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禿鷲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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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骨沙海,名不虛傳。
滾燙的沙礫不再是沙礫,而是億萬顆微小的、帶著惡意的牙齒。它們隨著永不停歇的死亡熱風旋轉、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沙沙”聲,如同無數饑餓的蟲豸在啃噬著一切敢於踏足此地的生靈。沙粒打在特製的抗沙晶鬥篷和包裹嚴密的皮革護具上,發出密集的敲擊聲,無孔不入地鑽進縫隙,摩擦著皮膚,帶來灼痛和難以言喻的麻癢。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著滾燙的刀片,帶著濃重的硫磺與腐敗氣息的灼熱空氣灼燒著氣管。
齊永豐走在隊伍最前,覆蓋著淡金色甲殼紋路的臉龐緊繃著,唯有那雙金眸在風沙中銳利如鷹。每一步踏下,覆蓋腳麵的沙粒都如同活物般試圖纏繞、吞噬。他體內的龍魂之力與晶脈能量形成的微妙平衡,在這裏也受到了無形的壓製,變得滯澀。沙魂刀沉寂在意識深處,隻有一絲極其微弱的熱度在腰間盤踞,如同蟄伏的猛獸。
嚴靜緊隨其後,臉色比在沉淵之息時更加蒼白。左肩的傷口在沙海邪異能量的侵蝕下隱隱作痛,黑氣雖被晶脈金芒壓製,卻依舊頑固。她緊抿著唇,精神力如同幹涸的河床,每一次試圖凝聚都帶來針紮般的刺痛。幽藍的定星石碎片被她貼身收藏,此刻也冰冷沉寂。四名淵民精銳戰士“石爪”、“暗影”、“堅岩”、“風語”沉默地護衛在兩側和後方,他們的動作明顯比在熟悉的地下通道時沉重許多,眼神裏充滿了對這片死亡沙海本能的敬畏與警惕。每一步都踩在流沙陷阱的邊緣,每一步都伴隨著被沙海無聲吞噬的風險。
“這片沙…在‘吃’東西。”石爪的聲音透過麵罩,帶著沉悶的沙啞。他指著旁邊一塊半埋在沙中的巨大獸骨,那骨骼表麵布滿了蜂窩狀的細小孔洞,像是被某種強酸腐蝕過,又像是被億萬沙蟲啃噬了千萬年。“連石頭都留不下全屍。”
話音剛落,異變陡生!
轟!轟!轟!
前方幾處看似平靜的沙丘猛地炸開!漫天黃沙如同噴泉般迸射,沙塵彌漫中,數頭龐然大物破沙而出!它們體長近三丈,披掛著灰黃粗糙、如同岩石般的厚皮,巨大的頭顱上覆蓋著骨板,血盆大口中獠牙交錯,流淌著粘稠的涎液。最駭人的是它們的眼睛,渾濁的黃色豎瞳中沒有任何理智的光芒,隻有純粹的暴虐與饑餓——沙化巨蜥!
這些巨蜥顯然已被馴化,或者說被某種更強大的意誌所驅使。它們甫一現身,便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粗壯的四肢刨動沙地,卷起滾滾沙塵,如同失控的戰車般朝著齊永豐一行人猛衝而來!沉重的腳步讓整片沙地都在顫抖,腥臭的氣息撲麵而來。
“敵襲!結陣!”齊永豐厲喝出聲,反手拔刀的動作行雲流水。然而,腰間佩戴的並非沙魂刀本體,而是一柄淵民打造的備用精鋼彎刀。真正的沙魂刀,此刻仍與他的意識緊密相連,處於一種奇特的“蟄伏”狀態,仿佛在積蓄力量,又仿佛在抗拒著什麽。
淵民戰士訓練有素,瞬間收縮陣型,將嚴靜護在中心。石爪與堅岩手持厚重的晶岩盾牌頂在最前,暗影與風語則抽出淬毒的吹箭與鋒利的短矛,準備尋找巨蜥的弱點。
齊永豐率先迎上一頭衝得最猛的巨蜥。精鋼彎刀帶著破風聲斬向巨蜥粗壯的脖頸。然而,刀鋒與那岩石般的厚皮接觸,竟爆出一溜火星,隻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痕!巨蜥吃痛,狂性大發,粗壯的尾巴如同攻城錘般橫掃而來,卷起漫天沙柱。齊永豐矮身翻滾,險險避開,沙礫如同子彈般打在他的護甲上。
“皮太厚了!”風語焦急地喊道,他的吹箭射中一頭巨蜥的眼瞼,卻隻讓它更加狂暴。
就在眾人被數頭巨蜥圍攻,陣型搖搖欲墜之際,一個陰冷、沙啞,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穿透了巨蜥的嘶吼和風沙的呼嘯,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嘖嘖嘖,沉淵之息的耗子,還有‘守宮之主’?真是稀客啊!這噬骨沙海,就是你們最後的埋骨地!”
