐的嬸娘很早就出攤了，約莫著天還沒亮，看東西還是模糊的。

    她推著自己的小攤到家門口的時候隱約看見有一行高大的男人從拐角走來。

    她是個做小買賣的，平素見的人眾多，對麵孔的識別也很敏感，來往的客商隻要她見過一麵，大約的就都有印象了。

    但是在自己麵前走過的這一行人，她卻顯然沒有見過，饒是帝都這麽大，她也覺得自己不該這麽陌生。

    但是嬸娘沒有多在意，這帝都人來人往，陌生人太正常了，隻要能進來的，都是過了城門禁製的，也輪不到她操心。

    於是她賣完了豆腐就回了家，全然沒有注意，自己房子周圍，臨近的鄰居家周圍，其實到處都可以見到這樣令她覺得有些奇怪的陌生麵孔。

    他們雖然是常人打扮，但是從身形上，可以判定出，這些人都是用同一套相似的環境訓練出來的。

    他們身形板正，不苟言笑，衣裳下藏著的都是與常人不一樣的健壯體格，若是有衝突要打起來，他們一隻手可以扳倒四五個平民百姓。

    賣豆腐的嬸娘沒有發現，賣包子的老伯也沒有發現，茶肆老板和說書先生也不可能注意。

    帝都每日人來人往，繁華似錦，是沒空去注意多出來的一些人和事的。

    而在一處避開人群的街巷裏，一輛宮廷禦用的板車突然停下來。

    車上的木桶蓋打開，從裏麵跳出來個身高腿長的男人。

    推板車的人穿著與那男人一樣的一身太監服，隻是頭上戴了個紅英的帽子。

    他將男人扶下地後，又抬手壓了壓帽簷，而後低沉著聲音道：“過這個街角左轉，往下四條巷子，右轉，就到那千禧客棧的後門。”

    “多謝。”出聲的男人身上有幾抹不易察覺的血跡，他沒打算停留：“轉告你主子，這次的人情，往後任何要求我都滿足。”

    太監點點頭，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人注意到這邊，他推著車飛快地消失在街角。

    而那高瘦的男人則在原地，慢條斯理地剝下自己身上顯眼的太監服，團成一團扔在了角落。

    隨後，他抬起手指，放在自己下頜骨的位置，纖長的骨節微動，不消片刻，便捏著一張人皮撕下來——

    露出了那張令人叫絕的俊臉。

    正是上官爵。

    他隨意將人皮一丟，抬眸朝巷子的高牆看了一眼。

    似乎是能感應到他的存在似的，那牆上不多時就出現了一個人，輕功了得，腳尖輕點兩下便落在他麵前。

    衛行雲看見上官爵，麵露驚喜：“公子！”

    其實他早已收到四元傳出來的消息，就在半夜，守在那狗洞外的暗衛回來稟告，說要將真的萬財送回去。

    四元的原話是這樣的：“布置人手監視宮門口，皇帝不日會攜盛姑娘出宮，再則，醜時未歸，則將萬財送回。”

    這其實是上官爵的原話，四元一個字都不敢漏，原原本本傳了回來。

    衛行雲知道上官爵的性子，他是個凡事極簡的人，常常一句話中隱藏頗多信息。

    譬如不日出宮，那必然是他篤定這個消息是真實的，也就是說，他很可能已經接觸過了盛卿塵本人。

    衛行雲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不免又喜又憂，喜的是陛下雖然深陷囫圇，但是上有對策，還有了姑娘的消息。

    憂的是陛下選擇將這個消息通過四元傳出來，說明他還有其餘的事要做，自己不能脫身。

    這個事除了涉及宋塔，衛行雲想不到其他。

    但是他雖然擔憂，也沒有別的選擇，隻能依照吩咐行事。

    而醜時未歸這四個字，說明他要去做比混入皇宮還要驚險的事情，可見宋將軍的情況並不樂觀。

    衛行雲一邊擔憂，一邊將他來時帶的暗衛依次借機送進了東籬帝都。

    提前在沿街布置好。

    所以自從接到四元的消息後，這帝都皇城內其實到處都是衛行雲的眼線。

    他人就算是呆在千禧客棧裏，宮門口的消息也能在一盞茶的時間內傳到他的手裏。

    方才接到暗衛來報，說西南門出來的一輛板車有異動，駛入了無人問津的小巷時，衛行雲就隱約猜到了一點什麽，於是飛奔而來。

    上官爵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輕慢的嗯了一句。

    衛行雲跟他十多年，怎麽會看不明白主子此時已經疲累至極，他連忙上前半架起上官爵，要將他扶回客棧。

    大約是力氣當真已經耗盡，上官爵居然出奇地沒有推開衛行雲，而是身體一半的重量壓在他肩上，腳步有些發虛。

    即使有盛卿塵的那枚藥丸在，也沒有令上官爵變得生龍活虎。

    ——他太疲憊了。

    衛行雲心頭一緊，不禁加快腳步。

    而在他們身後，身影剛離開轉角時，便立刻有暗衛從牆上跳下，將上官爵扔在地麵的衣裳和人皮撿拾了去，退下銷毀。

    回到客棧，等的心焦的辛幼安成北和魏瀟趕忙迎了上來，瞥見上官爵的神色都俱為大驚。

    這一天兩夜過去，上官爵居然是叫衛行雲扶著回來的。

    著實令他們擔憂。

    但是一眾人等也不敢問，大致的情況已經聽衛行雲提了幾句，具體的還不清楚。

    但無論如何，陛下親身犯險，終於還是沒出岔子地回來了。

    ——也不對，不能說是沒出岔子。

    太醫掀開上官爵胸前繃帶的時候，就連辛幼安見慣了刀劍和傷口的人都不忍心看。

    衛行雲更是直接嘶了一聲：“陛下！”

    上官爵半靠在床頭，方才太醫掀開那繃帶時，它與傷口貼合的地方被狠狠一個拉扯，那滋味疼的燒心撓肺。

    太醫也一時躊躇不敢下手——上官爵的傷口不但沒有長好，此刻那被劍刺入的地方，傷口儼然已經化膿。

    夏末的天氣，白日裏還是極為熱的。

    上官爵自進宮後一刻未閑，那傷口被裹住的地方出了汗，後來因為殺人動作大，剛結痂的地方又被撕扯開。

    於是被汗和血這麽一泡，那傷口泛著白翻起了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