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血月疑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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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沙鼓的餘威尚未散盡,綠洲卻已陷入一種比戰時更令人窒息的沉默。孟老二帶回的“沙狐”代號如同無形的毒瘴,彌漫在每一口呼吸的空氣裏。嚴酋長孤注一擲的決定,像一塊沉重的巨石,壓在僅存的核心三人心頭,也撕裂了短暫的同仇敵愾。
石屋密室內,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孟老二胸前重新裹上的麻布被暗紅的血漬浸透,他半倚在石床上,臉色蠟黃,嘴唇幹裂起皮,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鳴。夏欣悅剛剛為他施完針,壓製住胸口的劇毒,但孟老二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高燒帶來的囈語裏,“沙狐”、“黑鷲”、“玉蠍子”等字眼如同夢魘般糾纏不休。
嚴酋長像一頭被鎖鏈困住的暴熊,焦躁地在狹小的空間內來回踱步。他手中緊攥著那張染血的皮質地圖殘片,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青筋在虯結的手臂上突突跳動。他猛地停步,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地圖上那個醒目的狼頭標記和旁邊的“黑鷲”二字,聲音嘶啞而決絕:
“不能再等了!這補給點,必須端掉!毀了他們的箭矢火油,至少能拖延三天!三天,足夠我們揪出‘沙狐’,加固防禦,甚至…聯絡可能存在的其他沙影舊部!”他看向夏欣悅,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欣悅,地圖和‘磐石’的話對上了!這是唯一的機會!被動挨打,綠洲撐不過下一次圍攻!”
夏欣悅坐在孟老二床邊,指尖撚著一枚細如牛毛的銀針,眼神卻冷得像月牙泉底的寒冰。她抬起眼,目光銳利如刀,直刺嚴酋長:“機會?嚴大哥,你告訴我,這‘磐石’副隊,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沙狐’被我們高度懷疑、綠洲風聲鶴唳的時候出現?他給出的情報如此精準,連黑鷲衛囤積清水這種細節都有?這地圖殘片…”她拿起地圖,湊到油燈下,指著邊緣撕裂的茬口和那暗褐色的“血跡”,“…這撕裂的痕跡,這顏料的質地…太‘新’了!不像是沙七隨身攜帶、經曆搏殺後的樣子!倒像是…刻意做舊的!還有孟二哥說的那股博斯兵器油的味道…嚴大哥,這分明是玉蠍子設下的連環毒計!他們就是要利用我們急於揪出內鬼、尋求外援的心理,引你帶精銳出去,在預設的陷阱裏一口吃掉!這是調虎離山!你走了,綠洲空虛,‘沙狐’再無顧忌!”
“調虎離山?”嚴酋長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如同受傷的野獸,“難道我們就縮在這裏,眼睜睜看著黑鷲衛囤積物資,磨好刀槍,然後像碾死螞蟻一樣碾碎我們?!‘沙狐’就在我們中間!不主動出擊,難道等著他半夜把毒下到我們喝的水裏,把刀捅進我們的後心?!”他猛地指向昏迷中依舊痛苦抽搐的孟老二,“老孟的傷,柱子的命,就這麽算了?!這口氣,我咽不下!”
“咽不下也得咽!”夏欣悅寸步不讓,聲音拔高,帶著一種醫者罕見的淩厲,“現在出去,正中敵人下懷!綠洲需要你坐鎮!需要你穩住人心!需要你找出‘沙狐’!你走了,萬一祠堂、水井、甚至避難所的位置被‘沙狐’泄露出去,敵人趁虛而入,後果不堪設想!孟二哥用命換來的警告,你難道忘了嗎?!”
“我沒忘!”嚴酋長怒吼,額角青筋暴起,“但坐以待斃就是等死!揪出‘沙狐’?談何容易!他在暗,我們在明!沒有這補給點的情報轉移視線,沒有一場勝利提振士氣,綠洲的人心就先散了!這險,必須冒!”