沙丘高處,一道人影緩緩顯現。他身形高瘦,裹在一件邊緣破爛、沾滿汙漬的寬大暗黃色鬥篷裏,臉上蒙著同樣肮髒的布巾,隻露出一隻獨眼。那隻眼睛銳利如鷹隼,閃爍著殘忍與貪婪的光芒。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臂——從肩部以下,並非血肉之軀,而是一條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結構複雜猙獰的機械臂鎧!臂鎧通體呈暗沉的青銅色,表麵蝕刻著扭曲的、仿佛在流動的紫色紋路,一股令人心悸的、幹擾著能量流動的波動正從那些紋路上散發出來。
禿鷲團團長,“獨眼”!
隨著他的出現,更多的身影從沙丘後、沙坑裏冒了出來,足有二十餘人。他們穿著雜亂的皮甲,裹著防風沙的頭巾,手持彎刀、長矛、鋸齒飛輪等各色武器,眼神凶狠,如同真正的食腐禿鷲,散發著亡命之徒的戾氣。他們呈扇形散開,隱隱封住了齊永豐一行人所有可能的退路。
“殺了他們!那頭‘守宮之主’留給我!我要把他獻給‘影先生’!”獨眼獰笑著,猛地抬起了那隻猙獰的機械臂鎧。
嗡——!
一股低沉、令人極度不適的嗡鳴聲瞬間爆發!臂鎧上那些扭曲的紫色紋路驟然亮起,爆發出刺目的紫光!一圈肉眼可見的、帶著強烈幹擾波動的紫色能量漣漪以獨眼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
這能量漣漪掃過的瞬間,齊永豐渾身劇震!仿佛有一根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他的腦海,攪動著他體內剛剛平複不久的地脈之力與龍魂之力!那股微妙的平衡瞬間被打破,能量在經脈中如同脫韁的野馬般衝突、亂竄!他悶哼一聲,眼前發黑,幾乎握不住手中的彎刀。更讓他心驚的是,意識深處沙魂刀魂傳來的那絲溫熱感,如同風中殘燭,劇烈搖曳,幾近熄滅!這臂鎧的力量,竟能直接壓製、幹擾地脈核心的力量!
同樣的衝擊也降臨在淵民戰士身上。石爪和堅岩感覺腳下的沙地變得如同泥沼,沉重無比,舉盾的動作都慢了一拍。暗影和風語更是精神一陣恍惚,瞄準的動作變形。陣型的運轉瞬間出現了致命的遲滯!
“吼!”幾頭沙化巨蜥在獨眼臂鎧的紫光刺激下,雙眼瞬間變得血紅,徹底陷入了狂暴狀態。它們無視了盾牌的格擋,瘋狂地撞擊著石爪和堅岩的防線。巨大的力量讓兩名以力量見長的淵民戰士連連後退,盾牌發出不堪重負的**。一頭巨蜥更是張開血盆大口,帶著濃重的腥風,狠狠咬向被護在中心的嚴靜!
千鈞一發!
就在那布滿粘稠涎液的獠牙即將觸及嚴靜的瞬間,就在齊永豐因體內能量衝突而動作凝滯的刹那——
嗡!嗡!
兩聲截然不同的嗡鳴,幾乎在同一時刻,從齊永豐的腰間和嚴靜的胸前爆發!
齊永豐腰間那沉寂的、屬於沙魂刀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沛然莫禦的、源自大地的磅礴意誌!並非他主動催動,而是沉睡的沙魂刀魂,在感受到宿主遭遇致命威脅以及那股詭異紫光對地脈力量的褻瀆後,自發地、暴烈地蘇醒了!
以齊永豐為中心,半徑三丈之內的流沙,如同被賦予了生命!它們不再是死亡的陷阱,而是變成了最忠誠的衛士。沙地瞬間液化、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的、高速旋轉的漩渦!漩渦的邊緣沙牆高達丈餘,如同堅不可摧的壁壘。那頭撲向嚴靜的巨蜥一頭撞在沙牆上,堅韌的厚皮瞬間被高速旋轉的沙礫刮得血肉模糊,發出淒厲的慘嚎,龐大的身軀被巨大的離心力狠狠甩飛出去!
與此同時,嚴靜胸前的定星石碎片,仿佛受到了沙魂刀爆發的地脈之力與獨眼臂鎧那幹擾能量的雙重刺激,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幽藍光芒!這光芒並非攻擊,而是瞬間在嚴靜身體周圍形成了一層薄薄的、如同水波般流轉不息的幽藍色能量護盾!
“噗!”嚴靜如遭重擊,本就脆弱的精神力如同被狠狠撕裂。她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臉色瞬間金紙,身體搖搖欲墜。這護盾的激發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是星盤碎片在感受到極端威脅下的本能防禦,代價是劇烈的精神反噬。但效果立竿見影!
那頭被沙魂刀引動的流沙漩渦甩飛的巨蜥,以及另一頭試圖從側麵撲擊的巨蜥,它們的利爪和撕咬撞在這層看似薄弱的幽藍護盾上,竟如同撞上了無形的銅牆鐵壁!護盾劇烈蕩漾,光芒瞬間黯淡,卻頑強地沒有破碎。巨大的反震力讓兩頭巨蜥發出痛苦的嘶鳴,攻勢戛然而止。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層幽藍色的護盾能量,似乎與獨眼臂鎧發出的紫色幹擾波紋產生了某種劇烈的衝突!
