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漁陽南山演武場。

    幾月不見銀樓，他冷酷陰柔的氣質褪去大半，雖然膚色黑了些，卻陽剛許多。

    瑤華和葉臨風突然到來，令他十分欣喜。跟在瑤華身旁，稟道，“公主，按您指示，屬下挑選勇猛有力之人編入隊伍，其中不乏身懷技藝之人、江湖人士。公主禮遇他們，他們也知恩圖報。”

    瑤華望著正規的演武場，黑色戎裝的士兵正在操練，一個個孔武有力。

    她頷首道，“赤誠以待方能同心。銀樓，朔風軍隻須聽我和衛王之令。命他們勤加操練，待上了戰場建功立業，在我的扶持下，封侯掛印也不是甚麽難事。”

    三人登上觀武台，銀樓揮動令旗，令士兵列陣。

    士兵各就各位，步兵、輕騎兵、戰車協同配合，並戰並前。

    葉臨風一眼看出這是遏製騎兵的車陣，撫掌歎道，“瑤華，你從何處想來？”

    瑤華望著台下，微笑著，“臨風，你身為大將軍，也該好好操練赤羽軍，不然遇見了朔風這樣的隊伍，該如何是好？”

    葉臨風的臉色瞬間一沉，轉過頭，定定望著她道，“我永遠不會與你為敵。”

    瑤華怔了一怔，環視台下的士兵，他們一個個英勇無畏，日後要為梁國征天下。但他們絕大部分是齊人，讓他們去屠戮同族？和葉臨風統帥的赤羽軍拚個你死我活？

    她的心一顫，打了個寒噤，轉頭看著葉臨風道，“臨風，你說的對，我不會與赤羽軍為敵，更不會與你為敵。”

    葉臨風緘默無言，她和梁帝相知相許，梁帝欲統天下，豈能因一人而駐足不前。他望著她，目光一片赤忱，低聲道，“瑤華，陛下他先對不住你，對不住你的母後。你可還記得覺遠寺的智旭方丈所說，須順心而行？你不用顧慮我，若有一日大齊與梁國開戰，我惟有死而後已，但你一定會平安無事。”

    若是平民百姓，誰當皇帝，誰贏誰輸又有何區別？可他們偏偏是天家人，一舉一動關係重大。瑤華悵然道， “臨風，可惜你不是儲君，否則便登基為帝，我必請蕭衍容下大齊。”

    葉臨風陡然變色，幸好身旁隻有銀樓。

    銀樓好似未聽到他們交談，走到觀武台的另一側，專注地盯著台下。

    葉臨風低聲道，“瑤華，此話不得亂說！他再不濟，也是你的父皇。”

    瑤華的唇邊帶著譏諷，笑了笑，望著他認真問，“你對皇位可有興趣？”

    “從未有過。”

    “父皇昏庸，大齊表麵上富饒奢華，其實已腐朽沒落，根本不是梁國的對手。但此時若有中興之主力挽狂瀾，未必不能延續下去。臨風，你可以做這個中興之主，我相信你能做到。”

    她竟如此相信他，願以皇位相許！這份信任超越了男女情愛，也超越了血緣親情。這份心意對任何一個男人都是極致誘惑，使得葉臨風心蕩神搖。但他僅沉溺一瞬就恢複了清明，他也有自己的堅持和信念，雖九死而無悔。

    “瑤華，你助梁帝很輕鬆麽？我怎能再費你的心力？大齊是葉家數百年的基業，陛下雖昏庸，但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他對衛王府恩義有加，我身為臣子，也隻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瑤華，這是我的為臣之道。大齊文人風骨猶存，忠臣義士眾多，還未到篡位謀權之時。如果真的到了不得不為的那一日，我雖珍視清譽名節，也能舍棄個人的名聲，放棄秉持的信念，為天下而奪權，為正義而謀反，換取一個清平天下！”

    他平素如春風的麵容莊重嚴肅，顧盼多情的雙眼斂去了笑意，話語擲地有聲。他尚年少，卻有錚錚傲骨。

    瑤華一直視他為未長大的弟弟，此時方覺得他成熟許多，對他生出敬意，也為他驕傲。

    她燦然一笑，“臨風，父皇害死了母後，我必要替她討回公道，但大齊是大齊，我會同你一起守護。”