兩人的爭論如同兩把淬火的刀,在狹小的石屋內激烈碰撞,火星四濺。一個要抓住戰機主動出擊,一個要嚴防死守揪出內鬼,巨大的分歧和“沙狐”帶來的猜忌,如同無形的裂縫,在曾經堅不可摧的信任基石上迅速蔓延。
“咳咳…咳…別…吵了…”孟老二在劇烈的咳嗽中艱難地睜開眼,眼神渾濁而痛苦,他抓住夏欣悅的手腕,虛弱卻異常堅定,“酋長…去…帶上…最好的兄弟…小心…陷阱…欣悅…留下…盯緊…家…”他用盡力氣吐出這幾個字,再次陷入昏迷。這近乎遺言般的表態,帶著對嚴酋長行動最後的、沉重的支持,也帶著對夏欣悅守護綠洲的深切托付。
嚴酋長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孟老二和臉色蒼白的夏欣悅,猛地一跺腳,眼中是孤狼般的決絕:“好!老孟,你等著!老子帶黑鷲衛的‘清水’回來給你洗傷口!欣悅,綠洲…交給你了!”他不再猶豫,抓起地圖,像一陣狂風般衝出石屋,沉重的腳步聲迅速消失在緊張的備戰聲浪中。
夏欣悅看著嚴酋長遠去的背影,又低頭看著孟老二灰敗的臉,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更深的憂慮攫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嚴酋長帶走的是綠洲最精銳的二十名戰士,留下的防禦力量更加空虛。她必須利用這短暫的時間,揪出“沙狐”的尾巴!
“靜兒,永豐!”她轉向一直守在門口、臉色凝重的齊永豐和嚴靜,“你們守在這裏,寸步不離!任何人靠近,立刻示警!我去去就回!”她將幾枚氣味刺鼻的藥丸塞給嚴靜,“含在嘴裏,感覺不對立刻咬碎!能暫時抵禦大部分迷藥毒煙!”
* * *
齊永豐坐在石屋冰冷的地麵上,背靠著粗糙的牆壁,柴刀橫放在膝前。石屋內,隻有孟老二微弱而痛苦的呼吸聲,以及油燈燃燒時細微的劈啪聲。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拉得無比漫長。嚴酋長帶人離去的方向,死寂得可怕,更添不祥的預感。嚴靜緊挨著他,手中緊握著那根斷裂的木矛矛尖,警惕的目光不時掃向緊閉的門板和唯一的窗戶。
巨大的壓力、對綠洲命運的擔憂、以及對“沙狐”無處不在的恐懼,如同無形的巨石壓在齊永豐心頭。他需要做點什麽,轉移這令人窒息的注意力。他的目光,無意識地落在了牆角那堆從廢棄烽燧搬下來的垃圾上。鏽蝕的鐵釘、斷裂的木板、還有…那塊邊緣扭曲、帶著不規則斷痕的厚重鐵片。
就是這塊鐵片,和孟二叔衣襟裏掉出的箭頭碎片,拚合出了完整的“玉蠍”徽記!
玉王子…玉蠍衛…滲透…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齊永豐混亂的腦海!既然玉蠍衛的信物碎片能出現在廢棄烽燧,那裏…會不會還有別的線索?關於“沙狐”?關於玉蠍子對綠洲的窺探?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孟老二和全神戒備的嚴靜,輕聲道:“靜兒,我…我去趟廢棄烽燧那邊…看看…很快回來。”
嚴靜立刻緊張地抓住他的胳膊:“永豐!外麵太危險了!欣悅姐讓我們守在這裏!”
“我知道!我就去烽燧底下看看,不進裏麵!很快!”齊永豐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光芒,“也許…也許能找到點別的…關於玉蠍子的東西…孟二叔拚死帶回來的線索不能斷!”他掙脫嚴靜的手,抄起柴刀,“你守好孟二叔!我馬上回來!”
不等嚴靜再勸阻,齊永豐已像一道影子般悄無聲息地溜出了石屋後門,融入綠洲壓抑的陰影之中。
廢棄的烽燧矗立在綠洲最西側,緊鄰著村口加固的柵欄,像一個沉默而滄桑的哨兵。它早已破敗不堪,夯土牆體斑駁脫落,露出裏麵虯結的蘆葦杆,木質的瞭望台也隻剩下一半,在風中發出吱呀的**。
齊永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伏低身體,借助房屋和灌木的陰影快速移動,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綠洲內部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巡邏的戰士眼神銳利如鷹,空氣中彌漫著一觸即發的味道。他小心翼翼地避開所有視線,終於摸到了烽燧背陰的牆根下。
這裏堆放著更多的垃圾,散發著塵土和腐朽的氣息。齊永豐蹲下身,開始在雜物中仔細翻找。破碎的陶罐、生鏽的箭頭、斷裂的繩索…他耐心地翻檢著,不放過任何可疑的物件。汗水沿著他的額角滑落,混合著塵土,黏膩不堪。
時間一點點流逝,一無所獲。失望和焦慮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漫上心頭。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時,他的手指無意間觸碰到烽燧牆體底部一塊鬆動的夯土磚!