嗤啦——!
如同冷水潑進了滾油!當那幽藍的護盾光芒與擴散的紫色能量漣漪接觸的瞬間,爆發出刺耳的、如同能量撕裂般的聲響!一道道細小的、跳躍的藍紫色電弧在兩者交界處瘋狂閃爍、湮滅!
“呃啊!”獨眼發出一聲痛楚與驚怒交加的悶哼!他那條猙獰的機械臂鎧上,原本穩定流轉的紫色紋路猛地一陣狂閃、扭曲!幾處關鍵的符文節點發出“劈啪”的爆響,冒出了縷縷焦黑的青煙!臂鎧表麵那令人心悸的幹擾波動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變得紊亂、衰弱!那條機械臂劇烈地顫抖起來,紫光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
“團長!”禿鷲團的沙匪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沙魂刀引動的流沙漩渦如同活著的堡壘,阻擋了巨蜥的猛攻;而嚴靜身上那詭異的藍色護盾,竟然重創了團長無往不利的臂鎧!
“該死!撤!快撤!”獨眼看著自己冒著煙、光芒黯淡的臂鎧,獨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肉痛。他當機立斷,嘶聲咆哮。他賴以橫行、甚至能壓製地脈之力的臂鎧受損嚴重,對方又展現出了超乎想象的力量,再糾纏下去損失隻會更大。
尖銳的骨哨聲響起。剩餘的幾頭沙化巨蜥在哨聲的驅使下,不甘地低吼著,放棄了攻擊,迅速轉身,靈活地鑽入沙丘之中消失不見。禿鷲團的沙匪們也如同退潮般,迅速隱沒在翻滾的風沙裏,隻留下幾具被流沙漩渦撕碎或死於淵民戰士反擊的屍體。
來得快,去得也快。隻留下滿地狼藉和呼嘯的風沙。
沙魂刀引發的流沙漩渦在失去威脅後,緩緩平息,重新變回普通的沙地,仿佛剛才那震撼的一幕從未發生。嚴靜身體周圍的幽藍護盾也閃爍了幾下,徹底消失。她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向後倒去。
“嚴姑娘!”齊永豐強忍著體內能量衝突帶來的劇痛和眩暈,一步搶上前,將她扶住。觸手一片冰涼,她的氣息微弱,嘴角還殘留著血跡,顯然精神力透支到了極限。
“快!風語,警戒!暗影,檢查俘虜!石爪、堅岩,清理戰場,看有沒有活口!”齊永豐迅速下令,聲音沙啞。他小心翼翼地給嚴靜喂下一點水,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金眸中怒火與後怕交織。剛才若非沙魂刀與星盤碎片在危急關頭自發護主,後果不堪設想。那獨眼的臂鎧,還有他口中的“影先生”……
很快,暗影拖著一個受傷不重、隻是被沙礫打暈的禿鷲團沙匪走了過來,粗暴地扯掉他的麵巾,露出下麵一張因恐懼而扭曲的年輕麵孔。
冷水潑麵,俘虜悠悠轉醒,看到齊永豐那雙冰冷的金色眼眸和周圍殺氣騰騰的淵民戰士,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說!誰派你們來的?‘影先生’是誰?”齊永豐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如同沙礫摩擦。
俘虜渾身篩糠般抖著,語無倫次:“饒…饒命!是…是團長…獨眼大人…我們隻是奉命行事…在噬骨沙海巡弋…攔截…攔截可能前往‘星隕之地’的人…”
“星隕之地?”齊永豐眼神一凝。
“是…是的…團長說…目標主要是…是一個叫齊永豐的男人…和一個帶著星盤的女人…還有…還有‘九州鼎’的碎片…”俘虜為了活命,倒豆子般全說了,“‘影先生’…是…是團長背後的大人物…非常神秘…沒人見過真麵目…隻說他…他無所不能…許諾給團長難以想象的力量…讓我們…為他尋找九州鼎碎片…還有…星隕之地的秘密…說是…說是掌控地脈偉力的關鍵…”
九州鼎碎片!星隕之地!掌控地脈偉力!
俘虜的話如同冰冷的毒蛇,鑽入齊永豐和幸存的淵民戰士耳中。原來除了龍魂的威脅、玉王子的餘孽,還有這樣一股潛伏在暗處、同樣覬覦著九州鼎和地脈偉力的神秘勢力!那個“影先生”,如同一條藏匿在陰影中的毒蛇,其圖謀顯然比獨眼這種沙匪頭子更加深遠,也更加危險。
齊永豐抬頭,望向禿鷲團消失的方向,風沙依舊肆虐,遮蔽了視線。他的金眸卻穿透了沙幕,仿佛看到了更深處湧動的暗流。
前路,除了噬骨的狂沙,又多了一層無形的、名為“影先生”的陰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