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雲驟雨卷(二十五)他日舊談(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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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湧向三樓的人潮開始迂回,看著眼前手戮數人的血人屹立在走廊之上,遙隔數尺都覺得血腥味刺鼻。蕭橫嶽犼一般凶煞的眼光一掃,前排的亡命徒不由後退幾步。

    隻聽說韓家小妮子帶個丫鬟出來,這瘟神哪來的?當初幾個猴急想要賞金的亡命徒,現在的腦袋還在地上滾。

    “狗奴遭瘟的,能打是吧,我們這幾百號人,耗都耗死你這狗娘養的!”人群裏叫罵起來,不過真正再敢上去的愣頭可沒幾個了。蕭橫嶽微微一動,前排的幾個腿肚子都顫了顫。

    “唧唧——”不知何處飛來一隻五色鶬,玲瓏小巧,煞是好看。小鶬飛到三樓,在眾人頭上繞了幾圈,盤旋幾圈飛進屋子,輕輕落在韓菱香肩頭,歪歪小腦袋蹭著韓菱香的脖頸。

    韓菱香摸一摸鶬背,這才鬆口氣,眼角濕潤了起來,忍聲嗚咽。

    拔刃張弩的氣氛稍稍一緩,可下一瞬,空氣又凝固起來,人群中傳來幾聲顫音“這……是不是……陰司鶬啊?”

    “陰司鶬?!”人群沸騰起來,“那玩意來了?”“娘的邪門了!”“遭血黴了!”

    這時候,小鶬再次飛起,俯衝到樓下,穩穩落在門口一個黑袍客的肩頭。

    那人環顧一周,小鶬脆鳴幾聲。那人聽罷,拔出背後的橫刀,直奔三樓衝殺來。

    “蒼叔!”韓菱香委屈地啜泣起來,抽抽搭搭,如雨打梨花一般。

    可苦了二樓亡命徒了,前麵蕭橫嶽一個赤膀血鬼,身後一個“羅酆鬼”。哪還有戰意,趕忙鑽進最近的客房裏,生怕慢了一步變成亡魂。

    蕭橫嶽見狀,護著二女,提著最後一口氣一路向下衝殺。等邁出門檻那一刻,蕭橫嶽鬆了口氣,身子一軟,眼一黑不省人事。

    如被黑水浸沒。不知多久,蕭橫嶽終於能感知到了身體的存在,可是用盡力氣,才能勉強微微動一下手指。又過了許久,蕭橫嶽終於把眼睛抬起一條縫,勉強撕開黑暗,透進一抹光亮。

    蕭橫嶽強撐著坐起身來,目眩,刺痛,酸軟一同刺入他的身體。蕭橫嶽咬著牙,低頭看到傷口已經被綾羅布條簡單包紮,長籲了口氣,再晃一晃昏沉的頭,勉強打量四周。

    這是個家徒四壁的茅屋,房頂幾個大洞,撒下一片陽光;灶台結了蛛網。蕭橫嶽喊了幾聲,隻聽到陣陣回聲。

    蕭橫嶽起身,覺得口幹舌燥,喉頭幹裂,隻想去找水。回頭時,發現自己身下的草席上幾個秀氣的血字“且回府去”。

    蕭橫嶽反複咀嚼這幾個字,扶著牆走出茅屋,四處張望。目所能及處皆是荒蕪,不見一個活物。十幾處人家門戶大開,屋內蒙上一層厚厚的土灰。隱約可見幾處田地早已雜草叢生。

    且……回府去?

    蕭橫嶽慢步到村口,撣開石碑,勉強認出“穆家村”。突然,腳下一軟被絆倒在地。蕭橫嶽定睛一看,眼前一具屍體,應該就是替自己解圍的那個黑袍俠。

    屍體身中數刀,看不出人樣,已經僵了很久。蕭橫嶽順勢在地上一坐,卻被硬物硌得生疼。他一摸腰間,摸出了那塊碧璽佩。

    韓菱香……蕭橫嶽死死握住佩,棱角劃破手心也毫無知覺。

    誰要抓韓菱香?她在哪?為什麽把我帶到這?為什麽客棧會有如此伏兵?一瞬疑惑湧上心頭,激起陣陣頭痛。眼前愈發暈眩,閃過幾個片段。

    印象裏,隱約記得菱香在抱著自己,又好像………

    蕭橫嶽心底竄出一絲怒火,恨起韓菱香的不辭而別,又擔心起她的安危。七情交融混雜,蕭橫嶽一時背過氣去,眼前一暈跌倒在地。

    深呼吸幾口,蕭橫嶽躺在地上望著天空,滿心愴然。

    躺到暮色蒼茫時,忽然聽到遠處有馬匹行軍聲,引得地麵震顫,側頭一望,數點火光,星海一般的火把染紅了地平線。片刻,一個老將軍率一眾烏甲鐵騎

    來到蕭橫嶽麵前。

    蕭橫嶽定睛一看,趕忙起身拍拍土,起身上前“爹!”

    十幾年不見,老父親鬢發已經斑白,到了回家時間,蕭橫嶽卻杳無音信。傳言小兒子瀛洲客棧一戰生死未卜,可急煞了老人家,親自率親兵四處找尋。

    “爹……”蕭橫嶽哽咽著。老人家徹夜不得安睡,眼窩深暗,麵色蠟黃了不少。印象裏的胡須半邊花白,泰山般雄姿終是多了幾分佝僂。

    老將軍翻身下馬,扶著蕭橫嶽肩膀,上下打量,蒼老的聲音發顫“兒啊,怎的傷成這樣?”

    “爹……”千言萬語哽在喉頭,蕭橫嶽張嘴難語,隻說句爹,憋出兩行清淚,心肝直顫。

    “孽畜!受如此委屈也不知著家!天塌了爹擎!你這出了三長兩短,爹可怎麽和你娘交代啊……唉,十幾年了,瘦了……”老父親顫抖摸著孩子的臉,淚眼婆娑。

    蕭橫嶽孩子般撲在父親懷裏,放聲哭了起來。

    二人相擁,哭了好一陣,緩過來時,把家事一一傾訴,一直說到入夜三更,便剩下長籲短歎。

    蕭橫嶽猛然想起韓菱香,忙問起:“對了父親,那韓家……”

    老將軍一捋胡須,擺手點頭:“吾已知曉。那賊人並非衝你而來。大概是韓琦上諫那件事,韓琦怒斥當朝宰相王隨、陳堯佐,還有知政事韓億、石中立四人,庸碌不堪。聖上一怒之下,把這四人削職為民。雖然看起來是報複,可……”

    老將軍似乎想到什麽,眉梢一皺,怒目圓睜。“難道是……捭闔兵家?不過,不管是誰,敢動老夫的兒子,不妨掂量下自己幾個腦袋!”

    “兒啊,你先回去找你娘報個平安,劫持韓家小姑娘,應該僅是製住韓琦的籌碼,應該暫無大礙。”

    蕭橫嶽一咬牙,“爹,您先回去幫孩兒報個平安,孩兒實是放心不下。”

    “放肆!好不容易回趟家,傷成這樣還想去打打殺殺!?速速回家!放心,韓琦乃朝內忠良,她的閨女老夫肯定不能放置不理,此事,老夫恐怕還要細查一番,牽連至深,絕非易事。”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