他心中一動,小心翼翼地摳開那塊磚。磚塊後麵,是一個拳頭大小的空洞!一股帶著濃重黴味和灰塵的冷風從洞裏吹出。
齊永豐的心跳驟然加速!他屏住呼吸,伸手探入洞中摸索。指尖觸碰到一些冰冷、尖銳的碎石和沙土。他耐著性子,一點點清理。突然,他的指尖碰到了一塊邊緣異常光滑、帶著金屬涼意的硬物!
他小心翼翼地將它摳了出來,拂去上麵的塵土。
那是一塊巴掌大小、邊緣同樣帶著斷裂痕跡的厚重鐵片!材質、鏽跡、甚至斷口的形狀,都與之前發現的那塊拚合“玉蠍”徽記的鐵片極其相似!更關鍵的是,在這塊鐵片的一個斷麵上,清晰可見半個陰刻的、猙獰的蠍尾圖案!與之前拚合後玉蠍的尾巴部分,嚴絲合縫!
齊永豐的心髒狂跳起來!他飛快地從懷中掏出之前夏欣悅拚合好的那枚完整的“玉蠍”徽記,又拿起剛找到的這塊帶蠍尾斷麵的鐵片,小心翼翼地將蠍尾的斷麵,對準徽記上蠍尾的斷痕…
“哢噠。”
又是一聲輕微卻無比清晰的契合聲!
這塊新找到的鐵片,完美地接續在了那枚完整“玉蠍”徽記的蠍尾末端!拚合之後,整個徽記變得更加完整,蠍尾末端的玄鐵毒鉤閃爍著更加幽冷致命的寒光!而在這塊新拚合的鐵片背麵,靠近斷口處,赫然出現了一行極其細微、幾乎被鏽跡掩蓋、卻依舊能辨認出的陰刻小字——那是一種扭曲如蛇、充滿異域風情的文字!
博斯國文!
齊永豐雖然不認識這種文字,但他在嚴靜收藏的一些關於西域諸國的殘破圖冊上見過類似的字體!這絕對是博斯國的文字!鐵證如山!玉蠍衛的信物,被刻意拆解,隱藏在這廢棄的烽燧之中!這絕非偶然遺落,而是有計劃的隱藏和標記!
巨大的震驚和發現線索的激動讓齊永豐渾身顫抖。他正要將這更加完整的徽記收好,目光卻被蠍尾毒鉤旁邊,一個極其微小、如同裝飾花紋般的刻痕吸引。那刻痕…像是一個變形的數字,又像是一個獨特的符號…
就在這時!
“嗚——嗚——嗚——!”
三聲低沉雄渾、穿透力極強的號角聲,如同來自地獄的召喚,猛地從綠洲西北方向傳來!那聲音充滿了肅殺和急迫!是嚴酋長帶走的隊伍遇襲的緊急求援信號!
齊永豐渾身劇震!陷阱!真的是陷阱!嚴酋長他們中伏了!
他再也顧不上細看,將拚合完整的“玉蠍”徽記死死攥在手中,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出烽燧的陰影,朝著祠堂方向狂奔!他必須立刻告訴夏欣悅!
* * *
祠堂區域,短暫的“後方”平靜被徹底打破!
就在西北方向求援號角響起的幾乎同一時刻,綠洲北側防禦相對薄弱的區域,突然爆發出震天的喊殺聲!
“敵襲!北邊!是黑鷲衛!”
“放箭!頂住!”
夏欣悅剛結束對幾個關鍵崗位人員的秘密叮囑,正快步走向祠堂,聞聲臉色驟變!北側!那裏是防禦陷阱相對較少、且靠近避難所“沙狐洞”入口的區域!敵人選擇這裏發動佯攻,目標不言而喻——牽製兵力,製造混亂,為“沙狐”的行動創造機會!
“丙組丁組!支援北側!甲組乙組守住村口和祠堂!快!”夏欣悅厲聲下令,聲音穿透混亂。她強迫自己冷靜,嚴酋長帶走了精銳,她必須穩住局麵!