    葉臨風露出欣慰的笑容，和她有知己的情誼，也有親情的依存，已是難得。

    雖萬般不舍，用過午膳，瑤華遂同他們辭行。

    她一路疾馳，星夜兼程。回宮時已是傍晚時分，蕭衍尚未回來。

    她命宮人勿驚動陛下，先入蘭湯沐浴，洗去一路的風塵與疲倦。出浴後，軟軟地倚在鳳榻上，想要等蕭衍回來，卻實在累極，很快沉沉睡去。

    醒來時已是深夜，白玉宮燈散出暈黃恬靜的柔光。

    蕭衍就在她身旁安睡。

    瑤華的目光在他的麵容上流連，眼前浮現出他溫柔的笑意，心頭便軟了，向他身旁靠了靠。

    剛觸碰到他，蕭衍驀然睜眼，含笑望著她。

    瑤華驚道，“你要嚇死我呀？”

    “是你突然過來，瑤華，你想幹嘛？”他低低地笑。

    “不幹嘛，你怎麽不叫醒我？”

    蕭衍將她攬進懷裏，輕柔摩挲她的臉頰，愛憐無限，“睡夠了罷？瑤華，你走了好幾日了，和小王爺相處得如何？”

    不待她回答，他翻身親過她柔膩光滑的臉龐，小巧柔軟的耳朵，修長白皙的脖頸，嘴唇所到之處印下綿密輕柔的吻，瑤華酥酥軟軟的說不出話來，溫柔回應他，芙蓉帳中一片繾綣旖旎。

    待平靜下來，她蜷伏在他懷中，將西華山上的事緩緩道來。

    蕭衍越聽越心驚，托起她的臉龐，她漆黑的眸光沉靜如水，並未有一絲波瀾。

    她騎行千裏，隻為尋求母後薨逝的真相，這一路上她的內心必是煎熬恐懼。

    快十八年了，終由忠仆守住當年的真相，告知明德皇後的親女。

    原來瑤華自幼去往天闕竟是如此緣由，可天闕為何會插手皇室私事？

    蕭衍暗生疑慮，但不願再增加她的負累，遂隱於心底不提。

    他心疼她這一路的奔波辛苦，更憐惜她的慘痛身世，俯下身輕柔地親吻她，給她最真切的撫慰。

    “幸好真相並未被湮沒，瑤華，此事不必急，你總能為你的母後報仇，我會支持你。”

    瑤華望著芙蓉帳頂的水晶珠簾，想到昭陽殿內精美名貴的鮫綃寶羅帳。美輪美奐的昭陽殿猶如金絲籠，困住了母後，不知她最後的日子是何等的冰冷絕望。

    她幽深的眸中劃過灼亮厲色，冷冷道， “父皇辜負了母後，隻為他的皇位安穩。他最看重他的皇位，終有一日，我會將他從龍椅上拉下來！”

    蕭衍環住她，柔聲讚許，“好，這可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隻要你想，玄甲軍隨時為你出兵。”

    他豐神俊秀的臉龐迫得近，目光熠熠，溫熱的氣息拂來，瑤華柔婉地笑了，環住他的腰間，語帶戲虐，“難道你要做那昏庸的君王，衝冠一怒隻為紅顏？”

    蕭衍抬起手指仔細臨摹她的輪廓，低聲道，“你是我摯愛的珍寶，為你做甚麽我都願意。要不我先偷偷潛入紫薇城，將你父皇的胡子眉毛全拔了，替你出口氣？”

    瑤華開始還認真聆聽，聽到後一句，忍不住笑著推他，嗔道，“又打趣我！”

    蕭衍緊緊攥住她的手，又俯下身去，將要觸到她潔若皎月的臉龐時，輕柔纏綿地說，“你讓我去我就去，瑤華，普天之下，隻有你遣得動我。”

    瑤華搖了搖頭，目光如水，“你是天子，怎能做此孟浪之事？某一日，你將玄甲軍任我調遣就可以啦。”

    蕭衍道，“我說過要和你一同行至峰頂，我的大軍當然也由你掌控。”(www.101noveL.com)