北側的佯攻異常猛烈!數十名黑鷲衛精銳如同鬼魅般從沙丘後湧出,弓弩齊發,箭矢如雨!他們並不強攻柵欄,而是利用精準的箭術壓製守軍,同時不斷投擲燃燒的火油罐,點燃柵欄外的荊棘網和拒馬,製造混亂和火光!綠洲守軍被突如其來的猛烈攻擊打得措手不及,傷亡瞬間增加,防禦壓力陡增!大量預備隊被緊急調往北側支援,祠堂區域的守備力量被明顯削弱。
混亂如同瘟疫般蔓延。火光映紅了半邊天,濃煙滾滾,喊殺聲、慘叫聲、燃燒的劈啪聲交織在一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北側激烈的佯攻吸引了過去。
祠堂後方,靠近唯一那口用於緊急取水的備用淺井旁。
一個穿著灰撲撲舊布衣、佝僂著背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壁虎,悄無聲息地貼著祠堂冰冷的石牆移動。他的動作異常敏捷,與平日裏的老態龍鍾判若兩人。他正是看守倉庫的“啞叔”!此刻,他臉上毫無表情,隻有一雙眼睛在陰影中閃爍著冰冷而專注的光芒,如同盯緊獵物的毒蛇。他的左耳,缺了一個小小的三角豁口。
他移動到水井旁,警惕地掃視四周。確認無人注意後,他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個用油紙仔細包裹的小包。就在他手指翻動,準備撕開油紙,將裏麵的東西傾倒進那狹窄的取水口時——
“住手!”一聲壓抑著憤怒的低喝從井旁一堆廢棄的籮筐後響起!
一道身影如同獵豹般撲出!正是夏欣悅預先安排在此處潛伏的另一名心腹暗哨——嚴鐵柱的弟弟嚴鐵鎖!他手中的短弩早已上弦,冰冷的弩箭直指“啞叔”的後心!
“啞叔”身體猛地一僵,眼中閃過一絲驚駭,但隨即化為狠戾!他竟不回頭,身體如同沒有骨頭般詭異地向側麵一滑,同時反手將那個油紙包狠狠砸向嚴鐵鎖的麵門!
油紙包在空中散開,一片閃爍著詭異磷光的灰白色粉末——“鴆羽散”——如同毒霧般罩向嚴鐵鎖!
嚴鐵鎖早有防備,屏住呼吸,身體猛地向後仰倒,險險避開大部分毒粉,隻有少許沾在手臂上,傳來火辣辣的刺痛!他手中的短弩也在同時扣動!
“咻!”
弩箭帶著淒厲的破空聲射向“啞叔”!
“啞叔”(沙狐)反應快得驚人,在拋出毒粉的瞬間已預判到弩箭,身體再次違背常理地一扭!弩箭擦著他的肋下飛過,帶起一溜血花!但他動作毫不停滯,如同鬼魅般撲向嚴鐵鎖,枯瘦的雙手屈指如鉤,帶著撕裂皮肉的勁風,直抓嚴鐵鎖的咽喉和心口!速度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
“好快!”嚴鐵鎖心中大駭,丟掉短弩,拔出腰間的短刀格擋!
“叮!叮!叮!”
金鐵交鳴聲在狹窄的井邊急促響起!“沙狐”的爪功詭異刁鑽,力量奇大,每一次碰撞都震得嚴鐵鎖手臂發麻!他身上的舊布衣被勁風撕開幾道口子,露出了緊實的肌肉和一道猙獰的、從肩胛骨斜伸至腰際的舊傷疤!
“你不是啞叔!你是‘沙狐’!”嚴鐵鎖怒吼,拚死抵擋。
“沙狐”眼中戾氣暴漲,攻勢更猛!他顯然不想糾纏,一招逼退嚴鐵鎖,身體如同猿猴般猛地蹬地,極其熟練地翻越了旁邊一道不過半人高的、用碎石壘砌的矮牆!那動作流暢得如同行雲流水,對矮牆的高度、落腳點的穩固都了如指掌!翻過矮牆後,他毫不停留,一頭紮進祠堂側麵一條極其隱蔽、被茂密藤蔓完全覆蓋、如同狗洞般的狹窄地溝,身影瞬間消失在黑暗之中!隻留下一股淡淡的、混合著塵土和某種特殊草藥的味道。
搏鬥雖然短暫,但動靜不小。嚴鐵鎖捂著被爪風劃破的手臂,看著“沙狐”消失的地溝,又驚又怒,立刻發出尖銳的示警哨音!
“祠堂後井!有內鬼投毒!”
尖銳的哨音劃破北側的喧囂!夏欣悅正在祠堂門口指揮防禦,聞聲臉色劇變!她立刻點了幾名戰士:“跟我來!” 轉身朝著水井方向疾衝而去!
* * *
祠堂內,孟老二養傷的石屋。
嚴靜被北側的喊殺和示警哨音驚得心神不寧,握著矛尖的手心全是冷汗。她不時望向門口,擔心齊永豐的安危。孟老二依舊昏迷,但身體似乎因外麵的嘈雜而微微抽搐。
突然!
石屋那扇唯一的、靠近地麵的小氣窗,發出極其輕微的“哢噠”一聲!插銷被人從外麵撥開了!
嚴靜渾身汗毛瞬間倒豎!她猛地轉頭,隻見氣窗被無聲地推開一條縫!一道穿著灰布衣、佝僂著背的身影,如同沒有重量的鬼魂,從狹窄的窗口滑了進來!動作輕盈迅捷,落地無聲!正是剛剛遁走的“沙狐”!
他臉上沾著塵土和一絲血跡(來自嚴鐵鎖的弩箭擦傷),左耳缺角處還在滲血,但那雙眼睛卻冰冷如毒蛇,瞬間鎖定了石床上的孟老二!他的目標明確——清除最後的知情人!
“啊——!”嚴靜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恐懼瞬間被憤怒取代!她沒有任何猶豫,如同護崽的母獅,抓起手邊一個沉重的陶製藥罐,用盡全身力氣砸向“沙狐”!
“沙狐”似乎沒料到屋內還有人,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但反應快得驚人!他側身躲過藥罐,藥罐砸在牆上碎裂,藥汁四濺!同時,他枯瘦的手如同毒蛇吐信,閃電般抓向嚴靜的咽喉!
嚴靜雖然害怕,但動作卻異常果決!她猛地向下一蹲,同時將手中那根斷裂的木矛矛尖,狠狠刺向“沙狐”的小腹!完全是拚命的打法!
“嗤啦!”
矛尖在“沙狐”的舊布衣上劃開一道口子,帶出一溜血珠!但“沙狐”的手爪也擦著嚴靜的肩膀掠過,撕開了她的衣袖,在她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三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劇痛讓嚴靜悶哼一聲,踉蹌後退,撞在石床上!
“沙狐”眼中凶光更盛,不再理會嚴靜,轉身撲向昏迷的孟老二!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刃口泛著幽藍光澤的淬毒匕首!直刺孟老二的心口!
“不——!”嚴靜目眥欲裂,不顧手臂劇痛,抓起地上碎裂的陶片,再次撲了上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砰!”石屋的門被猛地撞開!
夏欣悅帶著人衝了進來!正好看到“沙狐”的匕首刺向孟老二的瞬間!
“住手!”夏欣悅厲喝,手中數點寒芒噴湧而出!
“沙狐”反應快得不可思議!他硬生生收住刺向孟老二的匕首,身體如同陀螺般急旋,避開了大部分銀針,隻有一枚擦破了他的手臂!他看到夏欣悅和湧進來的戰士,知道刺殺失敗,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和不甘!
他沒有絲毫猶豫,猛地將手中那柄淬毒匕首擲向夏欣悅,同時身體如同鬼魅般撞向石屋另一側的窗戶!在撞破窗戶的刹那,他回手將一個東西狠狠砸向屋內!
“當啷!”匕首被夏欣悅閃身躲過,釘在門框上,幽藍的刃口閃爍著不祥的光澤。
而那個砸進來的東西,是一個隻有拇指大小、用黑色石頭粗糙雕刻而成的獸爪!爪印的樣式,與水井邊、孟老二遇刺現場發現的爪印符號,一模一樣!
“沙狐”的身影已消失在破碎的窗外,隻留下一陣快速遠去的腳步聲和彌漫在空氣中的、那股淡淡的特殊草藥味。
“孟二叔!”嚴靜撲到床邊,隻見孟老二的胸口,距離心髒寸許的位置,赫然插著那柄幽藍的匕首!劇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讓傷口周圍的皮膚變得青黑!孟老二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口中溢出黑血!
“靜兒!”夏欣悅臉色煞白,一步搶到床邊,手指閃電般連點孟老二胸前大穴,同時一枚金針精準地刺入他心口上方!
“呃…嗬…沙…沙狐…”孟老二在劇毒和刺激下,竟短暫地睜開了眼睛!渙散的目光死死盯著夏欣悅,嘴唇翕動著,用盡最後力氣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左耳…缺…角…背…蠍尾…刺…青…” 話音未落,頭一歪,徹底陷入深度昏迷,氣息微弱如遊絲!
左耳缺角!背後蠍尾刺青!孟老二在彌留之際,終於吐露了辨認“沙狐”的關鍵特征!
夏欣悅看著孟老二胸口的毒刃,又看向地上那枚冰冷的爪印石雕,再想到水井邊“沙狐”遺落的骨牌符號,以及嚴靜手臂上猙獰的傷口。一股冰冷的、足以凍結靈魂的殺意,混合著無邊的憤怒,在她眼中轟然凝聚!
“搜!”她的聲音如同萬載寒冰,斬釘截鐵,“封鎖所有出口!查所有左耳有缺角的人!尤其是…背後有傷疤的!他受傷了,跑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